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收网行动——一个公安局局长的忏悔（二十一）

案情分析会散会之后已经是晚上了，但李勇、张正初和顾向阳并没有回家。三个人在民警食堂里简单地吃了一点饭，然后一起来到顾向阳的办公室。

“李厅，从早晨到现在已经忙了一天了，您会不会有些累啊？让司机把您送回家休息一会儿，这边一有情况我马上通知您。”把一杯茶水放到李勇面前，顾向阳悄声看着他说道。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李勇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然后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看着顾向阳说道：“你安慰我可以，怎么不安慰一下你自己，让自己休息一会儿？瞧瞧你的一双眼睛，红的像喝了猴子的鲜血。觉得我年纪大是不是？你年轻啊？50多岁的人了，不要太玩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了这个本钱，今后怎么能做‘大生意’？”

把另外一杯茶放到张正初的面前，顾向阳坐在沙发上，拿起面前的烟盒，先是给张正初发了一支香烟并帮他点上火，自己拿起一支烟叼在嘴里，一边抽烟一边自嘲的笑了笑：“李厅啊，您真会安慰我，还做‘大生意’，就是边城这个‘小生意’都让我做成了眼下这个样子，我那还好意思说什么‘大生意’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下葫芦浮起瓢，最近的边城就像疯了一样，您让我这个公安局的党委书记兼局长情何以堪？唉，一言难尽啊！”

说到这里，顾向阳将身子倚靠在沙发靠背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边城发生的三起杀人案特别是通过这三起案件引发出来的张文、郭涛等人的问题，作为党委书记兼局长，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少是用人失察。但是你也要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你顾向阳可以管得了的。”看着顾向阳一副劳累中夹杂着低落的神情，李勇也拿起一支烟放在嘴里，点上火轻轻的抽了一口之后看着顾向阳接着说道：“这就好比一个家庭，哪一个父母不是盼着自己的儿女有出息，工作有进步，家庭和睦幸福？但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有多少？‘养不教父之过’是我们中国的一句名言，我认同这句话当中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就拿你们局曾经的副局长张文、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这些人，你们只是工作中的同事，但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一起，他们要干什么你能管得了？所以，你目前最需要做得就是要调整心态，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去，带领着大家尽快破案。你是边城市公安局的党委书记兼局长，如果你倒下了，下面的人怎么看？怎么干？向阳同志，任重道远啊！”

说到最后的时候，李勇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且破天荒的和他开了句玩笑。

看看李勇，顾向阳苦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了，不说了，我们三个现在讨论一下常怀林的事情......”

“李厅，您稍等。”李勇一句话还没有有说完，坐在一旁一直在皱着眉头想着什么的张正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一脸认真的看着李勇继续说道：“今天下午我给您打电话说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看看张正初，李勇马上收起脸上的微笑，然后一脸认真的看着张正初说道：“接到您的电话之后我也感到很吃惊。您应该知道，我和常怀林同志是多年的同事，而且关系一直不错，但是我却到现在都不知道您们两个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在接到您的电话之后，我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处理，于是便报给了省厅和省政法委的领导。在综合考虑了之后，领导们的意见和我的想法一样：在调查常怀林是否涉嫌犯罪这件事情上，请您慎重决定，原则上不同意你回避。”

“李厅，我和常怀林之间的关系我已经跟您汇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

“正初同志，您不要说了。”不等张正初把话说完，李勇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他继续说道：“第一，你和常怀林是儿女亲家，但到现在为止，您们之间只是‘准亲家’，而不是实际上的亲戚关系，按照党的组织纪律，您的这个身份选择案件上的回避应该在可与否之间，最后的决定权在于上级领导。”

说到这里，李勇停下话题，欠欠身子往顾向阳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接着说道：“第二，您张处是省厅最出色、最优秀的干警之一，不但办案经验丰富，而且党性高、原则性强、思想品德值得信任。如果仅仅是凭借您与常怀林之间这种还没有确定的关系就让您回避案件的侦办工作，对您来讲不公平也是对您的不尊重。无论是省公安厅领导还是省政法委，对您还是百分之百的信任的。他们让我给告诉您：放下包袱，全力破案，抱着对党负责和对常怀林同志本人负责的态度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说完这番话，李勇笑了笑拍拍张正初的肩膀：“在我们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您和常怀林同志之间这种关系的情况下，你能如实向组织说明并提出回避，说明了您的觉悟和坦诚。有这种大公无私、心怀坦荡的品质在，您张正初同志绝不会辜负组织对您的信任，把握好亲情与法理之间的关系，一定会把工作做好。所以，在综合考虑了您的实际情况之后，省厅和省政法委领导决定，您不需要回避并且决定由您牵头对常怀林同志的爱人王萍接受张文和康晓梅500万元巨款一案进行调查。”

听完李勇的话，看着他一脸真诚的表情，张正初心存感激的点点头：“既然组织对我张正初如此的信任，那我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请李厅相信，我一定会公正、公平、认真负责的调查此案，还案件一个彻彻底底的真相！”

“哎，这就对了！”张正初的话刚一落地，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向阳有些兴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高兴的说道：“张处，自我们边城市发生了三起杀人案之后，您作为省厅秘密调查组组长，来边城指导工作已经快两个月了。在指导和配合我们的案件侦破工作中，您对三起恶性杀人案十分了解。这三起杀人案表面上看非常简单，但实质上的复杂程度您是清楚地。刚刚发现的常怀林同志的爱人收受张文和康晓梅的巨额现金一案，与三起杀人案中的犯罪嫌疑人张文特别是郝建成的‘妻子’康晓梅有紧密联系，如果把这件事交给别的同志进行调查，势必会有一个熟悉案件的过程，这无疑会延误办案进程甚至会错过办案良机。而您如果能牵头侦办此案，可以说顺理成章。所以您就不要推辞了，我们大家都相信您！”

冲着顾向阳点点头，张正初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兴奋，反而脸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案情分析会之前，他和李勇聊过关于常怀林的事情，据李勇讲，他已经将常怀林的爱人王萍收受张文和康晓梅500万元巨款一事上报给了边城市委、市政府并同省委、省政法委通了气，如果不出意外，今天相关部门就会找常怀林谈话。而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在边城协助办案的常怀林特别是自己的那个宝贝女儿一定会向自己“求助”，面对亲情和上级领导的高度信任，他张正初真的很矛盾，同时他也知道，一个此前从未遇到过的考验马上就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面多考验，自己应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顺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先是拿出一支烟递给顾向阳，然后才把一支烟放在嘴里，点上火，默默的抽起烟来。

“向阳，刑警大队的江天雪警官是不是下班了？”这时，李勇把手中抽剩下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突然看着顾向阳问道。

听李勇突然提起了江天雪，不知缘由的顾向阳先是一愣，之后又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表，然后冲着李勇摇摇头：“案情分析会后，陈副局长把她叫走了，不出我的意料的话两个人现在应该在陈副局长的办公室里分析案情。新情况接连不断，江天雪负责的‘12.29’王大玲被杀案的侦查情况也不是十分顺利，所以，江天雪的压力应该很大。据我所知，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吃住在办公室。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姑娘，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不容易啊。怎么了李厅，找江天雪有事儿？”

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李勇看着他说道：“把思江和江天雪一起叫过来，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他们两个。”

“好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看看李勇，顾向阳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前拨通了陈思江办公室的电话。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江天雪和陈思江两个人手里端着一盒方便面走了进来。

见李勇、张正初和顾向阳三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顾向阳办公室的椅子上，第一个进门的江天雪一愣，随之赶紧把手里端着的方便面盒藏在身后，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勇说道：“李厅，我不知道您和张处在这里，实在不好意思.......”

而走在江天雪后面的陈思江却大大咧咧的一边往沙发前面走一边用手中的筷子往嘴里扒拉着方便面，嘴里模糊不清的和顾向阳开着玩笑：“顾局，你差不多就行了，我们两个谈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刚把方便面泡好你就来了电话，故意折腾我们是不是？”

“江大队长，赶紧吃饭，我在这里你就不好意思吃饭了？”李勇并没有理会陈思江，而是看着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江天雪说道：“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说事儿！”

“好的，谢谢李厅！”冲着李勇点点头，江天雪走到沙发前坐下，象征性的吃了两口方便面之后，赶紧把方便面盒放在身旁的垃圾筐里，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餐巾纸擦擦嘴，然后坐直身子看着李勇、张正初和顾向阳。

“工作忙不回家可以理解，但是放着食堂里的饭不吃却要泡方便面，是没有时间去食堂吃饭，还是食堂的饭不对你的胃口？如果是后者，那可是你陈副局长的事情了，因为后勤是你的管辖范围，我是不会越权管理的！”看看坐在身边狼吞虎咽的吃方便面的陈思江，顾向阳笑着问道。

把最后一口汤喝完，陈思江把盒子扔到垃圾桶里，陈思江坐在沙发上端起顾向阳刚给他倒的水喝了两口，然后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掏烟一边看着顾向阳说道：“散会后和江大队长碰了一下案子的事情，说着说着话就把吃饭的事情忘了。等我们想起吃饭的时候，一看表早就过了吃饭的点儿。为了不麻烦食堂的同志，我和江大队长就每个人泡了一包方便面。”

说到这里，陈思江看看李勇和张正初，再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顾向阳，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三位领导，有什么新发现吗？”

“今天审讯张克的时候你和江大队长都在场，他在说到张文让他往常怀林的爱人王萍的账户上汇500万元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否说过张文让他这样做的原因？”见陈思江已经吃完了饭，李勇看着他问道。

毫不犹豫的冲着李勇摇摇头，陈思江笑了笑：“张克就是张文下面一个跑腿的‘小弟’，仰仗着张文手中的权力，利用他的职权在边城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对于汇钱特别是如此大额的欠款，张文怎么可能向张克说原因，张克又怎么敢问呢？所以，在张克的供述中他告诉我们，在与新疆商人谈好了条件、达成交易之后，张文便把三个人的银行账户发给了他，至于为什么要给王萍汇钱，他连问都没敢问。因为他知道，即便是他厚着脸皮问了，张文也不会告诉他，何必自找没趣？综合张文和张克的关系状况，我个人觉得张克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撒谎。”

“那张文呢？你们是否就这个问题问过张文？”陈思江的话刚一落地，李勇便皱着眉头追问道。

“李厅，审讯张文的时候陈局不在现场，是我和张斌大队长、马全恩警官一起审的，所以这个情况我来汇报。”看看李勇再看看陈思江，江天雪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她那个时刻不离身的小笔记本。

冲着江天雪点点头，李勇没有说话，顾向阳和张正初也没有说话，三个人把目光齐刷刷的钉在江天雪的脸上，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通过张克，我们得到了他受张文和康晓梅之托到新疆帮他们销售宝玉石这条线索，并通过这条线索发现了张文和康晓梅往常怀林的爱人王萍的账户上汇款500万元的事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突然接到了看守所赵强杨所长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们，张文在看守所闹事，哭着闹着要找专案组的人并且指名点姓的让我和张斌大队长去，说是有重要线索向我们反映。为此，我们只好中断了对张文的审讯，把他押送到‘小红楼’，然后我和张斌大队长、马全恩警官赶到了看守所。”说到这里，江天雪停下话题，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

借着江天雪喝水的机会，张正初往前欠欠身子，然后看着顾向阳问道：“顾局，‘小红楼’原来的负责人、边城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侯广进现在怎么样了？”

把头往张正初面前凑了凑，顾向阳压低嗓门说道：“这小子还算老实，交代了很多问题，他别是在郭书怀、郭涛叔侄两个人的问题上交代了我们此前没有掌握的很多线索，对于接下来的案件侦破工作帮助很大。现在，我们已经以执法犯法、收受他人巨额贿赂的的罪名将他逮捕，现在关押在边城市看守所。相关情况下去后我让专人给您送去。”

冲着顾向阳点点头，张正初坐直身子，然后再次把目光落在江天雪身上。

“现在谁在负责‘小红楼’的工作？”看看顾向阳，李勇问道。

“侯广进被捕之后，‘小红楼’的工作暂时由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张跃跃负责。一个星期之前，经过局党委会研究，决定让重案大队副大队长吕长江同志调任治安大队大队长，负责‘小红楼’的管理。吕长江同志业务素质强、思想境界高，特别是在三起杀人案的侦查工作中表现突出，我想让他担任此职一定会胜任。”看看李勇，顾向阳认真的回答道。

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李勇脸上的表情异常的严峻：“随着我国反腐倡廉、打击腐败力度的不断加大，越来越多的有一定职权的人会落入法网。作为‘双规’和关押曾经担任过一定领导职务、涉嫌贪污受贿等职务犯罪嫌疑人的‘小红楼’，地位特殊，管理任务艰巨，选择一个合格的管理者和一群有使命担当的民警对小红楼进行管理显得尤为重要，防止再次发生像张文在‘小红楼’自杀未遂、民警与关押的犯罪嫌疑人相互勾结与外界‘串案’的现象发生。向阳，一定要吸取教训啊！”

说到这里，不等顾向阳说什么，李勇便扭头看看江天雪说道：“江大队长，你继续！”

“好的，李厅。”冲着李勇点点头，江天雪接着说道：“到了看守所之后，我们首先问了张文关于安排张克在新疆往常怀林的爱人王萍账户上汇钱的事情，但张文一口否定，说他根本没有这样安排，是张克瞎编的，并且他还告诉我们，说他根本不认识常怀林的爱人王萍，对于常怀林，只知道他是边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原来的边城市常务副市长，由于官太大，他张文别说认识，就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综合张文......”

“张文在说谎。”这时，张正初突然挥挥手打断了江天雪的话，看着李勇等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