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编造谎言
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导致地面上散发出一股发酵似的气味,来不及清理的垃圾与污水在雨天之后严重变异,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六点钟,辛波斯卡弗便轻手轻脚地离开被窝,此时的黑泽明还在被窝里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室内的暖气以及稳定睡眠带来的美好感觉。她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她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突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她便情不自禁地亲吻着他的额头,转眼之间,她就换了一套衣服,一套很悠闲的运动装。她离开房间以后,他随后就醒了,他的眼神并没有相当迷离,看来他早就苏醒,只不过在假装沉睡。在她亲吻他的额头以后,他便陷入了复杂的情绪状态中,他对这个女人的爱意似乎是越来越矛盾……
辛波斯卡弗开快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询问了值班医生,关于病人的情况。医生的回答是:
“病人的情况虽然稳定了很多,但目前仍然不能承受刺激,否则会再次引发她轻生的念头。可能只是这么说,听起来需要很大的说服力,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现在可以稳住病人的情绪还得依赖麻醉剂。”
她站在走廊外面,透过单层玻璃望了进去,赫尔曼刚好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她现在是全身都动不了是吧?
医生严肃地说着:是的,如果不是这样,我没有把握控制她的情绪问题。
她提出了请求:我想进去与她聊几句。
医生很为难地说着:本来我应该拒绝你,不过我看得出你很关心她,最起码从她自杀被送到医院为止,还没有人来探望过她,我觉得她很孤独。你要答应我,不能在里面逗留过长的时间。
其实她的眼睛已经暗含泪光: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推开门进去,赫尔曼躺在病床上,被一张白得刺眼的被子覆盖着,手里插满了导管,呼吸机显示着她的频率一切正常,她手腕上的纱布已经换了一次。两眼空洞无神,长期凝望着天花板,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可以移动。她在旁边坐了下来,心事重重地握着赫尔曼那只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握着,发出牵强的笑声:哇哦,看来他们管得你很严格,对你处处防范,你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对吗?
赫尔曼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睛来传递信息,她当然没有看懂信息的具体含义,但是她还是要告诉赫尔曼一个消息:一个小时之后就要开庭了,这一回是辩方的传召证人的阶段,我认为那个混蛋肯定会出庭作证,为他自己辩护。本来我想带你出院,然后让你出席在法庭上。可是医生说了,你的情况其实很不稳定,他不会同意你出院。
赫尔曼很激动,呼吸机显示着她的心跳频率加速,数据在飙升。
她赶紧安抚着赫尔曼的情绪:以你目前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出院,不过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办好这宗案子。剩下的,等你的情绪完全平复了之后再作决定吧。
赫尔曼很不甘心,身体在蠢蠢欲动,但是因为注射了麻醉剂,根本无补于事。
她为赫尔曼盖好被子,向其施以保证的目光。
70秒之后,她离开了病房,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回过头说了句:等我的好消息!
黑泽明在辛波斯卡弗离开之后就爬了起来,他为她烤了一份吐司,泡了杯棉花糖巧克力饮料,再溶入三块碎冰;然后用咖啡泡了碗麦片。
在完成这些事情之后,他开始阅读着《一个美好年代的回光返照》
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相信这本书已经被禁,但是当他在网上试图寻找该作品的相关信息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消息来源都已经被拦截,根本就查看不了,他也在相关的论坛上问过被禁的原因,但是论坛里的那群天子骄子只懂得讨论股市以及幻想更美好的将来。他的问题变得无人问津,这就让他很沮丧,舆论的方向完全与他想的相反,他纵使有千百个疑惑,也得不到解答。
他只好开始阅读这本书的内容。他看书的速度其实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大脑可以迅速闪过最重要的内容又能准确无误地记住。
在这本书的第二章里有一小段落是关于幻想的:
“新旧交替变得无可避免,就如美国独立日那样变得普天同庆,到了那天同庆日,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从座位上站起来,个个都要鼓掌,赞扬新政府的伟大,货币上的图案也变得耐人寻味,美元与英镑,资本与市场,我们是否能够继续旧形象?德国的马克恐怕会是我们的未来,我们是否要与全球化为敌?你是否能听懂我内心的担忧……”
他读到这一段文字的时候,心里满是疑惑,其实他根本就看不懂作者要表达的情感,只当是一般的幻想来看待,看待幻想中的事物又怎么会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呢?看来这本书多半是在炒作,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含义在里面。在他持续吐槽这本书的虚有其表的同时,辛波斯卡弗已经回来,她穿着灰色的运动装,看起来还挺漂亮,她大概是肚子饿了,一看到食物就立马抛下钥匙,迫不及待地享用着食物。
他看到她回来了,心满意足地穿上外套,打好领结,律师袍他已经抱在手里,他幸灾乐祸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提醒着:恭喜你,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庭,如果你五分钟内吃不完眼前的早餐,你就要跟我一起迟到。可是……怪可惜的是,首席检控官也会迟到,那可真的是令人大开眼界。
她很快就消灭了眼前的早餐,匆匆忙忙地跑回房间换衣服,她并没有关门,换衣服的同时还在抱怨:你压根就是故意的对吧?
他跌落在沙发上,不慌不忙地说着:谁让你一大早就跑出去呢?
她知道他在套她的话,不过这种程度也不算秘密,她不介意分享:我只不过想在开庭之前见一眼受害者而已。
他裂开嘴,笑了笑:怎么?告诉她,她的丈夫今天会出庭作证,但是她又不能出院,我看你是想故意刺激她吧?
她的衣服已经换好,拿了车钥匙,连忙跑了出去,他手里抱着律师袍跟着追了出去。
两人坐进车里,他保持着沉默,她启动了引擎,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变得那么谨慎,你担心自己会泄露风声?
他探视着车窗,眺望着经过的车辆,漫不经心地嚷着:嗯……真的是这样,你今天肯定会很气愤,说不定连吃晚饭都没有心情。
她自信满满地说着:我真的要看看,今天心情低落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普通法院
两人坐同一辆车几乎迟到,然而为了掩人耳目,她建议分开走,她首先进入法庭里,过了两分钟后,他随后出现。由于在一分钟之前,法官已经抵达法庭里,直到他出现之后,在法官的眼里他算是迟到了。于是,他无可避免地遭到法官的谴责。
她捂着嘴巴在座位里偷笑,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习惯迟到了,但是无缘无故被误会也很吃亏。他知道要迁就,但也不至于迁就成这个样子吧?要是以后结婚了,需要迁就的地方不就多了去了?一想到这里,他就胆颤心寒。
随着书记员的宣告,所有人纷纷行了礼仪。
书记员:停车场性侵犯案件现作第六次公开审讯。
米歇尔·朱莉娅:主控官,你是否还有更多的证人或者证物需要呈上来?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控方暂时没有新的证人。
米歇尔·朱莉娅: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黑泽明其实到了即将要传召证人的时刻才在法庭里穿上律师袍,在他站起来狼狈不堪的时候,法庭里的人多半在议论这个不修边幅的律师。
“性侵犯是一个很奇怪的指控,它必须具有指定的环境与因素才能构成指控。当晚的情况,我相信所有人都已经很清楚,本案的受害者在法庭上很详细地讲述了当晚的具体细节,她形容得相当到位,惊悚万分,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讲恐怖故事呢。其实今天的庭审是相当的重要,如果受害者也在这里……慢着,她好像不在这里,不过没关系。我们不可以奉行单边主义,只听受害者的供词就轻率地下判断,这样对我的当事人是极度不公平的。要是我们把整个故事的缺边给填补回来,那么就更加需要一个可靠的证人来补充说明。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被告—亨利·哈德逊先生出庭作证。”
米歇尔·朱莉娅:本席批准。
不可一世的哈德逊就这样从外面被庭警带了进来,一路上都没有正眼望过法官一眼,对法庭上所有人都是一种很轻佻的态度。
书记员递过词稿,他没有接过去,只是看着词稿上的内容,极其敷衍地念了一遍: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黑泽明:请问你与本案的受害者—也就是赫尔曼女士的感情如何?
哈德逊:感情很好,我们在某一方面很有激情,我们很少吵架,很多时候我们是比较合拍的那种。
黑泽明:根据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资料显示,赫尔曼女士曾经多次向你提出过单方面离婚申请,也就是分居协议,但是你不肯签,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哈德逊:她常常都是这样,因为一些小事就认为我不够爱她,故意找借口与我吵架,我白天又要工作,我已经很累,所以我很少哄她,就算她申请离婚我也不会签同意书,我知道她是故意的。结果呢,每次到了最后时刻,她都会打消离婚的念头。
黑泽明:你所谓的“小事”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哈德逊:她……有吸毒的习惯,这件事是我与她结婚之后才知道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以为她是为了追求刺激才会吸毒,毕竟她以前在美国逗留过一段时间,那边的生活比较堕落,而且吸毒是合法的,所以我没有特别留意到这个问题。直到她后面越来越依赖毒品的成瘾性,不断地反复吸食,终于搞到负债累累。我说的“小事”其实就是她找我要钱买毒品,那些钱其实也不算什么,我可以负担,可是我不希望她沉沦在毒品的世界里。我想帮助她戒除毒瘾,但是她说很难戒掉,还强行要求我必须给她钱,否则就要跟我闹离婚。
辛波斯卡弗听着听着就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因为很显然,她觉得这个人摆明在编故事,哪怕不是编故事也是在转移话题。
黑泽明:所以你们每次打消离婚的念头就是因为……你给了她钱?
哈德逊:没错,我爱她,我不忍心看着她受毒品的折磨;但是我知道持续给她钱,只会害了她!所以我很矛盾的!
黑泽明:我们为什么不来讨论案发当天所发生的事情呢?
哈德逊:她再次与我分居,并且提出了单方面的离婚申请。老实说,不好不坏,我们也做了夫妻那么久,分开了肯定会有挂念。那天我打电话给她,约她到咖啡厅见面,但是她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找她,到了咖啡店的时候,她又提议到车里聊天。我说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在车上,她一直在发抖、抽搐、呼吸急促、全身冒着冷汗……像她这种情况我已经身经百战,她每次毒瘾发作就会这样,看着她很难受,我也没有心情了,所以我想回去。但是她却突然找我要钱,我当时已经很明确表示不会借给她,持续借钱纵容她吸毒就等于是推她下万丈深渊,我拒绝了她。她却拦着我,不让我走,提出与我发生性行为作为交易,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很抗拒的,但是她已经在准备触碰我的身体,我说了很多次不行,她像是没有听到那样,全程在触碰我的身体。我本来很长时间没有性生活,被她这么一弄,自然就忍不住,所以我沦陷了,与她在车里发生了性行为……
黑泽明:但是受害者身上有那么多的伤痕,你如何解释?
哈德逊:是她要求的!她毒瘾发作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喜欢追寻刺激,尤其是肉体上与精神上,她有很奇怪的嗜好,喜欢在毒瘾发作的时候遭受性虐待,她不断地哀求我虐打她,声称这样才能找到快感,而这种兴奋的程度可以帮她抑压毒瘾发作带来的苦痛。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有没有科学根据,但是她很辛苦,我不忍心看到她这样,于是我就按照了她的要求去做……那些伤痕就是当时留下来的。
黑泽明:后来她为什么又要控告你强行性侵犯她呢?
哈德逊:我也不知道!我们发生了性行为之后,她的毒瘾发作消失了,她的意识清醒了过来,然后她就说我强行性侵犯了她!我向她解释,但是她不肯听,我按照之前的约定给她钱,但是她却很愤怒拒绝了,还把钱扔给我,吵着闹着要报警,我想安慰她,她就跑下了车,遇到了警察,她就跟警察说我强行性侵犯了她!
黑泽明:但是受害者曾经在证人栏里声称,她当时已经多次明确向你表示不愿意与你发生性行为。
哈德逊:这种向来是一种信号,况且她当时毒瘾发作了,疯疯癫癫的,我怎么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可能是我的动作太粗暴了她不太喜欢吧?可是你不够粗暴她事后又很喜欢抱怨。
黑泽明居然跟着附和:不就是。粗暴不行,不粗暴也不行,真是难伺候!
法官呵斥着他:辩方律师!
黑泽明连忙重返话题:你将会如何形容那晚在车里所发生的事情呢?
哈德逊:我们没有正式离婚,当然是正常的夫妻性生活,可能发生性行为的地点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是我们仍然是夫妻关系。
黑泽明: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整个过程都是两情相悦事件?
哈德逊:可以这样说。
辛波斯卡弗此时已经在小声抱怨着:这种谎言也能编出来,小心有报应!
一旁的马丁利则看傻了眼。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米歇尔·朱莉娅:主控官,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辛波斯卡弗:证人,你应该很清楚,法庭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你在上帝面前宣誓,说明你所说的一切并非谎言。
哈德逊:当然清楚我向来尊重上帝。
辛波斯卡弗:赫尔曼女士找你要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给她呢?
哈德逊: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希望她沉沦在吸毒的堕落生活里。
辛波斯卡弗:但是前面那几次你都给了她。如果你不希望她沉沦下去,那应该是在很早之前就不让她沉沦,为什么到了现在你才觉得不让她沉沦下去呢?难道你不希望她沉沦是分阶段的?我过去希望你沉沦,现在我希望你不要沉沦?
哈德逊:就是因为我之前心软不断地纵容她,才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
辛波斯卡弗:其实如果你不想给她钱很简单,你不要见她就行,为什么又要答应与她见面?
哈德逊:我也说了!我很久没有见她,我想她了!
辛波斯卡弗:在你与她见面之前,你是否会意识到她可能会找你要钱?
哈德逊:有想过,我当然很清楚她的需求。
辛波斯卡弗:你明知道她是找你要钱,你仍然去见她,并且身上还特意带了现金是吧?
哈德逊:多稀奇啊!谁出去不带钱。
辛波斯卡弗:随随便便就能带5000美元?现在美元好像又升值了。
哈德逊:我习惯了带那么多钱在身上。
辛波斯卡弗:你口口声声说刚开始是在咖啡店见面,但是案发的停车场距离市中心的咖啡店是有着很远的距离,而且根据你的消费记录,5000美金完好无损,也就是说,你带了5000美金在身上,但是你一分钱也没有用,你们还没到咖啡店就已经去停车场,对吧?还是说,压根就没有咖啡店的想法,直接就在停车场见面。
哈德逊愣住了,仿佛掉入了圈套那样。
法官在敦促着:证人,请你回答控方的问题。
哈德逊:我们在车上的时候就改变了行程,不去咖啡店。
辛波斯卡弗:可是你刚刚又说,到了咖啡店的时候才改变了主意。
哈德逊:我一时记错了而已!我们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达成共识,直接在车里聊天,不去咖啡店了。
辛波斯卡弗:要不是你的5000美金完好无损,我还真的以为你们去了咖啡店呢。不过我相信很少有咖啡店营业到深夜的,多不划算。
哈德逊脸上开始出现不愉快的表情,他感觉到已经步入对方的步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