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万年小红伞

张五郎踽踽独行在回家的路上，他心里觉得好凄凉。

今天早上的山雾好浓好浓哟，以往雾再浓密，身边眼前就是薄稀稀的，起码也可以看到六百步远的路途。可是今天早上的雾就很是特别，就像层层黑灰色的丝绸紧紧地包裹着五郎的身体，伸手虽然可以看清楚五指，可是看不清九步之远的路途。

浓厚的山雾紧紧地抱着张五郎，慢慢地推着他往前面走。

所以道观里谁也没有出门，除太上老君外，没有一个人知道五郎回家了，因而没有一个人来送行。

其实，张五郎不是一个人在走路的。还有两个伙伴呀，只是她们偷偷地跟在后面比较远的地方。这就是婷脌（nin）和秀金呀。

婷脌和秀金是两个农家姑娘，家居隆回白马山龙瑶幽谷里，他们的父亲是顶尖的梅山大师。但是她们学到父亲的本领后，还不满足，又偷偷来到紫虚山，向太上老君学习道法的。他们的父亲也说，有时偷学的本领，比正规求学的还好，反正我们是家传的梅山术，就让她们去了。

婷脌秀金混进老君的徒孙徒玄孙的队伍里。一会儿在农林鱼牧班，一会又在诗书礼乐班。因为那里毕竟管理松散，比较自由的。

她两个虽然女扮男装成了小伙子，可是改不了女儿家的面目清秀，口齿伶俐，很是逗人喜欢，所以每一个班级都希望留住她们的。

只是，她们看到孝君的徒弟太多了，要想学习到真正的本事，谈而何易。她们是女孩子，当然对吉吉很是注意的。

后来她们发现吉吉爱上了张五郎，她们在心里暗暗为这对有情人祝福。

今天清晨她俩看到张五郎突然向太上老君辞行，而且不要孝君的任何礼物，只要了大门角落里的那把满是灰尘的破旧小红伞。

五郎向孝君辞行后，走的时候确实只背了那把红色的小雨伞，紫虚山的一切物件都没有拿。婷脌和秀金觉得很是蹊跷：一个首席大徒弟辞行了，应该打发比较多的金钱或者财宝的。太上老君您不是很富有吗，干嘛这样小家子气噻。

张五郎辞行时没有举行任何仪式，这样冷冷清清，他们就越发觉得奇怪，据说孔老二辞行时，老君亲自送出山门，还有三个徒孙为他挑着大批的书籍等，同样是大徒弟，为何出别这样大哟。于是就不声不响地跟了上来。

两姐妹觉得，五郎虽然只是背着一把破旧的小雨伞，看样子就很是沉重。秀金说：“那雨伞中一定有猫腻，只是不知道是一件什么样的稀世宝贝。”婷脌听了，微微笑着不予以回答。她们俩心里都在想，一定是吉吉赠送了什么极其珍贵的宝贝藏在小伞中。

张五郎就这样日行夜宿。夜里也没有打尖落伙铺，只是在山中或者路边的大树下，她们俩很细心，还看到一件奇怪事情，张五郎大多选择三叉路口边的大树来过夜。他拾来一堆茅草落叶，就躺在上面，还睡得好香甜。

就是睡觉的时候，也用双手紧紧地抱着红雨伞，生怕一不小心弄丢了。这个怪事看起来奇怪，可是她们俩心里清楚不过了，这是吉吉要张五郎向他爸爸要的，可能小伞内有什么无价之宝，张五郎当然要万分在意了。而且她走了这么远，也没有看到吉吉，是不是吉吉骗他，就不跟来了，还是暂时脱不了身，以后会追上来。这个问题，她们就不清楚了。

每当张五郎休息了，婷脌秀金也在对面或者后面的林子里歇息，走了这么久这么远，姐妹俩总是蹑手蹑脚的，张五郎一心想着回家看望母亲，一心挂念着吉吉，所以半点也没有察觉后面有人跟踪他。

一天下午，看看到了长江边。张五郎在这一路上，很是顺利，没有半点麻烦事情。只是他觉得背上越来越沉重。

呀，过了长江，就家乡不远了。过长江，进湖北，洞庭湖的南面就是潭州邵州，站在邵州的北塔上，就可以望到九龙山巍峨的背影了。

他心中觉的很好奇，一把雨伞算什么呀，怎么越来越重。

今天的长江，在西斜的阳光下，金波荡漾，不像一个气势磅礴的大大的英雄汉，倒像是一个娴静优雅的淑女。

可是宽阔的江面上没有一只船，只好用狗刨式，万里长江横渡了。

不过，张五郎不光会用狗刨式游泳，还会许多的名堂。他会潜水。会像青蛙一样一下钻入水中，一下就浮上来。他是在浩瀚无边的大海里锻炼过的，长江天险就没有放在意里了。

他还会仰面向青天，舒舒服服，慢慢地随波逐流，不用多少力气，可以在水面上躺大半天的。有这样的本领，横渡长江不是问题。

但是背上有着这一把极为珍贵的雨伞，只怕不能够让它淹没在水中呀。而且不管用什么方法游过长江，背着雨伞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啊。

他心里很好奇，吉吉再三嘱咐过他，不到梅水村家中，绝对不能够打开雨伞，可是现在要过长江了，只有下定决心，打开雨伞看一看，里面总没有什么见不得天的东西吧。

这下就大祸临头了，张五郎把雨伞一打开，就从里面跳下一个华丽的女郎来。耶，李吉吉在雨伞中藏着嘞。雨伞打开了，吉吉躲藏不住了，不得不已跳落地面。

张五郎万分欢喜，一把就紧紧抱着吉吉。

吉吉就抱着他的头，痛哭起来：“好呀，你个没有良心的五郎，你个这样不听话的五郎。我们死期到了。你会潜水，快快躲到水下面，千万不要出来。我命该如此，不死不行了。”

张五郎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一头大狗熊。他无论如何不肯一个人躲到水下去的。

“要躲就一同躲到水下去。”五郎非常固执地说，而且，他望了望后面，没有发现会出现危险的预兆呀。

五郎没有了护腰甲和月芽刀，就回到了从前，他毕竟道行浅薄，他哪里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祸，弥天大错呀。

就在吉吉跳下雨伞的那一刹那，惊醒了几百里之外正在打坐的太上老君李聃。吉吉一从雨伞中跳下来，太上老君心里突然热血翻滚，掐指一算，乖乖不得了，跟随在身边的掌上明珠吉吉居然和五郎私奔了。

为什么要私奔啊，我很是看重张五郎呀。他心里想。

于是掐指一算，呀呀，更加是乖乖了不得了，吉吉妹子竟然胆敢和五郎在西山的老樟树下月夜野合，怀上孽种了。

这还了得，堂堂一个道教祖师爷的唯一的女儿这样胡来，这张老脸往哪里放呀。

哎呀，也只怪自己把她骄纵惯了，无法无天了。

哎，其实太上老君还有个男孩子，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不愿意儿子靠他的名气来闯天下。还是男孩子好呀，她的哥哥李宗，深得周穆王器重，让他到了魏国，官越当越大了。只是吉吉两岁时，她妈妈就离开了人世，不管她了。没有娘的孩子，是这个当爸爸的教养不当呀。

“是的，哪一天我有空闲了，到阎王殿里，把十殿阎王都狠狠责备一顿，出出这口恶气。只是吉吉她妈妈是要不回来了。这么多年了吗。只怪我那时候，道行浅薄呀。奈何不得那些小小的阎王们呀。”太上老君也胡思乱想起来了。

太上老君突然心口一热，他急忙又是掐指一算。呀呀不得了，那个张五郎要抱着吉吉泅水过长江了。这还了得，一旦回到了九龙山上梅峰下的张家，就不好办事了。他不能够到张家去要回或者杀掉女儿，出乖露丑，丢了颜面。还有那上梅峰上的石头菩萨也是很有名气的神灵，也绝对不准任何人到他的山脚下杀人的。

“来人啊，快来人啊。”李聃大声喊道。

牧童立即飞跑过来了。李聃大声命令道：“快放飞鸽，放那只快如闪电的信鸽。要它到上天雨部那里，把律令召来。快快。”

“祖师爷爷呀，您别忘记了。我们后殿有擂天鼓，只要用力一敲那鼓儿，律令就立马出现在你的面前。那样比放飞鸽快多了。”牧童说完，还想道，这是什么事情到了，太上老君竟然急糊涂了。

“快，快去敲擂天鼓。”太上老君确实有点急极败坏了。

擂天鼓九响之后，律令就出现在孝君面前。律令向老子掬了一躬，问道：“圣上这样急急忙忙召我来。有什么万分紧急的事情啊。”

“立即到长江边上去，杀了吉吉和张五郎。我以前可是待你不薄呀，家丑不可外扬呀。你我一直都是亲兄弟一般，所以我只有差你去了。一定要为我杀了那对狗男女呀。”

太上老君气得说话都颠三倒四了，但是他还是按照规矩大声命令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快去杀了吉吉和张五郎！”

“末将得令。立即照办!”。律令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军礼，一转身，一道银光一闪。这个高大的将军就倏忽不见了。

这时已经是薄暮时分，夜风初起，长江水面泛起微微的波涛，橘黄色的夕阳光辉照射在江面上，跳跃着无数的金色的鱼鳞。这时的张五郎，还在长江边上，他听了吉吉说有无限危险的话后，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地面和天空。

没有什么人追来，就连半点迹象也没有。他就说：“没有什么事的，你怎么会这样胆小呀。我从来就认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巾帼英雄哟。这样吧，你施展法术，我们就从天上回去。”

“哟哟，都什么时候了，你就还在这儿说梦话，你对神仙境界里的事情真是连皮毛都不通呀。”李吉吉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了。

“我没有办法再让你和我一起飞上天空了，我的身子很重，怀着你的凡人的骨血呀。”吉吉这样说。

吉吉还说：“就是还像以前一样，能够让你和我一起飞上去，不同样是送死吗，而且还会死得快一些，死得惨一些。来追杀我们的人，本领是我的百倍哟。”

“哪里有这样通天本领的神灵，我们在九天平叛，还没有见过天兵天将吗。你们紫虚山又有什么大本事的人物能够来杀我们吗？你怎么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这样胆小怕事的呀，我今天真的是不懂你了。”话一说完，就抱起吉吉。要往长江里跳去。

张五郎双脚刚离开地面，肩膀就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这双手好有力度呀，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膀上一样。

啊，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站在他和吉吉的面前。

张五郎放开吉吉，一看，是律令叔叔来了，只是他今天不是穿戴着金盔金甲而已。

张五郎大喜过望，急忙放开吉吉，大声说：“叔叔呀，好久不见呀，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个吉吉，还说有人会来追杀我们哟。”

律令就板着脸，一点笑容也没有。

好一会，他才说：“你个混小子，我今天确实是来杀你们的。我是奉太上老君的命令来追杀你们的。”

张五郎大惊失色：“看来，你就是想来和我打架了？我以前拜您为师傅，师傅要杀徒弟了，为了吉吉，现在我只有和你拼死一搏了。”

五郎一点儿也不惧怕，握紧了一双大铁拳，准备和他拼命了。

律令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巍巍的铁塔，他笑了，脸上挂满了轻蔑的笑容：“你小子还挺浑的，和我斗，好笑。我杀妖魔鬼怪呀大概有着千千万万了。谁敢和我斗，又有谁能够和我斗一斗呀。只是吉吉，你怎么就被这个混小子哄得头昏眼花了。看在你面上。我可以饶他不死。你跟我回去吧，我好向你爸爸复命。”

吉吉立即从张五郎身后转了出来，噗咚拜倒在律令面前：“叔叔你从来就不说假话，今天怎么啦，您就别骗侄女了。我爸爸不愿意再看到我，他要的是我的性命。”

接着，她扭回头，对五郎道，“傻瓜瓜，快来拜见律令叔叔。你还敢握着拳头对着叔叔。那年他随着天帝出巡天下，来到渤海边的高丽国，看到南来北往的客贾行人很吃力地爬一座高山。不由得叹道，要能够把摩天岭削低三尺就好了。律令叔叔就说我可以一剑让它矮三丈。结果叔叔就是用这把银光剑一挥，一刹那间，只见满天石块沙土乱飞，果真就把摩天岭削掉了三丈。”

张五郎最佩服的就是有真实本领的人。一听到吉吉说出了律令的这种通天的本事。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以前只知道律令叔叔是个保镖而后当上了什么管下雨打雷的神仙罢了。

现在听吉吉也喊他为叔叔，又知道是个能够移山填海的大神，就一步抢上前来，倒头就拜。

“傻丫头，好汉不言当年勇，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也好搬出来替我炫耀，让我怪不好意思的。好了，我也不能够在这耽搁太久了，我已经在你们头上的云彩中呆了好久了，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吉吉也知道你爸爸给我下的是什么命令了。我如何回去给你爸爸交差？”

“只求叔叔开恩，放了侄女和侄郎两条性命吧。”吉吉说完，和五郎都磕头来血，痛哭不已。

“那，怎么办呢，我一剑下去，就是三条人命，不是两条呀。你们千错万错，吉吉肚子里的孩子没有错呀。这样吧，你们两个自己商量一下，总要死一个，我才好回去交差。”

张五郎立即站起身来，伸直了脖子：“叔叔，不要商量，你就一剑斬了我罢。”

翡岚曰：

朝辞紫虚晨雾抱，暮见长江翻波涛。

天堑难挡归家路，唯念伞中无价宝。

脌：nin，粤语中是乳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