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目击者
在案件的审讯过程中,控方缺乏有力的证人,身为有份参与该案件的探员柏妮·邦就有责任去寻找更多的线索促使案件的顺利发展.
她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警探,在她漫长而又苦闷的卧底生涯中,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就是躲在一个阴暗的房子里,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害怕与他人接触,睡觉的时候从来不敢在一个有其他人的环境里,她会每隔一个小时设定一个闹钟,每一个小时就会把自己弄醒,以至于不会睡得太昏沉,容易在昏睡的状态中忍不住说出自己是警察的秘密.那几年,她从来没有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随时随地警惕的习惯使她养成了坚韧的性格,当然也使她麻醉了情感上的器官.器官是属于人类身体上的一部分,如果太久没有使用,它就会慢慢退化.她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卧底的生涯使她断绝了所有的朋友,让她成为了绝望的城市里的一个孤独的身影,就像一只没有方向的幽灵那样,不断在寂寞的街道上徘徊.
杀夫的案件她一直都有关注,毕竟那是她摆脱卧底生涯以来第一个接触的案件,这使她格外上心,对这个案件.
她决定再一次来到案发现场,连续询问了好几个左邻右舍,居民的种族分布各异,不少中东的种族也出现在这里,他们抗拒陌生人,更加拒绝与警察合作,所以她连续敲了好几家单位的门,最后都是与一无所获.就在她带着绝望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单位里的哭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作为警察的第六感,她走过去问个究竟,经过询问才知道,这一单位里住的是波兰人,他们一家六口,只有丈夫在外面干活,其余的五口人都在家里等待丈夫的归来以及食物的到来.持续哭泣的是一个年仅5岁的小妹妹,她在睡觉的期间突然惊醒,所以哭个不停.在小女孩的母亲的解释下,柏妮才知道,原来在案发那天,小女孩曾经去过发生凶案的单位借报纸,但是最后她也没有借到报纸,就是回来之后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之后连续好几天都有发噩梦,半夜里常常惊醒,哭个不停,她很害怕,好像看到了什么让她印象深刻的东西那样.
柏妮立刻展示了自己是警察的身份,并且尝试与小女孩对话,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套取到有价值的信息.
在小女孩妈妈的安抚下,小女孩的情绪终于算是逐渐平复下来.
柏妮尽量放松着心情,以比较轻快的口吻询问着:那天你去找姐姐借报纸来看,你去了那里,你看到了姐姐吗?
小女孩很害怕,一直抓着妈妈的衣服,说话的速度也很缓慢:我……看到了……我看到一个叔叔没有穿衣服,倒在地上,地上有很多鲜血,那个姐姐就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刀,那把刀很锋利,很巨大,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利用手里的刀一下子把那个叔叔的颈部割破了个洞,其余的鲜血大量地喷洒而出……叔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那股气味很难闻,我很害怕……我立刻就跑回了家里……
柏妮很清楚这个小女孩就是最重要的目击证人,但是她必须要进一步确定时间:你还记得那一天是几号来着?
小女孩躲在妈妈的怀里:3月6号……
柏妮问了句:为什么你那么肯定呢?
小女孩身体在发抖着:因为姐姐家里订了儿童报刊,每个月的6号就会送到,我每次都会找她借来看,报刊上面有连载的漫画.
柏妮抚摸着小女孩的头,问了句:你刚刚的这一番话如果到了法庭,你还能不能从头到尾再说一遍给其他的大人们听呢?
小女孩没有答应,缩在了妈妈的怀里.
她的妈妈略带歉意地回应着:很遗憾,你也看到了,孩子还小,她不一定能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我不想给她那么大压力!
柏妮安抚着她的情绪:没有关系,情绪方面可以慢慢调控,她现在是唯一的证人,如果没有她,我想,会很遗憾.
她艰难地说着:我知道你们的工作困难,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她还小,我不希望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阴影.
柏妮不擅长劝女人,她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另外一个人,她只好说了句:没关系,后续还会有人找你.相信我,事情不会变得糟糕的.
柏妮把小女孩的个人资料复制了一份交给黑泽明,当时的他恰巧在玩电脑游戏,在律政司的办公室玩游戏,这是极其罕见的.
他翻开了小女孩的档案,显得有些为难地说着:你想让我把这个小女孩列为控方证人?
她没有否认:是的,我与她聊过,她的确看到了整个案件的过程,如果她出庭作证,我相信陪审团会相信她的供词.
他的脸色变得很差,这几天他还以为只要没有新的证据就会尽快完结这个案件,没想到这个新来乍到的警员在最后时刻还找到了关键的证人,问题是他也没有想过要传召小女孩出庭作证.他解释着:目击证人是很重要,可是她只有5岁,你让她站在法庭上,对着那么多人说出事实,就算没有问题,但是辩方律师只需要吓唬她几句,她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了.她的供词很容易被推翻的,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白费心机.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尝试,陪审团不相信她的供词还是小事,要是从此在她心里留下心理阴影,我们就等于是摧毁了一个小朋友.
她愣了愣:我很明白你的顾虑,但是她是唯一一个目击证人,如果连她也放弃,我想,这个案件肯定会失败.
他很坚决地回答:就算会失败,我也不会拿一个小朋友的日后成长来做赌注.做检控不能不择手段的,对吧?
她反问了一句:你跟我说不择手段是错误的?是难以理解的?
他不以为然地回答着: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她连续拍了几下手掌,漫不经心地说着:总之呢,目击证人的名单我已经交给你,你是否传召她出庭作证,就随便你,你自己决定吧.
他送她到楼下的喷泉,挽着她的手臂:谢谢你提供的证人资料,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
她深知这是官场的一种说辞,结果就是:不了了之.她警告了他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黑泽明当然知道有证人的情况下如果故意不传召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他不想逼自己走到那一步,在此之前,他约见了负责这个案件的好几个助手,他焦急不已地吸烟,不停地吐出烟圈,问了句:我们还有多少证人?
其中一名助手告诉他:还有两个,但是相信帮助不大。
他继续接着问:如果持续下去,最大的可能会是什么?
助手回答着:我们的控告将会失败。
他心事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香烟,香烟还在燃烧着,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助手们都在剧烈地咳嗽着。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说了句:你们先出去吧,有需要我会再喊你们。
他决定独自去一趟小女孩住的地方。
威廉大厦的后面有一片很小的游乐园,所有的小孩子都围在那里一起玩耍,他们玩得很开心,而且不亦乐乎。
他询问了其中一个小朋友,在人群中找到了小女孩的身影,她虽然看上去有些抑郁,但能看得出,她在努力迎合欢乐的人群,逼着自己去玩耍。他蹲在阶梯上沉思着,突然一只彩色的足球砸到他的脸上,力气很小,倒也没什么。小女孩跑了过来,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麻烦你把球还给我。
他趁机接触她:这个球是不是你的?
她点了点头。
他又问:那些是不是你的朋友?
她犹豫了,不太肯定,但还是给予坚定的目光。
他抚摸着彩色的足球:你们是朋友啊……真有趣。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快乐。
她后退了几步,双手摆在后面,有些胆怯。
那一瞬间,他心里终于有了答案,他把足球还给她,轻轻地抱了她一会,然后跟她说再见。
夜里,他不再研究案件中证人的名单,一声不吭地躲在床上,沉浸在阅读的世界里。
辛波斯卡弗关掉了电视,也缩进了被窝里,她在抖落着湿漉漉的头发,他倔强地不说话。
她好奇地问着:今晚怎么那么安静了?平时你不是很喜欢抱怨工作上的事情吗?
他岔开话题:最近的天气不是很好,整个人都很抑郁。
她调侃他:所以?你就在法庭上表现得那么积极?
他不甘示弱地反击着:积极?肯定不如你,我只不过在做份内事罢了。
她带着不怀好意的腔调:就算我没有处理这个案件,我也能看得出,你已经处于下风。喂,控方掌握了那么多证据,你要是失败了,难道你就不怕律政司调查你啊?
他整个身子往后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那样:从我答应做检控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话里有话:那我就希望你能够成功地脱身而去。
普通法院
书记员:COURT!
所有人站立,然后鞠躬着,坐了下去。
书记员:威廉大厦谋杀案现作第三次公开审讯。
米歇尔·朱莉娅: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旁听席上,柏妮恰巧也在,她现在很留心黑泽明接下来的表现。
黑泽明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他的目光与柏妮的目光碰上了,他的手撑着桌子,沉重地宣布着:法官大人,控方暂时没有更多的证人。
柏妮惊呆了,此时她正与辛波斯卡弗在交头接耳,在这期间,法官已经在敦促辩方律师传召证人。
帕特丽夏站了起来,整理着深黑色的律师袍: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案件中的受害者表面看起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者。那只是相对于普通案件而言,但是当一个案件不再普通而变得相对特殊的时候,我们的注意力就不应该只是放在死者的身上,因为除了已经逝去的生命值得怜惜,仍然健在的生命也需要关怀。受害者是受害者,死者是死者,我们应该如何区分呢?受害者是如何受害,死者如何死亡?我们一定要搞清楚这个逻辑以及关系。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被告赫尔曼女士出庭作证。”
米歇尔·朱莉娅:本席批准。
赫尔曼在庭警的引导下,在进入证人栏之前在法庭里宣誓着,以上帝的名义: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帕特丽夏:请问你出院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
赫尔曼:我已经在一家报社找到一份工作,而且在当地的一家戒毒所报了名,计划撇除毒瘾。除此之外,我还计划年底去一趟英国。
帕特丽夏:这么看来,你对你的人生很有计划安排。但是,为什么你的丈夫会死在你家中?
赫尔曼: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那天突然来找我,我不想让他进来,但是他很暴力,强行闯了进来,我想赶他走却做不到。他又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有试过反抗他,可他的力气很大。他把我拖到房间里,强行与我发生性行为!他持续侵犯我的身体,维持了两天,我被他困在房间里,半步都出不了门,他还把我绑在椅子上,任由他摆布,他虐待、凌辱、折磨我!我被他折磨得快要疯了!在痛苦不堪的两天时间过去了!到了第三天,我只想着逃走,我趁他不注意,拿了刀威胁他,谁知道他根本就不怕,还想拿刀伤害我!我真的很害怕!怕他会再次侵犯我!我一时错手,不小心割伤了他的下体!鲜血淋漓,遍布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我整个人都吓呆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却还在出言恐吓我,我很害怕他会再次伤害我,于是我彻底把他的生殖器官割了下来!这样他就伤害不了我了!
帕特丽夏:你彻底制服死者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赫尔曼:我很害怕,很沮丧也很绝望,我丢下刀,拉开门就往天台上跑。在那一瞬间,我只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可是我酝酿了很久都不敢跳,直到有警察上来,他们告诉我,那个混蛋居然死了!他们还要告我谋杀!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是清白的!
帕特丽夏:换言之,你割伤死者之后,已经第一时间逃离现场,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碰过他?
赫尔曼:是的。
帕特丽夏:但是根据法医官的报告,死者的致命伤口在颈动脉那里。
赫尔曼:我不知道!我只是割了他的作案工具!其他的我不知道!
帕特丽夏:你活生生把它割下来,会不会太残忍了呢?
赫尔曼:他那个东西一直在伤害我!给我带来耻辱感!我不割了它!它只会接二连三地伤害我!我不得不这么做!在那一瞬间,我只是想着要保护自己!其他的,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帕特丽夏:我们当然会相信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米歇尔·朱莉娅:检察官,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黑泽明:当死者强行与你发生性行为的时候,你体内是否有性快感或者是性高潮?
帕特丽夏: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米歇尔·朱莉娅:反对有效!
黑泽明:死者当日强行与你发生性行为,期间持续在虐待你,足足虐待了两天,为什么你没有报警?
赫尔曼:你以为我不想?我做不到!我根本离不开那个房子!
黑泽明:但是警方在你家中发现了座机,功能完好,使用起来完全不是问题。
赫尔曼: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清楚,我根本逃脱不了他的纠缠!他死命地缠着我!让我很困扰!
黑泽明:根据法医官的验尸报告证实,死者的生殖器官是总共经过两次的重创才会出现完全脱落的现象,当你第一次割伤死者的时候,死者已经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更别说是口头威胁你!
赫尔曼:他盯着我的眼神很凶狠,像是要杀害我那样!
黑泽明:你觉得,你认为,你以为死者会伤害你,这只不过是一个并未可能发生的现实,于是你就凭着内心的疑虑对死者再次下狠手?
赫尔曼:不是!他真的会伤害我!你根本就不能明白我当时的处境!
黑泽明:你伤害死者之后,已经可以逃出去,为什么你没有想过要为死者呼叫救护车呢?
赫尔曼:我不知道……我当时很慌乱!很害怕!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只知道躲到天台上面!
黑泽明:你口口声声表示没有想过要杀人!但是在你第一次重创了死者之后,竟然在他毫无还手的能力的情况下又再次伤害了他,之后还丢下他不管,独自逃离现场!很明显!你根本就是有预谋想要害死死者!是不是?是不是?
赫尔曼:不是!不是!不是!
他眼看着她快要落入奔溃的边缘,于是就不再刺激她,转而面向陪审团:现在你们都已经很清楚了,当被告第一次重创死者可以说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到了第二次再次重创死者的时候已经属于一种报复的行为!是一种毫无人道的摧毁方式!我希望你们能够慎重考虑清楚,自卫杀人这个概念是否适用在该案件的身上。
帕特丽夏: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企图使用煽动性字眼企图误导陪审团!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在他坐下的一瞬间,他刚才那一副极度凶狠无情的眼神顿时消失了,他变得同情被告。当然能够发现他脸上神态变化的人只有辛波斯卡弗。
米歇尔·朱莉娅:辩方律师,是否还有其他的证人?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辩方暂时没有更多的证人。
米歇尔·朱莉娅:既然控辩双方都已经传召过所有相关的证人,该案件的审讯到此为止。明天有请控辩双方作结案陈词,今天的庭审已经结束。退庭!
书记员:COURT!
黑泽明走出法院,辛波斯卡弗拼命地跑着,跟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搭着他的肩膀:你今晚肯定会很忙碌的,我为你煮好咖啡吧,你会需要它的。
他不敢相信地问着:可是我属于检控方。
她咧开着笑了笑:对于我来说,控方也行,辩方也行,没有多大的区别。真正的意义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