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开庭陈述
黑泽明与辛波斯卡弗在陷入爱河期间,竟然阴差阳错成为了在法庭上的死对头。
她代表着真理与秩序,他则代表着公平与自由,两人的角色特点在法庭上将会表现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他们纵使知道彼此将会成为敌人,至少在法庭上是如此,但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讨论,他们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积极在为即将开庭审讯的案件做好准备,以前他们喜欢在客厅的茶几上工作,做一些法律条文的研究,通常会在旁边放几本很厚实的法律词典以及《基本法》以便参考。以往他们各有各的工作要处理,因此从来不会忌讳在同一张茶几上做事,但是他们现在成了控方与辩方,自然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做相关的工作,最起码不能在同一张桌子,于是他们就变得很有默契,他选择回到房间里研究案情,她就逗留在客厅,研究类似的案例。他们通常会备案到下午五六点,然后她就会跑到房间里敲响了木门:你饿了吗?我们吃点东西吧。她的问候方式宛如在表示他们是普通人的关系那样,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她不小心闯进去,说不定就会看到辩方的资料,这样是不符合规矩的,她必须小心翼翼,对待每一个细节都很注意才行。他也明白她的意思,当她敲门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藏起相关的文件,接着就会打开门,在这期间,他们就会恢复正常的情人关系,一起用餐,聊点其他的话题,开开心心把剩余的时间一起度过。她为他煮汤,他为她煎牛扒,她做意大利面,他烤德国肉肠。
在用餐期间,他们都心照不宣,坚决不提官司上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客厅的电视机发出综艺节目的声音,电视节目主持人用很夸张的笑声在演绎喜剧效果,他们毫无感觉,默默地用餐。
他们最近的状态就是如此,在处理同一宗案件,可能预想到的情况将会是由于案件上的意见分歧从而影响感情,也有可能不会,但无论如何,风险问题肯定是存在的,有好几次他都欲言又止,想了一半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貌似也注意到他的异样,漫不经心地问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
他很冷静地建议着:如果我要求你放弃那宗强奸案的检控工作,你会不会答应我?
她反过来问:那如果我建议你放弃强奸案的辩护工作,你肯不肯?
他很直接地回答:不可能。
她舒展着肩膀的骨头:那我也不可能。
他很惊讶地说着:可是你从来不接风化案。
她也来了句:你不也从来不接强奸类型的案件。
他很无奈地喊着: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很淡定地说着: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放弃了挣扎:那没事了。
她扭开了一罐黄油酱:我也没有问题。
他停止了用餐:话先说清楚,无论这个案件的结果如何,你都不能生气,不能发脾气。
她倒是很有信心:是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好了,我担心你到时候会被我弄得自闭。
他不禁吐槽着:你自信满满的样子真够讨厌的。
她反驳道:你一副大男人主义的样子也很让人厌倦。
他问了句:你明天有时间吗?
她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郑重其事地回答着:见家长啊。
所谓的见家长,其实就是他带着她去见外祖母,外祖母因为年纪老迈,患上了老人痴呆,记忆力衰退,不认得身边的人,她长期住在老人院里,很孤独地活着,黑泽明平时很忙碌,但是也会尽量抽时间去探望她。这一次黑泽明不再是一个人去探望她,他还要带着辛波斯卡弗一起去。
辛波斯卡弗得悉见外祖母就放松了很多,她很难与上一代的人相处,隔了一代倒是很好沟通,尤其是老人家。况且她自从与他陷入爱河之后,她就没有见过他的家人,每次问他,他都是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她一直以为他是孤儿,现在看来,他还是有家人的,只不过他不愿意提及罢了。
她不知道买什么礼物过去,他也不让她买,可能只是他的习惯。
他与她一起走进老人院,但很有默契地拉开了距离,她始终缺乏安全感,明知道在一个老人院里牵手是很普通的事情,她也担心会碰到熟人,在她坚决的反对下,他只好答应了她,假装两人只是朋友,一同前往探望外祖母。
在经过询问了几个人之后,他找到了外祖母的位置—她正在电视机前观看电视节目,电视里竟然在播放着英剧《法律与秩序》,她很专注于电视里的律师在法庭上雄辩滔滔的样子。
黑泽明蹲了下去,像个小孩那样拉着外祖母的手,那双手已经苍老感满满,新陈代谢慢,皮肤黝黑,皮肉全部缩在一块,像一只橘子那样。外祖母看到自己的孩子,顿时就觉得很开心:哎呀,你怎么来了?
黑泽明轻轻地拥抱着外祖母,附加了一句:我很久没有来探望你了,所以就来了。
外祖母乐得不行:你能够出现,我真的太开心了。法律学院是不是放假了?你是否需要继续写论文?
站在一旁的辛波斯卡弗看得雾里雾云,黑泽明只好在她耳边解释着:他患上了脑退化症,阿莫兹海,她只记得很久之前的事情,眼前的记忆全部都消失了,也就是说,她只记得我读法律的那段时间,之后的她再也记不住了。
她这下子明白了,很温柔地拉着外祖母的手:我是他的同学,我们都是读法律的,是同一所学校的。
外祖母看着她,变得更加高兴了:看来读法律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嘛,还能在学校里找一个女朋友。
她表示很惊讶,转眼望向他,他无奈地撑开手,对外祖母解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外祖母却很灵活地拆穿他:你从来都没有带过朋友过来看我,现在却带了个女孩过来,她肯定是你女朋友了。
他只好向她使了使眼色:你看到了吧?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有透露过。
她貌似也没有生气:不如我推你到外面嗮嗮太阳吧,医生说了,晒太阳对身体有帮助的。
黑泽明当然也想陪外祖母,可是他更希望的是,让辛波斯卡弗与自己的外祖母多点单独相处,毕竟将来他们要是结婚了,肯定要一起照顾她,现在培养感情也差不多了,他就这样站在远处,远远眺望着她推着老人,在草丛上散步。
院长突然出现在他身旁,用很欣慰的语气说着:你外祖母一直很挂念你,她看到其他的老人家就会唠叨着:我有个孩子是读法律的,他很了不起,将来会是一位很伟大的律师,他很优秀!现在看来,她所说的那些无疑是一种预示。
他很哀愁地抱怨着:可是我却给不了多少时间陪她。
院长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她的确很孤独,不过有她陪着,她将来应该会很开心。
说到这里,他倒是有些开心,而且还很期待:她将来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院长思考着重要的问题:不过看她的样子像是意大利人,还是说德裔犹太人呢?她的鼻子有点大。
他很迷茫地说着:其实我对她的了解非常有限,我甚至还没接触过她的家人。
院长安慰他:以后会很美好,不过看她的样子那么强势,你怕是控制不了她。
他跟着附和:确实,强势的女人都不好驯服。
院长饶有兴趣地问着:所以,你打算求婚了吗?
他有些难堪地表达:其实我有想过,可是好像时机还没成熟,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女人不能等太久,越等越心寒,把握好机会吧。
那天他们告别外祖母的时候,显然他还没记住她的名字,但是对她却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叮嘱:记得好好读书,别浪费时间在女人的身上。
她问他:你过去常常浪费时间在女人的身上?
他很狡猾地狡辩:你不会明白她的意思。
黑泽明与辛波斯卡弗分开以后,他便与马丁利一同前往拘留所与亨利·哈德逊见面。
亨利·哈德逊就是那种典型的流氓,整体形象严重恶劣,就算他在拘留所里,他也能吸烟。
黑泽明倒是很惊讶:我是黑泽明大律师,接下来我将会为你辩护,在开始我们的谈话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你可以在拘留所里吸烟。
亨利·哈德逊得意洋洋地喊着:我有钱!怎么样?别说是吸烟,就算在拘留所与妓女开心开心,都可以!
黑泽明无力反驳他,只是说了句:别太嚣张。
亨利·哈德逊更加有持无恐了:不可以嚣张吗?法律规定人是不能嚣张的吗?
黑泽明再也无法忍受对方的粗暴无礼,他关上公文包,立马就要离开,马丁利及时拉住了他,哈德逊一点也不在乎:走吧走吧,我看得起你才找你辩护,我有的是钱,你不肯接我的案件没关系,其他的律师会很乐意为我辩护!
黑泽明强颜欢笑地回应着:很好,很有个性,我个人十分欣赏你这种态度。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
哈德逊持怀疑的态度:老老实实,你到底有多少实力?我告诉你,这场官司我不能输,如果你真的没有把握,你就早点告诉我,我还能及时更换辩护律师,你可别害我,不然对你没有好处。
黑泽明这回倒是很认真很严肃了:在法庭上审理的案件是没有百分百可以赢的可能,如果你真的有很大的期待,你还是找其他的律师吧。
这回轮到哈德逊害怕了:我好奇问问而已,干嘛那么认真呢。
黑泽明拿出一个本子,漫不经心地问着:在验伤报告上声称,你妻子身上有多处伤痕,你如何解释?
哈德逊毫不在乎地解释:我要跟她开心,她不肯,还一直推开我,我一时火大,就打了她一顿!怎么样!
黑泽明若无其事地记录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那就是说,你承认曾经殴打过受害者。
哈德逊重复了一遍:是啊,我的确殴打她。
黑泽明说明了情况:那么我们现在就要为你妻子身上的淤痕找到合法的理由,否则会影响陪审团对你的印象。
哈德逊:我不在乎这些,总之我只负责给钱,剩余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
黑泽明与马丁利相互对视着,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会比较好。
于是就这样,这一宗案件在普通法院召开了审讯,由于只是一宗普通的强奸案件,陪审团制度的成员很少,只有五个陪审员,法官也是一位名不经传的女人法官,她的名字是米歇尔·朱莉娅,她是一个黑人美国裔,尽管她很努力表现自己,却因为自己的肤色缘故得不到更好的待遇以及上升的空间,在法院里熬得很辛苦,白人的上升渠道都比她好很多,比她差劲的多半平步青云,比她更好的就不用说了。因此她常常感到忧郁,离婚的案件、强奸类型的案件通常都会落到她的手里,审理这种案件是很难让人记住她的能力,但是她的状态目前也只能这样。
控辩双方的律师均已到场,黑泽明与辛波斯卡弗在法庭的中央处站立于对立面,明明是爱人关系却要假装陌生人,还要当彼此是辩论对手,彼此针锋相对,为各自的立场而努力击垮对方。
米歇尔·朱莉娅宣告着:请控辩双方回到自己的座位。
书记员:案件编号PC20210201,停车场的侵犯案件。案情摘要,被告人亨利·哈德逊被控告于2021年2月1日在普通的住宅区的一个停车场其中一辆车里对其妻子实行性侵犯,造成受害者在精神上、肉体上以及心理上的多处创伤。
米歇尔·朱莉娅:被告,请问你是否认罪?
亨利·哈德逊抢先在律师发话之前作了回应:你神经病吧?当然不会承认了,她可是我的妻子!
黑泽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很明显,他此时的心里产生了恐惧,这么鲁莽的一个当事人将会为他带来巨大的压力。
米歇尔·朱莉娅:鉴于被告否认一切的控罪,接下来由检控官进行开庭陈述。
辛波斯卡弗神情严肃地站立而起: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是负责本案的检控官辛波斯卡弗,最初我接到这个案件的时候,我承认,我当时很惊讶,不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一类型的案件,好吧,其实我确实没有处理过,或者更准确无误地纠正,我遇过很多类型的性侵犯案件,多半是求爱不成引发的性侵,或者是疯狂的暗恋造成的某种畸形的犯罪,又或者是偏执型爱慕者……情况有很多种,但是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丈夫性侵犯妻子?他们的婚姻是合法的,在教堂进行过神圣的爱的宣言,为彼此的婚姻关系宣誓过,他们的婚姻是经过上帝的祝福。但是如今妻子却要控告丈夫强奸?我第一感觉是一种胡闹,可是当我认真看过相关的文件资料之后,我认为受害者承受过的苦痛是我们无法想象无法理解的。如果我们不能与受害者感同身受,我们就没有资格认为被告的行为是合法的。神圣的婚姻有合法的性行为,但是是否代表着以暴力持续发生的性行为就是合法的呢?我们无法得出一个结论,也没有任何一个定义可以支持这个想法,所以我们需要结合双方的情况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我将会为你们揭开受害者曾经受过的苦难以及被告的各种粗暴的行为,这种行为无论是出于哪种理由都是不能被接受的。他是否有罪,我需要你们张开那双善于判断的眼睛,认真考虑被告的行为是否值得原谅,是否合法。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谢谢。”
热闹的掌声响了起来,黑泽明当然感受到来自她的压力,但是他不能认怂,在一分钟过后,他也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是被告的辩护律师黑泽明,最初我接受了我当事人的委任的时候,我无疑是相当惊讶的,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妻子跑去控告自己的丈夫强奸的案例,我抱着一种为法律彰显公义的心理接受了我当事人的委任,我为什么会同意呢?很明显,我不相信我当事人的行为是构成了犯罪。从受害者与我当事人踏入婚姻殿堂那天开始,她就应该履行一个妻子应该尽的责任,包括照顾丈夫,共同分担生活上遇到的种种困难,但是她却在婚姻关系完全没有出问题的时候控告自己的丈夫,这一点我不能认同。我不知道他们的婚姻关系出现了哪些问题,但是婚姻生活不愉快并不能成为控告对方的理由,这样是滥用法庭的资源,为法院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案件到底还有哪些意义需要进行审讯,但是法律是公正的,只要有人提起控诉,要表达不同的声音的时候,我们自然需要认真倾听,倾听劳苦大众的苦难心声,否则我们的法律就会变得意义不明……除非有人可以消灭不同存在的声音,否则法律就必须要一直存在。在接下来的审讯期间,我将会证明给你们看,一段合法的婚姻是很难存在强奸的说法,因为那样显得有些不切实际。同样的,我也需要你们的支持,支持我的观点,我在为一个弱势群体辩护,这个才是未来需要维护的东西。我再次需要你们,将这个伟大的社会令其再次伟大,而不是一个简单而毫无营养的口号罢了。谢谢!”
法庭里的掌声比刚才还要热烈,看来黑泽明在法律界的号召力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