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出现的转折
法庭内的人神情肃穆,陪审团很认真地倾听着控方的盘问以及证人的作供。
在辛波斯卡弗结束了盘问流程以后,哈丁·奥斯法官很认真地赞赏着:很好,本席很喜欢主控官的盘问方式,尽管有些不合情理,但无论如何,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了。
帕特丽夏手里握着钢笔,很自然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挪开了椅子,她的神情仍旧是那样的胸有成竹:请问你当时是在哪个位置看到被告?
路德·斯金:在维多利亚的秘密专场歌剧院的门口位置,我当时看到被告从里面低着头走出来。
帕特丽夏:你当时是不是向被告呼喊停止脚步的命令?
路德·斯金:是的。
帕特丽夏:被告当时有什么反应?
路德·斯金:他完全不理会我的命令,继续向前走,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帕特丽夏很遗憾地说着:很抱歉,你最后那一句让我听着很不爽,你可以取消它吧?
法庭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帕特丽夏: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肯定看到的那个一定就是枪杀死者的凶手呢?
路德·斯金:直觉啰。他全程都低着头走路,很显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脸庞……
帕特丽夏很不耐烦地敲响着桌子:很抱歉,这里是法庭,我们着重于讲事实。你的直觉问题,我们完全没有兴趣,麻烦你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们好吧?
路德·斯金深深地叹息着,眨了眨眼睛,重新组织着语言:当时我特意往专场里瞄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发现除了死者躺在地上之外,就没有发现其他人。而且又恰巧只有一个出入口。要么你告诉我,凶手是凭空消失,要么你别告诉我,凶手不是他。
帕特丽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掌控大局那样:这个问题我晚点再与你讨论。来吧,继续向我们描述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路德·斯金:就是这样,我追了上去,一直追他,直到他躲进了废弃的谷物仓库。
帕特丽夏:在你追捕被告的过程中,你的视线与他的距离大概有多远?
路德·斯金:一米左右。
帕特丽夏:在追捕的过程中,你的视线是否离开过他身上?
路德·斯金:没有,不然我怎么会如此肯定跑进谷物仓库的那个人就是他呢?
帕特丽夏:不!你错了,事实并非如此。(转过身)法官大人,我现在呈上的是案发当天,证人描述追捕被告的那条道路的路线图,上面用红色标注起来的区域是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六辆私人桥车连环相撞,一辆巴士翻滚在地上,交通秩序几乎陷入停滞的程度;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时路上还有海湾战争中参加过战役的退休老兵在游行示威,人数总共有九万人,全部堵在马路的中央,这条路线是证人追捕被告的必经之路。那么问题来了,你是不是真的那么肯定,你的视线完全没有离开过凶手的身上?
路德·斯金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我确实被老兵撞了几下,他们还辱骂我,我中间与他们纠缠了几分钟……后面我才继续追了上去……
帕特丽夏故意强调这一点:纠缠了几分钟来着?
路德·斯金:四五分钟吧……
此时,法庭内已经发出不同的声音,他们都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帕特丽夏:你与凶手的追捕过程断了五分钟左右,然后你再继续追捕,你就真的那么肯定那个凶手就是被告?
路德·斯金:他跑得不是很快,我很容易就追了上去,我认得他的背影。
帕特丽夏重复了一遍:背影是吧?那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看到凶手的正面是吧?
路德·斯金:是的,可是我根本不需要看他的正脸,我认得他的背影,实在是太印象深刻了。
帕特丽夏:你亲眼目睹凶手跑了进去,接着你做了什么事情来着?
路德·斯金:里面范围太大,人手严重不足,我们没有办法进去抓人,于是只好纵火烧毁仓库,只能用这种方法逼他出来。果然,他受不了烟雾缠绕,终于跑了出来,最后被我们抓到了。
帕特丽夏:你看着凶手跑了进去,然后纵火逼他出来,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从火场里跑出来那个一定是凶手呢?
路德·斯金:我只看到他一个人跑了进去,最后跑出来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凶手当然就是他了。这是基本逻辑,没有毛病吧?
帕特丽夏打了一个响指,眼睛发亮地闪烁着:不!这一回你又错了。法官大人,我现在要呈上一份伤亡报告,是关于谷物仓库纵火案所导致的伤亡情况。
辛波斯卡弗与路德·斯金都大吃一惊,包括诺曼也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那一次的纵火案竟然出现了伤亡……甚至还出了调查报告?
报告的文书传递到法官的手里,帕特丽夏描述着:当晚在谷物仓库里休息的流浪汉有六个,其中有两个是精神失常的病人,还有一个就是本案的被告。成功跑出来的当然只有本案的被告,其中五个流浪汉被活生生烧死,一个流浪汉与两个精神失常的病人被烧至重伤,至今还躺在医院里留院观察,其实还没苏醒。你们看到了吧,这个就是联邦警察的做事方法,抓捕犯人竟然采用如此危险的方法,简直是罔顾人命,任意妄为。
路德·斯金:就算不幸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也不代表被告是无辜的,我的确亲眼看到他从歌剧院的专场里跑出来。
帕特丽夏轻轻地把钢笔的笔盖旋转出来:我很遗憾,或许你还不知道一件事。那个专场里是有另外一条逃生通道的,专门拿来预防突发火灾事件,就在舞台后面。换言之那个专场里面一共有两个出入口,你只看到了一个,而另外一个却没有看到。
路德·斯金陷入了沉默,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两个出入口的事实。
哈丁·奥斯法官皱着眉头地记录着整个过程。
陪审团的目光也变得异常怪异,那简直就是不信任的目光。
帕特丽夏放下钢笔: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哈丁·奥斯:很好,我很喜欢今天的审讯,不过我很希望控方可以表现得更加灵活。
诺曼知道自己闯祸了,像极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那样,坐在一个独立的会议室里,恐慌不安,皱着眉头等待着辛波斯卡弗的到来。
会议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他立马就像心虚那样站起来,双手不知道摆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怒气冲冲,像发脾气那样,把手里的文件砸到桌面上,极其愤怒地问着: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证人究竟怎么了?
他知道女人一旦生气是很难稳定情绪,可是他仍然要稳住她的情绪:你先冷静下来,耐心听我说,我知道那场纵火案烧死了人,不仅仅是我知道,那天有份参与逮捕行动的警员都知道这件事,是我,是我用自己的权力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我不知道那个家伙是怎么知道烧死人的事情,甚至连那份伤亡的调查报告我也不知道是谁负责的。整件事情我只能说非常遗憾,我没有想到敌人的侦探能力如此出众,竟然可以做到滴水不漏,无孔不入。我以为控制住消息来源的源头就能把这些不好的消息扼杀在摇篮里,现在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很沮丧地捂着脸,深呼吸着,愣了愣,眨着眼睛:不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谷物仓库烧死人,你仍然要选择隐瞒所有人?你知不知道这样处理是违反了警务人员的专业守则?你现在等于是妨碍司法公正了。
他强颜欢笑着:不不不!没有那么严重,其实事情非常的简单,我的下属非常的聪明能干,做事够冷静,又很细心,从来都没有出错。这一次他只不过是急于完成任务,选择了一种比较极端的方法,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而已。
她很严肃地反问着:而已?你跟我说而已?他烧死人了,他应该要负上刑事责任。你不应该包庇他,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等待我们的将会是末日将至,烈火焚城的结局!
他很纠结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只不过是为了把事情做好而已,这不全是他的错,我也有责任。我本来想着等这个案件完了以后,再主动向上级认罪。
她很有信心地说着:不!你才不会主动认错!
他苦笑着:是的,你没说错,你说的那些都已经应验了。
路德·斯金在出庭作证的第二天就被逮捕了。
他当时还在自己的公寓里享用着丰富的早餐,配枪以及工作证件已经准备好,他打算吃完早餐就回警局里报告。就在这个时候,负责调查警察行为守则的小组成员登门造访,向他出示了身份以及说明来意以后,他就被逮捕了。
他坐在听证会的会席上,委员会成员不断向他提出问题:
“路德·斯金先生,你在负责逮捕行动当天,采用了火烧谷物仓库的方法逼凶手出现,我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奇妙,我也很佩服你的胆量。可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很想知道,你当时究竟有没有想过仓库里会不会存在其他无辜的人呢?”
“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里面只不过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废弃了很久,里面的空间很大,可是环境非常糟糕,没有人愿意待在那个鬼地方。正常人都不可能忍受得了,除了流浪汉可能会偶尔躲在里面……”
“换言之,在你的脑海里,仍然有意识,意识到仓库里面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存在其他的人。可是你为了尽快逮捕凶手,结果还是执行了火烧谷物仓库的命令是吧?”
“可以这样说。可能有一瞬间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根据你提交的行动报告来看,当时你并非最高指挥官,是不是有人教唆你这样做?”
路德·斯金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听证会召开的目的,这个委员会平时虽然是以监督联邦警队,制衡警队的过分扩张为核心价值,可是实质上却是故意敌对,只要你是联邦警察,无论你的工作能力平时有多么的出色,在他们眼中,联邦警察就是活该被针对的。很显然,他们这一次的目的是想要拉诺曼警官下台。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可怜的工具人罢了。一想到这里,他的抗辩方式突然就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他用手指头敲响着桌子,大脑在迅速地编造故事:不。不关其他人的事情。其实……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决定,我以为只要我抓到凶手,我的上司就会赏识我,推荐我升职,毕竟我破案率还很高,谁不喜欢这样的警察呢?但是我却害死了其他人,我根本就不知道里面会有流浪汉,要不然我也不会轻易纵火。
调查委员会的人很生气:看来你是搞不清楚我们召开听证会的目的。无论仓库里面是否有人,你都不应该纵火。就算你要纵火,你也应该知会你的上级,他会阻止你的,我相信他会,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可是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对吗?
他笑了笑,毫不畏惧地说着:我当时并没有知会他,关于我上司的问题,他事前并不知情。
调查委员会的人好奇地问着:可是从一名律师提供的伤亡调查报告来看,这件事已经有人知道,并且展开了伤亡的调查,报告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那么我手里的这一份调查报告是谁完成的?
他想都没有想,直接就承认了:那份调查报告是我后来去完成的。本来我想着把这份报告藏起来,就是担心它会曝光。没想到它就这样出现在法庭上,看来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永远的秘密。再密不透风的事情也总有暴露的一天。
调查委员会的人眼看着听证会的召开没有可以收获的东西,他们最终下了结论:路德·斯金警员,这样吧,我们认为你在目前的调查阶段表现得十分的不合作,你一直在答非所问,不断转移问题的重点对象。这样的听证会召开也是没有意思的。你暂时停职一段时间,等到我们完成了对你的调查报告之后,我们会再通知你。
路德·斯金十分庆幸,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可是委员会的人却发话了:对了,提醒你一件事,如果调查报告的情况不理想,最糟糕的决定可能会考虑起诉你谋杀,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路德·斯金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很清楚,在听证会所说的一切将会为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可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听证会的会议过程很快就被记录下来,作为一种文件的形式储存在档案馆里。
其中一部分的内容曝光在《法律杂志》上,路德·斯金在那个时期非常糟糕地被定义为最倒霉的控方证人。
路德·斯金最终停职了,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等待着调查结果,最严重的后果他已经猜到。
辛波斯卡弗一个人待在咖啡厅里,愁眉苦脸的,手里握着卡布奇诺咖啡,烟灰缸上面摆放着半支燃烧了一半的香烟,偶尔会拿到嘴边吸一口,尽管咖啡厅是明文规定禁烟,可是她懒得挪动自己的身体,只能静悄悄,鬼鬼祟祟地吸烟,眼睛时不时瞥着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生怕自己吸烟的事情被人发现,因为那样她很容易就会被赶出去。
诺曼气喘吁吁地抱着一沓文件,掉落在桌面上,扯着领带,呼吸变得缓慢起来:路德·斯金被停职了,真是糟糕透了,他可是我们的重点证人。
辛波斯卡弗不以为然地辩驳着:是重要证人,但是也是杀人凶手。
诺曼脸上生动的神情凝固着,慢慢地开始消失,隔了一会,才好奇地问着: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纵火这件事我是知情的,他替我承担了所有的罪行,我心里不是没有感激,可是我仍然不觉得他有问题。
辛波斯卡弗漫不经心地说着:他当然没有问题,他肯定没有问题,他怎么会有问题。有问题那个是你,居然会同意纵火这个决定,你以为他烧的是国会?
诺曼懒得与她计较,问了一句:我们还有别的证人吗?
辛波斯卡弗眯着眼睛,吸入香烟,随后吐出好几个华丽的烟圈:没有。控方最重要的那个证人都已经被击垮,一个轻易纵火的警察,他的诚信问题已经摆在那里,很显然的事情,陪审团是不会再相信他的供词。对此,我十分的难过。
诺曼突然想起某些事情:不对,林肯不是被袭击了吗?他自己也能为自己作证!
辛波斯卡弗脸色阴沉,没好气地反问着:你的意思是,让一个死人出庭作证?
诺曼这才恍然大悟地说着:对啊!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那个家伙抢救无效死亡了。我们是不是输定了?
辛波斯卡弗咳嗽了几声,掐灭了香烟,说了句: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