009 崩塌的信仰
小榄俗称精神病院，这个医院通常是接收由惩教署转介过来的精神病人。
通常转介过来的病人多半是犯了罪，有精神科医生的报告证明，该病人需要接受治疗，除了缓刑之外还必须强制治疗，直到康复为止才能出院。
但其实有很多病人是从关进来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出去。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在精神病院当然比外面的世界轻松。
在这里接受治疗，既不用面对读书考试的压力，也不用面对工作上的烦恼，过着三点一刻的生活，偶尔还能找人聊天，虽然还不一定能听懂，但最起码有安全感。
因此，他们为了避免外出社会，通常会作出一副还没康复的样子，以此拖延康复时间。
根据小榄的入住记录，每年的出院率是不到百分之十五，但入住的人数却越来越多，政府很容易财政赤字，小榄建了一栋又一栋，病人永远是有增无减。
所以医生们也很清楚，他们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的疯，哪些是假装傻子。
不过呢，他们很抗拒社会带来的不安，很依赖精神病院所带来的安宁就对了。
尼克医生独自一人开着车来到小榄精神病院，他看着一年内就多了两栋建筑物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这个世界的疯子是真的越来越多了！
他随着医护人员的指引，来到了一间类似于学校的教室那种，看到了一群穿着白衣服的精神病人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另外一名精神病人在授课。虽然看着很不正常，但是授课的内容几乎是全部正确的。
没多久，他就在隔壁的教室找到了西蒙教授的踪影。
他也像隔壁教室那样授课：
“人的大脑是控制身体的主要器官，如果脑干受损就好像一棵树的树干那样，失去意识；而脑丘就是专门负责过一些经过整合的信息，例如触觉，听觉，遗传物质等等。而妄想是由同性恋期退化而来的，其中每十个人之中就有一个人会患上妄想症……”
你来找我什么事？西蒙教授回到自己的病房，护士给他盖好被子，喂他吃药。
尼克医生问着：最近有没有看新闻？
西蒙回答：有。20世纪的爱尔兰空军，永不间断地大搞恐怖袭击，新犹太教涉嫌诈骗问题，极端教徒不断呐喊助威，要求马上释放他们的教主……真是一群疯子，简直是无可救药的那种！这几天都有病人跑上天台自杀了，就是因为他们的家人被大搞袭击的炸弹给炸死了！他们承受不了打击，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他们本来对人生是充满希望的，可惜……
尼克医生很冷静地陈述着：一个新冒出来的宗教团体搞得满城风雨，你也觉得他们很过分，不可原谅是吧？但是你有没有看过他们教会的教义？
西蒙很生气地说：你不用说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是的，新犹太教的教义就是从我撰写的那本《末日论》照搬过去的。
尼克医生轻描淡写地说着：你知不知道你的《末日论》害死了很多人。
西蒙开始回忆着往事：
“我知道那本书是不应该存在的，就好像希特勒的《我的奋斗》那样，是万恶之源。想当初我为了研究世界末日的问题，日夜钻研，花了很多心思才将《末日论》撰写完成。但是写这本书的同时我也付出了很严重的代价……在我写这本的期间，我发现我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我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神说罪孽是带不走的，唯有使用上古的神所带来的火焰方能使这个世界的秩序重生。我遵从上帝的声音，结果就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情。我纵火行凶，以为这样就可以拯救他们，没想到我才是恶魔之首，是我摧毁了很多无辜的生命……在我被判入小榄接受治疗之后，大概多了一年多，突然有一位年轻人来拜访我，他声称非常仰慕我的才华，认为我的思想导体是超出这个时代的世俗眼光，当时我的精神分裂还处于很严重的状态，我竟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懂得欣赏我的思想，我很喜欢他，于是我就将《末日论》的手稿全部给了他。临走之前他告诉我，他很快就可以成为万民敬仰，全宇宙的神。后来新犹太教果然成立了，得到国家的许可，他开始招募信徒，数量越来越多，教会的规模越来越大，但是我开始发现他的传教方式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根本就不懂宗教的含义，就连教义都是直接抄袭的。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但是搞出来的事情却越来越多。自杀、精神分裂、女信徒意外怀孕之类的。后来我特意让他到医院来探望我，我质问他，究竟教会发生一系列事故是否与他有关，没想到他一口气就承认了，他还笑我进了医院那么久病情都没有康复，到如今仍然相信神的存在。他告诉我他的眼里只有金钱与女人，其他的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还准备了一笔钱，等到时机成熟就飞去苏黎世。而那一笔钱全部是由一大批信徒募捐得来的款项。是我的错，我根本不应该写《末日论》更加不应该将该作品转介给其他人，新犹太教是经我手创造出来的，这是一只不应该存在的魔鬼，是我赋予了这个魔鬼的新生命，是我害了其他人！导致了涂炭生灵的现象……”
尼克医生拍了拍西蒙博士的肩膀：神也有说过，当你犯下罪孽的时候，你不妨去补救；如果你分泌了一只魔鬼，也不妨消灭它。
西蒙博士好奇地问着：你的意思是，让我消灭新犹太教？
尼克医生点了点头：只有你才是最清楚新犹太教最初的面目，你只需要告诉全世界，它是从哪里来的，究竟是谁创造了它，那只魔鬼的威信就会动摇。
西蒙博士一脸迷茫地问：那么我应该找谁？
尼克医生递给他一张名片：你去找她吧，她可以帮到你。
西蒙博士一看，惊讶地问着：律政司？你要我出庭作证？
尼克医生表示认同：只要你出庭作证告诉所有人，布朗·伊斯拉曼根本就不是神的代言人，他只不过是一个东拼西凑就凑出新犹太教教义的骗子，这样陪审团就会相信你所说的话。
西蒙博士很紧张地搓着手：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完全康复……如果贸贸然出庭作证，辩方律师会不会很容易就拆散我的供词？
尼克医生玩弄着手表：只要有精神科医生的健康报告呈上法庭，谁也没有资格在法庭上说你精神有问题。
西蒙鼓起勇气地说着：只要外界的人愿意接受我，我愿意出庭作证。
尼克医生饶有兴趣地说着：我们得找院长聊聊天了。
夜里，林肯律师坐在电脑前，右手拿着笔在纸上记录着某些文字，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部分旧新闻，除了几张老旧照片，更多的是陈述该新闻的文字。
索马利亚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加牛奶，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林肯若无其事地手写着文字，突然法院系统跳出一个提示框，表明控方的证人顺序发生了改变，其中以蓝色为备注的就是即将要出庭作证的名字。
尼克医生第二天回到医院，就被好几个实习医生拉到会议室，展开了头脑风暴。
“听说你提议西蒙教授出庭作证？”
“没想到你们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律政司昨天晚上才将他列入证人名单里，你们今天就知道了？看来医院也没有太多的秘密。”
“尼克医生，我尊重你是我们的高级精神科医生，可是西蒙教授的病例曾经被医学院公开进行讨论以及研究，只要参加过那场辩论会议的人都知道，西蒙医生的病情虽然稳定了很多，可是只要他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他就会忍不住失控。”
“对啊对啊，如果这样传他出庭作证，万一被辩方律师知道他的过去，随便拿出陈年旧事吓唬他几下，他就会当场失控，陪审团很有可能不会接受他所说的话。”
尼克医生忍不住笑了，他很轻视实习医生的直觉：喂喂喂，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辩方律师有这个能耐可以逼疯西蒙教授吧？在这之前，我已经给西蒙教授做过测试，我问了很多擦边球的问题，他的临床表现都很好，很镇定，完全没有问题。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出意外。
其余的实习医生继续提供着意见：西蒙教授因为那宗纵火案件惹恼了很多人，他突然回到外面的世界，一旦被别人认出来，受不住群众的指指点点，很有可能旧病复发。
尼克医生则表示完全不担心：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可能，也没有那么多如果，总之我们照着做就行了，对吧。
实习医生们都表示无奈，尼克医生的过度自信恐怕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普通法院
西蒙教授在尼克医生的带领下，坐在法庭的外面等候着传召。
尼克医生一直在舒缓他的情绪：别紧张，尽量放松！
陪审团已经到了法庭内，控辩双方的律师也到了。
辛波丝卡弗已经在整理其他的资料，林肯律师则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问题，但又表示出一种枯燥无味的等待的状态。
书记员：COURT！
所有人纷纷肃立。
书记员：新犹太教涉嫌非法敛财、诈骗案件现进行第四次公开审讯。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辛波丝卡弗：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证人—西蒙·帕卡出庭作证。
一听到这个名字，旁听席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低头接耳。
庭警：有请西蒙·帕卡出庭作证。
西蒙教授恐惶不安的状态下，被庭警带至证人栏内，目光呆滞，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林肯看着西蒙教授的出现，满怀信心地笑了笑，翻开了他以往的事迹。
书记员拿着宣誓的词稿给他：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法官：证人可以开始作供。
辛波丝卡弗：请问你认不认识坐在犯人栏里的被告？
西蒙：认识。
辛波丝卡弗：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西蒙：在我住院的期间，被告曾经来找过我，他声称很仰慕我的才华，更加欣赏我住入小榄之前所撰写的《末日论》他还告诉我，要将我的主体思想向全世界宣扬。
辛波丝卡弗：你当时怎么做？
西蒙：我将《末日论》的手稿给了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辛波丝卡弗：后来你还有没有遇到他？
西蒙：有，不过是在报纸上，当时他已经创办了新犹太教，成为了教主，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招纳了大量的信徒，声名大噪，风头一时无两。
辛波丝卡弗：你应该很开心吧，因为你的主体思想已经变成一个宗教团体。
西蒙：但是我逐渐发现他压根不懂宗教，只知道迷惑教徒，不断让教徒缴纳金钱，新犹太教的教义根本就是我撰写的《末日论》加《圣经》再加《可兰经》。自此我就明白，他所谓的宗教思想根本就是东拼西凑凑出来的。
辛波丝卡弗：换言之，他严格上来说，并不算是宗教的代言人？
西蒙：如果新犹太教的教义是他自己撰写出来的，当然算，但很显然，他是将我的《末日论》的内容直接搬过去。主体思想没有，末日论的论点也是从我的著作里筛选出来的。
辛波丝卡弗：法官大人，控方传上的P1、P2证物分别是新犹太教的教义以及《末日论》的手稿部分内容。
辛波丝卡弗：对于被告这种行为，你有什么想法？他拿了你的著作写成教义，你难道就没有找过他？
西蒙：有，这个当然有。可是当他成为神的代言人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完全变了。他嘲讽我发神经，并且亲口承认否认神的存在。他之所以建立教会，只不过是为了金钱与女人。
法庭内引起一片哗然。
法官敲响着木槌：肃静！肃静！
辛波丝卡弗：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林肯拿着一份文件竖立在桌子上：西蒙教授，请问你为什么会撰写《末日论》呢？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法官：反对有效。
林肯：你刚才说，你第一次见被告是在住院期间，请问你是患了什么病要住院？
辛波丝卡弗：反对！问题与本案无关！
林肯：法官大人，我很快就可以证明我的问题绝对与本案有莫大的关系。
西蒙：精神分裂症。
林肯：换言之就是精神病的一种，请问你是在什么时候患上这种精神病的呢？
西蒙：在我撰写《末日论》的期间，我开始出现妄想与幻听，久而久之就发现自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林肯：换言之，《末日论》其实是在你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你有没有怀疑过它的可靠性与真实性。
西蒙：我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末日论》的真实性。但是自从新犹太教出现之后，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我的过份妄想是会创造了一个骗人骗财的教会，新犹太教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它是以宣传世界末日为主导思想，但是我们连宇宙的尽头在哪里都不知道，根本没有资格谈世界末日！《末日论》是错的，新犹太教都是错的！这个教会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林肯：你现在等于是否定自己了。在你患上精神分裂的时候，你是不是第一时间接受治疗？
西蒙：不是。
林肯：在你精神分裂发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蒙：我……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法官：不行，这里是法庭，律师的问题你必须要回答。
西蒙：我……我后来妄想症越来越严重，我觉得这个世界很肮脏，于是我用了《末日论》里提及到的，以熊熊烈火焚烧这个世界的罪孽……我在一个地方纵火……烧死了很多人……后来法庭判了我入小榄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林肯故意放松自己：原来你是一名精神病人啊……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对证人有歧义的称呼。我这里有一份来自小榄精神病院，对西蒙教授的精神状态的评估报告，该份报告指出，西蒙教授目前的精神状态是绝对正常的。
林肯露出虚伪的笑容：很感谢主控官的提醒，既然这样，我看我还是换个称呼好了。
林肯：你纵火行凶是因为你妄想这个世界是充满罪恶的；你认为《末日论》有存在价值是因为你妄想世界末日终将会到来；而同一种情况，你认为新犹太教是非法组织，一直存在非法敛财，愚弄教徒，骗财骗色，是因为你觉得被告抢先你一步将《末日论》的内容组织成新的教会，因此你深深不忿，于是你就在法庭上作出毫无证据的指控是不是？！！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
法官：反对有效。
林肯面对陪审团：希望你们能够明白一件事，证人的精神评估报告是在出庭作证不久之前才刚刚完成，其可信度是十分有限的，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可以公然纵火行凶，罔顾生命。他所作出的指控究竟是否可信呢？我相信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