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保罗医生
今天的开庭时间是早上的十点钟,但是黑泽明大概在七点钟的时候就已经起床,简单地处理着洗簌的行为,接着就回到了律师楼。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勤奋上班的那一种,没想到在前台负责接待工作的艾玛已经在那里很认真地处理着手头上的事情,一个早上而已,他已经看着她接了七八个电话,并且记录了会议的时间。
他身上裹着一件十分夸张的大衣,手里还抱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另外一只手拿着公文包,他看着艾玛认真积极的工作态度,不禁有些感叹,他摇了摇头,随后进入了办公室。
打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他有些高兴,终于遇到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办公室。
他连忙把手里的东西统统放下,打开了电脑,正打算着用电脑搜寻其他的资料。
最近的天气情况逐渐改善,大雪没有再出现,可能只是暂停几天罢了。但是冷气流仍然很常见,他在办公室里开了暖气,仍然觉得有寒气入侵他的体内,他的手按在鼠标上,有些瑟瑟发抖的感觉,此时他可能需要一杯热咖啡,想到这里,他立马打电话到前台的位置,吩咐艾玛给他准备一杯咖啡,放4.8克的糖,15%浓度的咖啡。
当他放下手中的座机的时候,视线稍微放平衡了一点,他的视线刚好落到马丁利的身上。
他得意洋洋地说着:哎呀,兄弟,看样子你是迟到了呀。你这样子是不行的,上班就应该有上班的样子。
马丁利连忙跑到自己的座位上,习惯性地打开电脑,为自己辩解着:事实上,我六点钟就已经到律师楼了,大门还是我打开的,这杯咖啡是我临出去之外泡好的。
看来他的愿望落空了,他不能完美地表现自己难得一次早到公司的英勇事迹。
他很不服气地问着:是吗?你那么早到了律师楼,又跑出去干嘛呢?
马丁利叹息着:昨晚我已经接到两个委托人的电话,今天很早的时候,我就去找他们聊了一会,了解基本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接受他们的委任。
他皱着眉头问:有新的案件吗?是否关于谋杀?
马丁利的脸色貌似不是很好:不,比谋杀糟糕多了。委托人的名字叫亨利·马可基夫,他在不久之前失业了,但是他的房子还需要继续还贷款,失去经济来源的他,眼睁睁看着房子要被银行收走,他当然不甘心,所以他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抗议,不过是以静坐的形式进行着抗议。当抗议行动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警察开始行动了,并且实施了暴力执法,殴打静坐抗议的苦主,期间还出动了催泪弹以及警棍,他们都受到了肉体上的创伤,只能默默含着眼泪息事宁人。但是亨利·马可基夫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遭到了侵害,他认为联邦政府不应该对他们执行暴力,他找我们向政府提出上诉,控告当天有份参与行动的警察。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艾玛把咖啡送了进来,黑泽明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咖啡,撑着额头,表示很伤脑地说着:你答应了他?
马丁利点了点头:我研究过,静坐抗议并不违法,也没有妨碍他人,更加没有扰乱社会秩序,联邦警察是没有权利执法的,他们这样做,实际上等于违反了严重伤害他人的罪行。
他轻轻地品尝了一口咖啡,随后便苦着一张脸:这咖啡味道很奇怪,不适合继续喝。
马丁利注意到他的动作与神情,意识到某些事情:你决定吧,如果你不肯帮他,我还有另外一个当事人的案件要转交给你。
他伸出手,阻止了马丁利的动作:我们现在手里还有一个案件还在处理对吧?
马丁利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着:在这期间要负责另外一宗案件的起诉工作并不算问题,但是起诉也要按照基本法。你先告诉我,亨利先生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去静坐抗议?
马丁利很敷衍地重复了一遍:“他因为无法偿还银行的债务而被收回了房子,他跑去抗议是为了房子。”
他笑着说:你不用向我强调房子的问题,我知道这一群苦主的苦衷。但是你必须要搞清楚,现在欠银行债务的人是他们,他们的房子被收回去是理所当然,而且是合情合法,他们跑去抗议就已经意味着踏出了错误的第一步。
马丁利很紧张地说着:可是房子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就像生命那样,银行收走了他们的房子就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
他做出了且慢的手势:买房子在这个年代属于投资的行为,肯定会有风险,你找银行借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一旦无法偿还债务,你的房子就要抵押给银行,他们知道风险的所在,事前也明白存在的问题。可是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房子抵押给银行了,说明他们能够承受风险,但是真正出事的时候,他们就退缩了。他们不能承受风险与银行无关,如果你让我上诉,我该如何为他们辩解?谴责银行不应该大量放贷?谴责政府不干预房地产造成的风险?不可能吧?他们是为联邦政府做事,联邦法院的机构不可能让我们上诉成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马丁利顿时就变得很沮丧: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他们很可怜,房子被收走了,还要被暴打一顿。
他笑了笑,嘲讽着:可怜?他们投资赚钱的时候,可没有人说他们可怜。别想那么多了,这种事情你不会成功的,真正违法的人是他们,静坐抗议属于阻碍社会秩序,扰乱治安的问题。
马丁利此时感到很迷茫了: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看了看时间:快到时间了,你应该准备其他的文件,待会上法庭的时候要用到的。
他们坐上一辆计程车,正在开往普通法院的路上,沿路他们看到了很多风景,但更多的是陆陆续续站出来参与静坐抗议的劳苦大众,手里举着的牌子正在表达着他们心中的苦恼。
马丁利看着此情此景,竟然不禁有些茫然,随后叹息着。
车窗外的风景很快就过去,黑泽明明白马丁利心中的忧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不用那么苦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只不过很多时候,他们的命运几乎是同样的罢了。
马丁利很焦急地问着:联邦警察是不是还会继续采取行动?
黑泽明抬头看着车窗前面的风景:白天当然不会轻易采取行动。那么多人看着,很容易出事。夜晚吧,到了夜晚他们就有事情做了。如果你有朋友在人群之中,赶紧劝他离开,敏感时期可不能作任何的抗议行为……
普通法院
所有人基本都到齐了,就只剩下法官与老爵士还没出场。
纳什待在被告栏里无法动弹,眼看着其余被告的律师都到齐了,他开始有些焦急了。
黑泽明今天的状态很放松,唯独马丁利还在担心静坐抗议那群人的悲惨命运。
黑泽明只好提醒他:别担心他们了,他们没事的。
乔治·威尔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看着空无一人的座位,漫不经心地说着: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又错过老爵士呢?
阿瑟同样在被告栏里,随着法官进入法庭,阿瑟的手搭在纳什的肩膀上:兄弟,说实话,我很同情你,找了这么一个律师,老家伙就是老家伙,老了就是不中用。看来你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老爵士此时还在医疗室测量血压,医生给他做足了防护措施,一旦他的血压过高,他戴的手表就会发出警告的信号,在现场的医护人员就会立刻出现,为他进行降低血压。
老爵士对于医生的这种杞人忧天的做法感到很厌倦,医生看出了他的反感,倒也没什么,只是心平气和地说着:我也不希望你在法庭上出事。你是律师,你应该知道,要是你中途出事,整个案件的审讯顺序可能要重新开始。
老爵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平时一向毒舌的他,对着医生也说不出刻薄的话。
在进行一系列的安全测试之后,老爵士终于可以穿回那件代表着正义的律师袍以及戴上假发。
在法官准备宣布退庭的时候,老爵士闯了进来:很抱歉,我的法官大人,我知道你可能要退庭了,但是作为司法人员,如此轻率的决定是不能被支持的,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把案件接着审理。
书记员在老爵士坐回自己的位置之后,宣布着:珠雅山吃人事件现作第五次公开审讯。
法官:第三被告的辩护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黑泽明捂着嘴巴,轻声地说着:这下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听到第三被告所编造的故事。这下子真的很伤脑筋,我要是法官,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马丁利跟着附和:你还是祈祷第三被告不要联合第二被告一起针对我们的当事人就好了。
老爵士站起来,很温和地说着:人的价值是上帝赋予的,与生俱来的价值没有人可以否定,当我们在否定一个人生命价值的同时,也就说明了我们是有罪的,如果我们都是有罪的,那么我们怎么会有资格指证他人是有罪的呢?有罪与无罪我们应该要如何定义?历史上,文明的发展都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得知道该如何定义……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证人——保罗医生出庭作证。
一名文质彬彬但近乎秃头的医生从法庭外面走了进来。
直到保罗医生坐进了证人栏里,准备开始作证的时候,黑泽明很激动地说着: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我们都找不到有价值的证人,他居然找到了!
老爵士:麻烦你告诉我,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保罗:你都称呼我为医生了,我的职业当然是医生了。
老爵士:我当然知道你是医生,可是你是内外全科都会吗?
保罗:当然,我是医学界的博士以及脑科、癌症方面的权威人士,也就是他们口中的专家。
老爵士:好了,我知道你是全能型的医生,你就别老傲娇了。请问你是否认识本案的死者?
保罗没有反应:没有图片,你说什么也没用。
老爵士从书本里拿出死者的照片,保罗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保罗:翰林·舒伯特,他是我的病人。
老爵士补充了一句:他也是本案的死者,唯一的死者。你刚刚说他是你的病人,请问他患上了哪些疾病?
保罗:他患上痛风症,呼吸感染系统疾病、黄疸病、肺结核、胃溃疡。
老爵士:这些疾病都很常见,随便在人群中找一个出来,都会患上这种疾病。
保罗:普通病例当然问题不大,但是最严重的是,他患了骨癌,第一期的骨癌,部分的骨头里含有癌细胞,幸好的是,癌细胞还没有开始扩散到其他的部位,他的情况还算乐观,但也相当的糟糕。
老爵士:你刚刚说他的情况很乐观但又很糟糕,会不会有些矛盾了呢?
保罗:他的情况乐观是因为癌细胞还没有扩散,糟糕的是,他的部分骨头会出现疼痛的现象,一旦发作起来,那股刺痛感一般人是承受不了的,他会承受很大的痛苦。
老爵士:对于死者的这种情况,是否有正确的治疗手法呢?
保罗:吃药,但是吃药是最没有帮助的,不过倒是可以让他身体上的痛苦减轻一些。
老爵士:死者生前是否尝试过治疗方案?
保罗:有,他接受了刮骨治疗,把部分带有癌细胞的骨头给刮下来,整个过程十分痛苦,他默默地承受着,但是没有什么用,刮骨治疗固然可以剔除含有癌细胞的部分,但是癌细胞可以再生,刮骨的疗程他只尝试了几次就承受不了了。
老爵士:死者在面对癌症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
保罗:刚刚开始发现癌症的时候,他的态度很积极,而且很坚强,他很执着,无论如何,他都希望战胜癌症,期间他尝试了很多种抗癌的药物,这些药物多半是从德国或者美国进口的,费用很昂贵,我不知道他的钱从哪里来的,他每个月都有能力支付昂贵的药物治疗,我问他钱从哪里来,他又不肯说。后来他尝试了很多种抗癌药物之后,发现根本就没有效果,他的情况不断地恶化下去,终于他产生了消极的心态,对于求生的欲望开始降低,并且向我询问安乐死的方案。
老爵士:死者曾经向你提出安乐死的方案,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保罗:在医生守则里是不能向病人提出安乐死的建议,立法会也出了议案,禁止病人安乐死。因此我只能告诉他,国家不允许他安乐死,可是他告诉我,他很痛苦,一直被病魔折磨着,他快要受不了这种苦难。他不断地哀求我关于安乐死的问题,作为一个医生,我不能回答他,但是我又不忍心看着他受苦,最后我还是告诉了他,瑞士的法律允许病人安乐死。
老爵士从桌面上拿出一张机票:法官大人,在我手里的是一张机票,这张机票是死者在圣诞节之前订购的,他原本计划是在圣诞节之后飞往瑞士。
机票递交到书记员的手上,转眼到了法官的手里。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毫无证据的推测。去瑞士不代表有安乐死的念头。
老爵士:当然,你当然可以这样说。请问,死者生前是否有自杀的记录呢?
保罗:有,他在接受刮骨治疗期间,曾经试过自杀12次,但是每次都不成功。他自杀的方案有很多个,例如上吊,不行,医院的床单太单薄,一挂上去就很容易断掉;割脉,也不行,他分不清哪个是重要的部位,尝试多次之后也失败了;还有更多的,我就不一一说明了。
老爵士:一个有多次自杀记录的人代表着他对生命开始有放弃的念头了,对吧?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引导性问题。
法官:反对有效。
老爵士:主控官反应还挺快的,那么我换一个方法好了。你觉得死者的求生意志如何?
保罗:很薄弱,脆弱,他表现得很消极,又多次自杀,我有尝试过给他找心理医生做心理辅导,可是没用,他对疾病的顽劣入侵已经全然麻木。
老爵士:如果我说,死者随时都有自杀的可能,你信不信?
保罗:信,当然信。他曾经开玩笑地表示,他能想出一千个自杀的方法。
老爵士:如果有一天他自杀成功了,你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保罗:当然不会,我还觉得他终于成功了呢。
老爵士:患有癌症的病人,通常最后的结局都是死亡,但是在死亡来临之前,他们会不会选择解决自己的生命呢?
保罗:大部分都会。尤其是癌症带给人类的苦难实在太严苛,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了这种痛苦。哪怕是接受化疗,一样是难以忍受的。
老爵士:患了骨癌的患者,他的骨头是不是本身就带有癌细胞?
保罗:是的。
老爵士:如果患者的骨头被吃了,癌细胞是不是会跟着移植过去?
保罗:不一定,这个要看癌症复发的概率。
老爵士:以你估计,死者患上骨癌的时候,他还有多长的时间?
保罗:最多只能活一年多,刮骨疗程倒是可以让他再撑半年,顶多就是承受多一点的痛苦罢了。不过你这个问题意义不大。
老爵士:为什么这样说呢?
保罗:因为……他都计划要安乐死,瑞士的法律支持并且允许他这样做,我们阻止不了的。
老爵士心满意足地说着: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黑泽明看到这种情况,连忙对马丁利说:看来做第三被告的辩护律师还是有好处的,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寻找更多的信息。
马丁利都不好意思拆穿他了:你也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只不过你光顾着寻欢作乐,消耗了大部分的时间罢了。
黑泽明有些不甘心:你说……我今年还要不要加你薪水呢?
马丁利直接地说着:别闹了,今年经济大危机,市面萧条,怎么看,你也不像会加工资的人。
黑泽明不服气地说着:你肯定还在生气早上的事情,得了吧,不就是静坐抗议被暴力执法了嘛,上诉是不可能成功的。
马丁利表现得十分严肃:在法庭里禁止讨论其他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