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无良的雇主
普通法院
距离审讯结束的日子不远了,德国与美国的势力范围不断地在布达拉美宫的州政府不断地逼近,反对势力声势浩大,美国是反对种植园,认为应该将种植园实行股份制,由多个股东控制种植园,从而杜绝虐待工人的现象发生;德国则是支持种植园,不过种植园不需要实现股份制,只需要拆解一部分业务,往西欧转移,只保留一部分产业在拉丁美洲,这样就能达到平衡。美国方面当然要阻止德国公然吸纳种植园的产业,德国也想染指美洲事务,两国的斗争变得越来越紧张。
约翰逊总统的表现却异常冷静,冷眼看着新闻界那些极其尖锐的批评,认为约翰逊政府的不作为早晚会导致国家的利益被瓜分。然而他却无动于衷,似乎在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个计划。
法院审讯的种植园案件随着白热化阶段的推动,也无可避免地变成了一个政治事件。政治学家与金融界的精英都在紧紧盯着审讯的进度,他们可不就等着拆解种植园的大部分产业嘛,这很正常。
哈丁·奥斯法官负责了该案件的审讯主导,对此他压力甚大,他希望谨慎又尽快地结束该案件的审讯流程,任由历史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无论案件的走向趋势如何,他都能看到布达拉美宫在将来的面貌。世界秩序将会迎来一次新的重大改变。
随着书记员的宣布,案件的审理开始了,在开始之前,法官还特意问了辛波斯卡弗:控方是否有新的证人需要传召出庭作证?
辛波斯卡弗很平静地摇了摇头。可以看得出,法官对于控方无力传召更多的证人而感到无可奈何。沮丧与绝望的情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哈丁·奥斯法官:第一被告的辩护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莫里亚的眼神变得愈发尖锐:法官大人……辩方暂时没有证人需要传召。
哈丁·奥斯法官:是吗?第二被告的辩护律师,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了。
乔治·威尔律师担任了种植园庄主的辩护律师,其实还很轻松。首先他的当事人并不是首被告而是次被告,重点的指控落不到他身上,他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的精神力气去应付该案件。要不是传召证人,他都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传召证人的权利。
他搀扶着桌子,爬了起来,貌似刚才在找东西那样。他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撑着桌子宣布着:
“我一直坚信法律是绝对公正的,一个无辜受难的人是不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上帝都不会允许法律变成某种势力的庇护工具。我们想要了解真相就必须要接触事件本身,学会聆听他们的苦难,学会理解他们的苦衷,学会对他人持以宽容之心……否则我们是无法从痛苦不堪的状态中走出来。像出埃及记那样,必须经历苦难,才会明白苦难的真正含义……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我的当事人出庭作证。”
哈丁·奥斯法官:本席同意。
种植园的庄主出现了,他很冷静,处变不惊,很优雅很绅士地坐在了证人栏里。
还没等到书记员走过去,庄主就已经学会对着《圣经》宣誓: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柏妮也参与了旁听,她焦虑不已地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皱着眉头,万分忧虑地感觉到这可能是最后一场审讯,尤其是证人宣誓完毕过后,她更是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接下来她将会听到谎话连篇的供词。
乔治·威尔:请问你是如何接手种植园的经营权的呢?
庄主:在2000年初,我从外祖父的手里接过种植园的经营权,那时候的棉花出口营业额很不理想,每个月都是亏钱状态,种植园是家族产业,我不希望破裂在我手里。所以到了2004年,我就开始全面拓展种植园的业务与出口分布位置。率先连接中亚地区,打通欧洲的出口市场,不再单纯向美洲供应。除此之外,我还扩充了种植园的规模。
乔治·威尔:扩充规模?你指的是种植园内的那些房子、医院、零售商店、健身器材等等……
庄主:没错,那些东西全是我为劳苦功高的工人而准备的,是他们带领我走出困境,占领了绝大部分的市场份额,我不会忘记他们。
乔治·威尔:这么说,种植园全程由你管理是吧?
庄主:不!我的责任只是辅助种植园走出困境,当棉花的出口业务变得稳定起来,甚至走了轨道之后,我就不再接手种植园的事务。我只是找了个人帮忙管理,他很忠诚、热爱工作、对工人关怀备至,使他们有着宾至如归的感觉。工人们有归属感才会更卖力为你干活。
乔治·威尔:你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他现在是否在法庭里?麻烦你指他出来。
庄主:就是坐在犯人栏里的那个男人,他是为我工作的,我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乔治·威尔:在你完全撒手种植园事务给他之后,还有没有去过种植园的现场观察过?
庄主:本来一直有计划去视察现场环境,但是他一直以各种借口阻止我进入种植园的范围里,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工人们的生存状态很好,福利还能维持不变,甚至还变得很好,他们越来越幸福,日子过得越来越美满,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人生也变得充实起来。
乔治·威尔:于是,他就这样说,你就这样相信了?
庄主:我当然之所以找他帮忙管理种植园,就是因为我知道他很忠诚,不会编造谎言,捏造事实来欺骗我,我也相信他会带领工人走出困境,过上更美好的日子。我既然选择了他,当然会无限地相信他,对于他的话,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质疑。所以,我对他是绝对信任的。
乔治·威尔:你对他很信任,因此你从来没有真真正正走进种植园里观察里面的真实状况?
庄主:很老实说,并没有。其实最重要的是,我手里的产业还不止种植园一家,我还有石油公司、能源产业、通讯行业、零售转销、工商合作社、海洋业务、航运运输……太多了,我无法一个个地列举出来。总之我很忙碌,每一个产业其实都分给一个代理人帮忙运营,我并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产业的运转情况,相反,托管人就会稍微辛苦一点,帮我处理所有的大小事务。
乔治·威尔:你的代理人在种植园外面建起了一堵钢铁般的围墙,还增加了持枪的守卫,你是否知情?
庄主:我并不知情。
乔治·威尔:你的代理人在种植园里虐待工人,日复一日,极其残忍与暴力,你是否知情?
庄主:我并不知情。
乔治·威尔:种植园的工人整体收入在很长的时间里完全没有增长,你是否知情?
庄主:我并不知情。我一直以为开支甚大的根本原因是工人的收入提高,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那就是说,钱不知道流到哪些地方去了。支出增加了,但是薪水却依旧不变。
乔治·威尔:种植园的工人固定工时严重超支,根本不曾符合劳动法,你是否知情?
庄主:我并不知情。
乔治·威尔:种植园里零售店里的商品价格严重过高,普涨十分严重,你是否知情?
庄主:我并不知情。
乔治·威尔:警察在种植园的山底下找到了大量的骸骨与尸体,你的工人大量失踪,去向不明,生死未知,你是否知情?
庄主:我并不知情。
乔治·威尔整个提问的过程中,只是在不断地反反复复强调差不多类型的问题,老实说,很无聊,感觉他就是在消磨时间。
柏妮没好气地看着这位捉摸不透的律师,好奇地问着:噢?原来今天的主题就是……我并不知情?演戏也得逼真,最起码换一句像样的台词吧。
乔治·威尔:换言之,你的代理人在种植园的种种行为,你是并不知情。
庄主:是的。
乔治·威尔: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站了起来,头低着,似乎在看某些文件:你口口声声表示你对于第一被告的行为全然不知情,但是修建钢铁般的围墙、增加守卫人员的开支、枪支的购入以及商品的价格定制……诸如此类的同意书,全部有你的亲笔签字,尤其是守卫人员的开支,单是一个月的支出就已经达到24万美金。我当你只需要四名守卫,两个人轮流站岗,平均每个守卫人员的月收入是6万美金。6万美元,你的种植工人的月收入往死里撑也就3800美金,先不说你对守卫的存在是否知情,光是两个岗位的收入差距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庄主:我每天都会签署不同的文件,我压根就没有时间好好阅读文件里面的各种条款,我签了名字不代表我对某种存在的现象知情。至于你说的收入差距,我想,我可以解释。我认为那是他找了个差不多水平的代理人回来帮忙一起管理。
辛波斯卡弗:一个主管级别的代理人可以存在五个人?
庄主:当种植园的发展越迅速的时候,管理者的数量需求就变得越是急促。
辛波斯卡弗:在你心里,管理层的收入是可以超过普通工人的,对吧!?4000美金对比6万美金,这个差距有点大了。如果使用基尼系数来统计种植园里的贫富差距,我想,这个数据肯定很吓人。
庄主:很遗憾,种植园不是一个国家,不需要基尼系数的存在。
辛波斯卡弗:你对其他产业都是亲力亲为,为什么就种植园不闻不问呢?还是说,你也并非完全不闻不问,只不过是在出事以后,你才变得被迫不闻不问。
庄主:我名下登记的产业太多,我自己都处理不了那么多,忽略一些是很正常的现象。
辛波斯卡弗:可是根据你的会议出席记录,就除了种植园之外,其余的会议你都有出席。噢,不对,关于种植园的会议记录暂时还没找到,不知道是没有呢……还是被人恶意销毁了……
乔治·威尔: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检控官提出毫无证据的猜测。
哈丁·奥斯法官:反对有效。
辛波斯卡弗:种植园的开支记录账单、人员的酬金开支……你都有份在上面签字。
庄主:我说了,我只知道在上面签字,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得而知的。
辛波斯卡弗:你刚才提过,工人住宿的楼房是你管理的期间建造的,对吗?
庄主:是的,我说了,几乎所有的娱乐设施全是我有份参与的。我给他们修房子、建造医院、引入药物、保证卫生医疗、购入进口商品、建立电影院,为他们提供娱乐空间。这些就是我为他们的付出。
辛波斯卡弗从档案袋里翻出一部分照片,展示给他看:像这种程度的房子也能称作为房子吗?我不是有意要针对你,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为他们建造的房子风格是参考了奥斯纳集中营的建造模式吗?照片里的环境很明显是极度恶劣的,窗口太小,洗手间太窄,过道过于狭窄,两个人擦肩而过估计能把对方撞死。长时间没有空调,闷热,臭虫遍地都是,虱子是常客,以至于后来我们还在宿舍大楼附近发现了死于黑死病的工人。看来你种植园的住宿环境不是一般的恶劣。你究竟是想帮助他们,还是想让他们早点死?
庄主:当初我设计这种房子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不满意,还表示有居住的地方就心满意足。隔了那么久,也没有人向我抱怨住宿环境恶劣的问题。既然没有不满意的声音,我当然觉得他们的生存状态很好,很满意,怎么会想其他的问题呢?
辛波斯卡弗:这就是我的另外一个疑问了。你建设的娱乐场所,没错,是很不错,应有尽有,表面上看上去,就像一个人间乐土那样,充满着幸福美满。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里面偏偏没有报纸、图书……甚至是阅读性的娱乐活动呢?书籍是人类的精神文明,是一种精神依赖,但是你却封闭了他们对外面世界的消息来源?
庄主:首先,这一点,我必须要好好解释。你要知道,种植园里的工人多半是从非洲引渡过来的劳动力,多半是东非或者西非的黑人,他们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就算我引入大量的书籍、报刊、杂志!他们会自行阅读吗?他们会研究学问吗?他们不就是每天干完活就顾着玩!送书籍给他们阅读,他们也看不懂!我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心思为他们安排阅读的计划!你告诉我!
辛波斯卡弗的语气变得很凝重:那么封锁外面的消息来源呢?在里面宣传种植园里面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呢?虚假的宣传难道你半点责任都没有?
庄主:我的种植园需要发展!就必须要留住大量的劳动力!我要是让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他们怎么可能会乖乖替我干活!做我的廉价劳动力!我这是善意的谎言!我全是为了他们好!
辛波斯卡弗:你居然称呼他们为“廉价劳动力”!
庄主:不使用廉价劳动力如何提高利润!你到底懂不懂资本主义?!他们收入太低,难道就不会增加工作时长来增加收入吗?那是他们太愚蠢!
辛波斯卡弗:问题就在这里了。他们工作时长比全世界都高,但是收入却比全世界都低。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庄主:过去他们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现在的日子已经好了很多!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吗?
辛波斯卡弗:噢……似曾相识的回答。不过你刚刚好像还说,对于他们的低收入毫不知情,可是从你刚才的言行举止来看,你好像很清楚他们的问题在哪,但就是不愿意解决眼前的问题。
话音刚落,整个法庭里的人都已经纷纷展开讨论,像蚊子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法官并没有急着维护秩序,而是让他们先讨论一小阵子。
此时的法官对庄主的基本印象可以说是没了。
庄主:我只是觉得工人的收入提高了,种植园的利润反而就低了,利润没了,工人就得出现裁员的情况,一旦裁员,对于他们来说,可就是一个巨大的噩耗。他们的收入停滞不前,债务完全无法偿还,然而就会出现经济危机。所以,综上所述,降低收入是避免裁员的最好机会。我在给他们机会,不让他们失业啊!你想想,工厂倒闭了,工人们多可怜!
辛波斯卡弗:工人们的债务问题……对了,这也是我想要询问的问题之一。你在种植园里的另外一处地方建起了私人住宅区,那边的房子情况的确很优雅,很适合居住,目前的入住率大概有40%。在一个工人团体里,入住率的确很不错。但是我想问,为什么你要另外为他们准备房子?
庄主:有恶劣的房子,自然就得需要优质的房子,他们选择的花样就多了。
辛波斯卡弗:你让他们有选择的权利倒是一件好事。只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另外建造的房子价格那么昂贵,一平方米差不多接近5万美元,按总面积来说算,他们不可能一下子拿出所有的积蓄购买房子。
庄主:现在不流行存钱买房子了!而是流行分期付款!找银行借钱!每个月还钱就行!美洲大陆、欧洲、西欧与东欧都是这样执行的。
辛波斯卡弗:分期付款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所以你就在种植园里面开设了超过17家借贷机构属性的银行分支?不仅如此,里面还有股票市场机构,你玩金融倒是很有一套嘛。
庄主:银行机构只负责贷款,购买物业自然需要借贷基金,既然他们需要,我当然有必要为他们提供借贷机构。不犯法吧?
辛波斯卡弗:借贷银行机构当然不犯法。可是利息好像太低了吧?
庄主:利息不低又如何鼓励他们购买房子呢?
辛波斯卡弗:大量的热钱涌入房子里会造成商品价格上涨,这样看来,商品价格过于昂贵的理由总算找到了。然而你们却是用美元来交易房子的借贷,稀释美元,使美元得到大量的释放。
庄主:我不懂金融货币理论。我只是知道,我为他们提供优质的居住场所,还为他们提供借贷机构,简直是一条龙服务,那么好的服务上哪里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