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你哥还活着

心中的激情瞬然间消退，如一座大山轰烈倒坍，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愤懑与失望。上天与郑玉梅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自己满怀憧憬地来到县城，面临的却是六子投身事贼的残酷现实。

郑玉梅执意要走，但是她现在已经无处可去。父亲惨死，哥哥郑玉囯不知去向，天下虽大却再没有了家。有心去投奔姑父王成文，一想到自己是从印天山逃下来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在六子与韩锋的好说歹说下，郑玉梅勉强同意暂时留下。

明知道六子不会轻易放弃现在的一切，郑玉梅仍然期待着能用自己的真情感化他。

对一个男人而言，金钱、地位、权力永远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六子也不例外。出入有跟班，每天有大鱼大肉，更重要的是不用担心王建业和吴连成害自己。

他表面敷衍郑玉梅，答应他不再当汉奸，也不再干盗墓的缺德营生，暗地里别动起了心思。他决定利用特别行动队队长这个特殊身份，抢在熊谷浩二前头找到状元墓。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郑玉梅每天呆在院子里，极少上街。除了洗补六子与韩锋的脏衣服，就是侍弄院子里的那些花草。

六子与韩锋也会偶尔过来一次，给她买些吃的用的。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里，这份恬静实属难得。以致于郑玉梅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种生活正是自己所追求和向往的。

这段日子里，郑玉梅想了很多。她想起了父兄，想起了王建业，也想起来了帮助自己下山的周大胡子。家仇国恨皆未报，自己却不顾一切地苟且在这里，追求所谓的幸福。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值不值？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此时的矛盾和痛苦。

她喜欢六子，同时也深深恨着他。

安宁总是短暂的，意外却是在不经意间来临。

这一天，郑玉梅觉得实在闷得慌，简单收拾一下后，一个人独自上了街。

千年古城青州，历经沧桑仍不掩其繁华。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商贾云集，因地处南北与东西交通之冲，又兼风景秀丽，青州不仅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亦成为商旅必宿之处。

街面上不时经过的日伪军巡逻队，无时无刻不在向人们警示，青州犹在战火包围中。

郑玉梅一改先前的学生模样，换了身不招眼的素布衣服，丝毫看不出大家闺秀的派头。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事重重。

街道两侧琳琅满目的货物和小贩热情的叫卖声，印唤不起她的任何兴趣。曾经熟悉的县城，此时已是物是人非。

郑玉梅一边脑袋里胡思乱想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姑姑家迈去。

“哎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将郑玉梅吓了一跳。

她定神一看，发现原来自己只顾闷头走路，撞到了一个手拎食盒、忽闪着大眼睛的俊俏姑娘身上。

姑娘手中的食盒被郑玉梅一撞掉到地上，里面的盘碟也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

郑玉梅慌忙蹲下身子，帮姑娘去拣地上的食盒。

“你这人！走路咋不看道呢？”姑娘埋怨道。

瓷制的盘碟摔碎了三四个，瓷片撒了一地。郑玉梅拿起一块瓷片，满怀歉意地看着姑娘，说道：“真对不住！我赔你吧！”

姑娘本来一肚子气，看到她满脸的诚恳，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大方地说道：“不用了，就几个盘子，不值钱！”

“不，一定要赔！”郑玉梅说着，伸手往身上一摸，却发现出来时走得急，忘记了带钱。

细心的她眼睛一瞄，发现食盒上写着“醉仙酒家”几个人，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个姑娘是醉仙酒家的人。便问道：“你是醉仙酒家的？”

“是啊！”

“你叫啥名？”

“俺叫香秀！你呢？”香秀爽快地回答道，对眼前这个同龄的女孩子也感起了兴趣。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东西，说话的口吻和举止跟平时见过的那些姑娘完全不一样。

郑玉梅笑了笑说道：“叫我玉梅吧！今天出门走得急忘了带钱，哪天我上门把钱送过去。”

说话间，年纪相仿的两个姑娘之间迅速便拉近了距离，彼此也变得热情起来。

“真不用！”香秀利落地收拾好食盒，“有空儿来找我玩吧？”

“好啊！”

香秀愉快地冲郑玉梅一笑，脚步轻盈地走了。

郑玉梅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姑姑家的巷子口。远远望去，姑姑家的大门紧闭，也没有人出入。

倒是对过的王延荣家门前热闹得很，丫环下人不停地忙进忙出，几个便衣也在巷子里转来转去。

郑玉梅知道王延荣当了伪县长，与日本人关系密切。

看今天这个架式，王延荣好像要宴请什么重要人物。毫无疑问，香秀刚才肯定是到王延荣府上送的酒菜。

果然，随着一阵摩托车的马达声，两辆插着太阳旗的挎斗摩托车驰疾而来，径直停到王府门口。

听到动静的王延荣、王延贵兄弟慌忙从里面迎出来，身后跟着一大帮县政府官员和维持会的汉奸。郑玉梅惊讶地发现，六子竟然也在其中！

王延荣远远便招呼道：“河野太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河野哲夫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整了整军装，礼貌地向王延荣行了个标准的日式鞠躬礼，说道：“敝人代表大日本驻青州皇军恭祝王县长寿辰快乐！一点薄礼请王县长笑纳！"

说着一挥手，一名卫士跑到几人跟前，恭恭敬敬递上一个异常精美的礼盒。

王延荣听不懂日语，便把目光投向了河野哲夫身边的翻译。

翻译官将河野哲夫的话照原意翻译给王延荣，王延荣听了笑逐颜开，伸手接过礼盒说道：“河野太君请！熊谷太君已经先到一步，正在里面用茶！”

河野哲夫也不客气，挺着胸脯与翻译官和几名随从日兵迈步走进王府。

迈进府门的瞬间，河野哲夫的目光落在人群的六子身上，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自驻扎青州以来，县城里的大小官员及头目基本上都见过，唯独这个满脸猥琐的家伙面生得很。

看到河野哲夫的表情，王延贵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特别行动队队长六子先生！”

六子也学着其他汉奸的样子，向河野哲夫鞠了一躬，讨好地说道：“河野太君好！”

没想到河野哲夫根本不领情，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自顾向里面走去。

六子讨了个没趣，心里头一个劲地暗骂：“姥姥的！神气个屁！”

郑玉梅躲在远处看得清楚，她虽然听不到几个人的对话，但估摸着应该是王延荣过寿诞。一看到身着军装的日本人，郑玉梅便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如果不是这群日本军人，自己也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如果此时手里有枝枪，郑玉梅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墙角。

王延荣将河野哲夫让进大门，转身的工夫，忽然发现巷口有个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他觉得那人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没头绪。

来不及多想，王延荣向府门口的几个便衣叮嘱了几句，便屁颠屁颠进了大门。

郑玉梅刚想挣扎，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叫，是俺！”

那人慢慢松开手，郑玉梅这才发现竟然是周大胡子。

“你怎么来了？”

“还说俺呢！你知不知道你多悬？”周大胡子来不及解释，便埋怨起了郑玉梅。

郑玉梅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周大胡子的出现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他是生面孔，一旦被日军巡逻队或者那些汉奸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郑玉梅也明白，周大胡子不顾危险潜入县城，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见到你哥哥了！”周大胡子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郑玉梅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周大胡子。

“我看到你哥哥了！郑玉国！”见郑玉梅不相信，周大胡子再次低声重复道。

这怎么可能？郑玉梅像被雷击了般愣在那儿。自从赵明训率人袭击了镇公所，哥哥郑玉国便再没了音讯，她一直以为哥哥死在了镇公所或者盘龙山什么地方。

现在周大胡子忽然告诉自己哥哥还活着，怎不让人又惊又喜！

好半天，郑玉梅才缓过神来，急切地问道：“我哥现在人在哪儿？”

周大胡子警惕地看了看不远处刚刚经过的一支日军巡逻队，低声说道：“你哥哥现在杠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等会儿俺再慢慢跟你说！”

“好！你跟我来！”郑玉梅也清楚现在的环境，县城里的形式异常复杂，且不说时不时经过的日军巡逻队，还有那些不知藏在何处的汉奸特务，稍不注意就会被发现。

她向周大胡子递了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向韩锋的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