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发财树
互不往来十几年,幺妹的麻将馆开业,钟军拎个花篮过来是要祝福呢,还是以祝福之名捣乱呢?不想在大喜的日子与一个不相干的人发生争执与不快,在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幺妹重重的拉上了房门。
房门卷起的尘土扑了钟军一脸,他扬着手尴尬的站在门口,活像一个舞台上故意搞笑的小丑。
幺妹以为决绝的拒绝,定会让对方知难而退。哪知她刚把阮芸这一桌安排好,就听王安在叫她:“幺妹,你哥来了。”她抬头一看,可不是,钟军正站在窗前对她笑呢。
“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阮芸小声道:“看,你哥还给你买了花篮呢!”
“你不是说不收花篮的嘛?”王瑜好奇地盯着正嗡嗡洗牌的麻将机:“要不,哥们几个肯定也得给你整两个呀。”
“整啥整啊,纯粹浪费钱,多来照顾我生意比送什么都强!”幺妹斜了一眼窗外,钟军正张牙舞爪向她招手。
曹阿姨也看到了钟军,她将果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说:“幺妹忙你的,外边的客人我去替你招呼!”
幺妹明白婆婆的意思,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闹出笑话,她摆手拒绝后转身就出了门。
“你来干什么?”没有了外人,幺妹也不想再掩饰对他的厌恶。
“妹,我听说你麻将馆开业,特地去买了这个给你。”钟军举起花篮,并把祝胞妹麻将馆生意兴隆几个字对着她。
幺妹心头一震,只觉全身皮肤发紧。来自哥哥的关怀和呼唤,以往她是何等的期盼?而此刻,除了觉得陌生,刺耳,体会不到丁点喜悦的心情,看来是麻木了。
“以前哥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原谅。我们毕竟是一奶同胞,血浓于水呀……”或许说这翻话对钟军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挑战,他一张胖脸生生被憋成了酱紫色,活像被众人抡棒打了一般。
“我不兴这个,”幺妹双手环抱,冷冷道:“回去吧 ,这辈子我都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妹,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可,”钟军将花篮放在地上,用力搓着双手:“时代在变,观念也在变。如果换作现在,哥哥肯定不会向当初那样对妈妈和你。”
见幺妹不为所动,钟军头往边上一侧,一颗豆大的泪珠就从下巴滚落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妹,哥以前不是人,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是不要不理我,好吗?爸妈都不在了,我俩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这样的话从他口里出来,幺妹怎么听都觉得怪异,嘴角一咧差点笑了出来。
“你到底想要干啥?”不知道什么时候,曹阿姨已经到了两人跟前,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就跟见了仇人差不多。见幺妹半天没回去,她生怕出事,着急忙慌就冲了出来:“钟军,我跟你说,别人怕你,我曹阿姨不怕你,今天你要敢捣乱,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阿姨,您说什么呢?她是我妹,这样的日子我怎么可能来捣乱嘛!”钟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又解释道:“哎呀,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不会来捣乱的,我是专门来祝贺我妹的!”
“女娃子,你先回去照顾客人,”曹阿姨见幺妹犹疑不定,又伸手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听话,让我来处理。”
眼睁睁看着幺妹进了屋,即将独自面对曹阿姨的钟军,心里竟生出几分紧张来。他拎起花篮恭恭敬敬递到曹阿姨跟前:“阿姨,您就替我妹收下吧。”
曹阿姨没伸手,只是从嘴唇缝里吐出了一个字:“滚!”
眼见曹阿姨要发飙,钟军只得放下花篮灰溜溜的走了。
曹阿姨照准花篮就是一脚,踢碎的花瓣在钟军身后如飞雪般纷纷扬扬。
第二天中午,秋妹原本打算去外边买水果,一开门却发现钟军贼眉鼠眼守在门口。她愣了有那么几秒,就跟被恶狗撵了似的逃回屋子:“幺妹,你哥,你哥他又来了。”
幺妹凑近窗边一看,可不是吗?那家伙也刚好往里张望呢。她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冲到了钟军跟前:“你成天阴魂不散的,到底想干嘛?信不信我让保安把你撵出去?”她想在客人到来之前,尽快解决掉眼前这麻烦,连闲言碎语也不想多说一句。
“妹,哥真是来认错的,你就原谅哥不行吗?”钟军垂着头,一副很是虔诚的样子:“人生很短的,你看,我们都快老了。难不成你真准备恨哥一辈子吗?犯人犯了错,政府尚且会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我们还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不要拿感情做幌子,这样不道德。”眼见钟军那眼泪又要下来,幺妹有点受不了,于是改口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幺妹早听人说了,这家伙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下岗后,先是找了份保安的工作,没干多久,因工作出纰漏被人辞了。没办法,只得四处求人借了点钱,在朝天门批发市场租了个店,专门倒腾广州过来的衣服。忙乎几年钱没赚着,只赚了一大堆卖不出去的旧衣服。妻子成天对他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说一个连家的养不起的男人,还不如死了的好。不得已,他只得关了铺子跟人到广东进厂。刚走小半年,不知什么原因,又回来了。
钟军缩着脖子,紧靠着墙根蹲在地上,那模样就像一只丧家犬:“妹,钟晓被判了三年。”
“这不挺好嘛,也算是子承父业。”这话一出口,幺妹心里竟有些不落忍。
“你嫂子,嫌我没本事,”钟军将脸侧向一边,快速用袖子抹掉眼角的泪花:“跟个做服装批发的搞在一起,现在要跟我离婚呢。”这段时间里,钟军总是莫名其妙爱哭,他觉得上天不公,对他尤为不公。
原本幺妹还想说一些冷嘈热讽足够解气的话,可终究不是个心肠够硬的女子,心里还有气呢,可口气已经软了:“她要跟你离婚,找我有办法?”
“我想赚钱!”钟军咬着后槽牙说出了真实想法:“只要我有钱,她肯定会回来的!”
“自己的妈会嫌弃,她你就不嫌弃了?”幺妹想起母亲,也想起曾经的遭遇,狠话不自觉又从嘴里蹦了出来。
“这辈子我注定对不起我妈,还有你。” 钟军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万状的抓扯着那如乱草一般的头发:“如果我死她能回来,我宁愿去死。真的,妹,我后悔死了,尤其是这两年。”
“说吧,你想我怎么帮你?”幺妹不想再继续纠缠这永世无解的话题。
钟军眼睛一亮,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了来意,说是新来的书记喜欢银杏,目前已经有好几条街道都种上了。重庆很大,大大小小的街道、小区、会容纳无数的银杏树。在他眼里,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蛋糕,想分一杯羹,却无从下手。
后来,无意中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幺妹和王安的关系,他大喜过望。鑫金花园是沙坪坝区第一个商业小区,这地方又是王安能做主的。只需把小区二期绿化争取到手,就会是一个具有广告效应的好样板。以后,他就可以举着这个样板四处揽活了。
在找幺妹之前,钟军去找过王安,他希望利用大舅子的身份得到直截了当的帮助。接连去了公司好几次,连王安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轰了出去。不得已,这才亲自上门求幺妹帮忙。
“妹,你就帮我跟王厂长说说吧,”钟军双手合十,那神情,跟跟摇尾乞食的狗差不多:“反正小区绿化都需要做的,谁做不是做呢?”
“我跟他不熟,这事我帮不了你。”
“妹,都什么时代了,你以为你哥还是死脑筋呢?”钟军担心幺妹误会他不知情,又道:“只要他有本事,对你足够好,有家庭又有什么关系呢?”
幺妹听了只觉得心中升起一丝厌恶,终究没答应去王安那帮忙说情,一是过不了心里那坎,再者她实在不想搀和男人之间的破事。
没过多久,王安还是知道了,他问幺妹:“你哥找我要绿化做呢,你说我帮他不呢?你们是兄妹,我听你一句话!”
“我跟他不是兄妹。”幺妹面无表情道。“你爱给谁给谁!”
王安说行,我知道怎么办了。他本意是尊重幺妹的意见,不再搭理那人。这事过了也就几个月,幺妹就听人说钟军已成功拿到小区绿化工程。她问王安什么情况,他气呼呼道:“你不知道你那哥有多烦人,天天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我走哪儿他跟哪儿,不给,能成吗?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权当发发善心,赏他根骨头吃吧。”
听了这消息幺妹并没有多生气,看来内心深处,她并不想钟军一穷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