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摧毁的防线
一阵阵的鸟鸣声从远至近。
正午时分的阳光恰到好处,照亮了山谷中的黑暗区域,一只大雁发出哀叫,从高空掠过,转而往上空盘旋着,随后挥动翅膀,全程加速!加速!
希拉里孤身一人伏在用木材料制造而成的栏杆,望向不远处的一大片森林,在阳光的普照下,森林的面貌显得格外精神抖擞,在丛林法则下,谁能顽强生存;谁能笑到最后?
没有人知道。她也恰巧在思考这个富有哲理的问题。
她望向远方,一只手撑在栏杆上,另外一只手则拿着红酒杯,倾斜的液体眼看就要倾泻下来。她神情茫然,目光呆滞,对未来充满了疑惑,一副愁云密布的样子。
随着大雁再一次往回飞,她终于离开了栏杆,转而走进了房间里。
她的房间到处堆满了哲学系的书籍,甚至连床上都有,唯独她的书桌上空空如也,一尘不染,只放了一封正在撰写的信件,其实才刚刚开始写,她这几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内心有太多的情感需要进行宣泄,她没有办法将林林总总,光怪陆离的想法写进最新的作品里,她逃脱不了内心的挣扎,也说服不了自己放下手中那支笔,于是她只好写一封信给自己,将内心的焦虑全部释放出来。
“当你看到我写的这封信的时候,你或许会觉得很奇怪,或许觉得很惊讶,是的,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给你写这么一封信,我想……我肯定是吓到你了,如果我这封信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我很抱歉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发泄我内心的苦闷,我很抱歉无法解释这一切没有太多的意义,我很抱歉自己的无能为力。从我懂事以来,我就以为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人们可以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站在道德的最高点,甚至不惜谴责身边的人以此来换取他人的信任,认为成功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过程是怎么样,始终不重要。直到我遇到奥斯瓦尔德……是的,他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他会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感到难过;他会因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献上一件皱巴巴的外套;他也会因为自身的力量有限而感到惆怅。我很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幸的群体真的如此之多,当我到达布鲁士的时候,我真的被彻底震惊到了。贫民窟向来只是存在于中学时期的一本历史书之中,对于贫民窟的措辞向来是异常的简洁,一笔带过。在此之前,贫民窟在我脑海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名词或者形容词,当我接触到它的实体的时候,它的存在是那样的强烈,有如一道白光那样照进了我的眼睛,震撼着我的内心,冲击着我的大脑神经,将我体内的分子结构一再颠覆,从而使我的个人磁场彻底紊乱。我的上帝啊!这哪里是贫民窟,分明就是罪恶的温床,这个国家所有罪恶的结果全部汇集在这里,你会看到很多奇奇怪怪得现象……一天到晚都在计划着如何偷电进行生活的流浪者;将所有的破烂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床上的奇怪群体;半疯半傻,时而开心时而痛苦的疯子。他们身上爬满了虱子,污秽藏在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上,夜里总是会传来呻吟不断的声音,他们居住的环境恶臭,脏乱不已,与堆填区为伴,与废弃的森林同屋共主……他们就像是没有患上精神疾病但是却被当成失心疯那样抛弃在这个角落里,夜里的哭泣没有人听见,白天的哀嚎没有人理会。他们挣扎着,哭诉着,始终找不到退路,没有人能拉他们一把,他们的命运仿佛早就决定好了那样。我匆匆忙忙地离开贫民窟只是因为我不希望继续听到由他们痛苦内心所发出的尖叫那样,令我恐慌不安。文明为我们带来了什么?精神文明?社会文明?但为什么黑暗总是存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为什么我们总是看不到黑暗?如果要文明就要抛弃一部分人,那么文明的意义何在?繁华盛世的时代仍然存在大量的社会问题,所谓的繁华盛世是否真的如此美好?我常常问自己,究竟是否迷失在一片表面美好的迷宫里?我们努力工作,尽情娱乐,不就是要忘记这些痛苦?躲避丑陋的一面,极力张扬勇敢积极,阳光,正气的主张态度,但是不是就代表着,全部人都跟我们那样,随时随刻都在享受?不……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世界,但我也改变不了它……在这个时代,很显然只允许我们歌颂伟大的时代,容不得我们有半点的质疑,究竟我们以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所怀有的那种坚强的信念是否正确?我们的信念是否就是我们的信念?还是说,只是别人强行加给我们的某种不应该存在的信念?我们应该如何破除这种奇怪的信念?我请求上帝指引一条绝对正确的道路,好让我明白人生真正的含义。还是说,我们本身就是答案?……”
她写着写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落在了信封上,造成了字迹模糊的现象。她拿信封将信件包装好,在上面写了落款,落款是自己的法文名字,该名字是她父母从小赋予的,父亲是意大利人,当然希望与母亲达成一致的意见。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她的法文名字,其实她有三分之一法国人的血统,而且还算是半个犹太人。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如绞痛。
她用舌头舔了舔信封,粘合一起后,她将信封放在了桌面上。
慢慢的,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指尖温柔地揉捏着尖口……
达斯·维德的妈妈玛丽·丹尼斯是一位年已58的中老年人,还有两年就够60岁。
她半辈子都是辛劳的命,辛辛苦苦带大孩子,谁料在他事业刚刚有点起色的时候,他就因为情绪失控的问题被强行带进了精神病院。在那段时间里,她常常一人生活,夜里总不受控制地挂念着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盼到她孩子出院,现在又要很遗憾地告诉她,她孩子可能要坐牢,因为他砍死了五个人,将要面临司法的惩罚。
她彻底傻了,全身都颤抖起来,不敢相信地问着:他真的要坐牢?
小聪明连忙安慰着: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不一定会输,目前的情况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黑泽明不安本分地在玛丽·丹尼斯的家中到处乱逛,还很惊讶地问:哇塞!你儿子以前读书那么厉害的啊?我物理就没有他那么好了。
小聪明很不屑地说:黑泽明大律师!
他连忙乖乖地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小聪明继续地说着:如果你不想他坐牢,你就要出庭作证,告诉陪审团,在事情发生之前,你儿子的精神状态是怎么样的,我们一定要让陪审团相信,你儿子之所以情绪失控连续杀死五个人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而不是刻意的行为。
她忧心忡忡地表示: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去过法庭,别说是法庭了,就算是警察局我也很少去,我很担心处理不好,会给你们造成负担。
黑泽明用夸张的口吻解释着:你到了法庭,只需要将事实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就行,说事实也没有对与错,我们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你是唯一的证人了。
被他这么一说,她的心倒是安稳了很多。
小聪明拿出纸和笔:在出事之前,你儿子在家里的表现是怎么样的,我现在要先记录下来。
黑泽明叮嘱着:明天九点钟上法庭,你千万别迟到了……
第二天早上,黑泽明已经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为了避免出现时间的差错,他昨晚还特意调了闹钟,强行逼迫自己按照特定的时间抵达法庭,但是很可惜的是,他要等的人还没出现。他担心她会像奥尔斯瓦德那样,总是在最后的时刻才出场(拜托!你们可不是英雄!)
小聪明悠悠然地出现,手里拿着镜子打扮着,他很生气地说着:还顾着打扮?!我们的证人还没到!赶紧去联系她!
她像看着一个怪物那样看着他:大哥!我们的证人八点钟就已经到了法庭!我八点三十分的时候就已经发短信通知你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早上起来的时候接收到一条新的短信,但是时间上太匆忙,他就没有仔细阅读短信的内容,没想到说的就是这码事。
她给他一个白眼:请问大律师可以进去了吗?
普通法院
法官不慌不忙地入席,所有人一如既往地肃立,鞠躬,然后就坐。
书记员:工业大厦谋杀案现正式作第六次公开审讯。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黑泽明站起来,缓慢地鞠躬着: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玛丽·丹尼斯出庭作证。
辛波丝卡弗一听到这个名字,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档案,立马站起来大喊:反对!法官大人,根据法例,被告的亲属是不可以作为为其作证,这样是违反了法律精神!也不符合法律程序!
黑泽明为其辩驳:法官大人,鉴于该案件比较特殊,要检控的罪名可是谋杀五个人!一旦罪名成立的处罚有多严重我相信很多人都很清楚,恰巧的是,这位证人是唯一可以为被告作证的知情者,如果我们扼杀了为被告作证的权利而贸贸然判了他谋杀,这样对他是极度不公平,并且背叛了所谓的法律精神。希望法官大人批准辩方的请求。
法官:鉴于控辩双方各执一词,本席承诺,在听取证人的供词以后再考虑是否接纳,最低限度可以保证,赋予证人作证的权利。
玛丽·丹尼斯从法庭外面被带进来,她或许不太习惯面对太多的人,进来那会显得高度紧张并且恐慌不安,在书记员递交词稿的时候更是被吓了一跳。
书记员:不用紧张,你只需要按照上面的内容念一次就行。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黑泽明:请问你与本案的被告是什么关系?
玛丽·丹尼斯:他是我儿子,我们是母子关系。
黑泽明:被告进入精神病院有多长时间了?
玛丽·丹尼斯:九年。
黑泽明: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嘛。
玛丽·丹尼斯:当然清楚,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盼望他康复出院。
黑泽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请问被告是什么时候出院的呢?
玛丽·丹尼斯:两个星期之前。
黑泽明:当你看到他出院的时候是不是很开心?
玛丽·丹尼斯:的确很开心,但更多的是惊喜。
黑泽明:为什么用“惊喜”两个字呢?
玛丽·丹尼斯:换了是你,一个最亲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你眼前,你会怎么样。
黑泽明:毫无预兆是什么意思?
玛丽·丹尼斯:在没有人通知我的情况下,他就出现了。
黑泽明:那就是说,他出院是没有人通知过你。
玛丽·丹尼斯:是的,所以我才觉得很惊喜。
黑泽明:当日小榄精神病院是否跟你协议过,当被告康复出院的时候就会通知你。
玛丽·丹尼斯:是的。
黑泽明:但是实际上并没有?
玛丽·丹尼斯:是的。
黑泽明:被告出院之后,他的表现怎么样?
玛丽·丹尼斯:一切都很正常,他还很努力去找工作,可是根本就找不到。无缘无故被困在精神病院九年,出来以后完全与社会脱节,压根就找不到事情做。
黑泽明:你的意思是,被告出院之后,其实生活并不是很如意,甚至感觉到压力很大?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引导性问题。
法官:反对有效!
黑泽明:被告在家里有没有按时吃药?
玛丽·丹尼斯:大概有吧。
黑泽明:大概是什么意思?
玛丽·丹尼斯:家里的药的确少了,他应该是吃了。
黑泽明:你有没有亲眼目睹他吃药?
玛丽·丹尼斯:那倒没有。
黑泽明:你没有亲眼看到他吃药,但是药又不见了,我可以不可以理解为,他没有吃药,但是那些药却不见了……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企图引导证人回答问题。
法官:反对有效!
黑泽明:在案件发生之前,被告的行为是否有反常的现象?
玛丽·丹尼斯:有。他向我要钱买新衣服,表面上是参加面试找工作,但实际上却是偷偷跑去见他的前妻以及孩子……
达斯·维德惊呆了,原来他的妈妈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他不禁流下了难过的泪水。
玛丽·丹尼斯:在案发之前的三天,他突然变得无精打采,我提醒他吃药,他的反应都显得略有迟钝,刚开始时,我还以为是医生给的那些药使他迷迷糊糊,但是后来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黑泽明:为什么呢?
玛丽·丹尼斯:我发现医生给的那些药全部都不见了,整整一瓶药,全部不见了。
黑泽明:接着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玛丽·丹尼斯: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来,家里一片漆黑,我喊他,他也没有回答我。接着我听到厨房有动静,我就走过去看,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他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吃着鸡肉……
黑泽明:大半夜的肚子饿了,吃点东西也很正常吧?
玛丽·丹尼斯:不不不!你听我说!那些鸡肉不是我们平常所吃的那些,而是被他用刀砍下脖子,他的牙齿在咬着鸡脖子的部位,他在生吃一只鸡!牙齿上全是鸡血……
法庭内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包括陪审团纷纷在低声议论着。
法官很不耐烦地敲响着木槌:肃静!肃静!
黑泽明:他平时喜欢以这种方式吃鸡肉的?
玛丽·丹尼斯:难道你还不懂吗?他疯了!他已经失去最基本的逻辑认知!我阻止他吃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黑泽明:发生这种事情,你当时打算怎么处理?
玛丽·丹尼斯:我已经准备通知医院的人再次接他回去治疗,可是那几天我一直都没有时间照顾他,直到我买完菜回家,看到他被一群粗鲁、狂暴的坏家伙殴打!我看着他很可怜地蜷缩着,缩成一团,被打得不敢吭声!那一刻我只知道要扑上去保护他!做一个母亲应该尽的责任……
法庭里的人听到了该位伟大母亲的陈述,纷纷黯然落泪,包括陪审团也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唯独刚正不呵的法官不为所动,仍然保持不受影响的状态下专心记录证人的陈述。
黑泽明: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玛丽·丹尼斯:接着我就被那些粗鲁的家伙被打晕了……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地上有很多人受伤,还有几个人没有了生命意识……我可怜的孩子还拿着刀很激动地与抵达现场的警察对峙。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害怕那些警察会开枪!我不能失去他!
玛丽·丹尼斯掩着脸哭泣着,达斯·维德也痛苦地抹着脸上的眼泪。
黑泽明:请问你还能不能继续?
玛丽·丹尼斯:可以。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黑泽明:如果被告没有遭到袭击,他会不会无缘无故砍人……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假设性问题。
法官:反对有效!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