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转移话题
辛波斯卡弗邀请米歇尔来家里作客,除了珍妮特之外,她是这套房子的第二个客人……噢,当然在此之前黑泽明邀请了多少个女生就真的不得而知。或许女儿会知道,但是她不希望问这些问题。其实米歇尔看上去也很喜欢小孩子,她看到小女儿在客厅阅读,她就忍不住跑过去逗她玩,只可惜这位小朋友多天没有父亲的消息压根就开心不起来,只能凭着阅读来释放内心的苦闷。
辛波斯卡弗拿这个孩子没有办法,黑泽明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还不停追问爸爸去哪里了,她实在是没有回答。
她只能邀请米歇尔进屋里,或者书房里。书房里的书比较多,种类很齐全,多半是政治人物的回忆录,或者是某个事件的详细记录。封面的设计看上去很不错,她忍不住抽出几本来看,仿佛很陶醉似的。
她关上书房的门,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噼里啪啦地点燃了香烟,吐出一口烟圈,可能觉得太窒息,她打开了唯一的窗户,这样书房里的空气就不会那么闷透。
米歇尔把书藏起来,捂着鼻子问着:你……你在书房里吸烟?
她摘下帽子,露出了短发,整个人卧躺在专门用来睡觉的沙发上,很柔软的面料,一旦躺上去就很容易睡着,嗜睡的人根本无法抵抗这种具有诱惑性的魔法攻击。“没有关系,他从来都不让我在书房里吸烟,他很担心烟草会毁掉他心爱的书籍。他不在这里了,我就不用遵守他给我的规定。”
米歇尔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忧心忡忡地问着:你们俩的婚姻关系真的无法挽回了?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怎么挽回?他现在人都不见了,摆明要躲着我,不想见我也就算了,难道连女儿都不想见?他算是彻底要放弃这个家。
米歇尔感到惋惜:看来这个案件对你们的关系影响还挺大的。
“那倒不是这么说。可能还是我太任性,在他被控告的时候,是我主动请缨担任检控官起诉他,起初我只是想气气他,可是到了后面我竟然开始同情那个女生,我还聘请她在律师事务所上班呢。可能因为这件事,他对我彻底绝望了呢。”说着说着,她用那只夹着香烟的手捂住了脸,身体在颤抖,她尽量不发出痛苦的哭声,持续了许久,她才恢复正常。把手里的香烟扔到地面上,踩灭了火。
米歇尔恍然大悟:噢,你说的是那个性骚扰的案件。这个案件的新闻报道我也有关注,可是我记得,好像没有成功。
她忍不住笑了:当然没有成功,要是成功了他早就坐牢了。你以为我会那么愚蠢跑去起诉自己的丈夫,还会害得他坐牢?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害他,我只是闹着玩而已,我对法律瞭如指掌,我当然知道怎么做可以让他在审讯的过程中很痛苦,怎么做可以让他无罪释放。我早就计划好了!我什么都计划好了,可是……我玩过头了,他不再信任我,我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信任危机……噢,这简直是难以想象。
米歇尔忍不住凑身子过去拥抱着她:我无法向你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他跑了我也很难过。你只是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觉得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你觉得呢?
她慢慢抬起头,一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是法院,当然了,今天是第5次审讯,控方在这之前已经传召了不少的证人,这些证人多半是社会上被遗忘被遗弃的对象,他们嗑药、乱搞男女关系、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妄想不劳而获、仇富心态严重、唯恐天下不乱、爱抱怨、毫无责任感。当他们在法庭上声情并茂地演讲自己被成瘾药荼毒至深,自己深受其害的时候,不少陪审团甚至是毫无反应,不动神色,她很仔细观察着法官的反应,她发现了法官虽然同情心泛滥,但是对于社会的渣滓,他仍然是处于蔑视与鄙视的状态,换言之是无法信赖,他们的供词就更是别提了,听上去很真实,但是很难接纳他们所说的那些供词。供词本身可能没有太多的问题,甚至没有矛盾的地方,但是他们自身就已经很有问题,很难令人产生信赖的感觉。
当轮到她交叉质询的时候,她只需要揭露他们曾经犯罪的事实,并且次数还不少的时候,他们本来就已经很糟糕的形象就更是变得惨不忍睹。控方的证人几乎都遭到了合理的质疑,就算是医生也是如此。暂时来说,还是辩方占上了风头,控方一直处于下风,或许是因为对面的检控官是个新人吧。她在等待法官进来的期间内心还在不断感概:还好不是你担任这一次的检控官,不然经过这一次,我恐怕你会被我打击得逐渐自闭起来。她内心世界相当丰富,想到这些的时候,她还拨弄了一下长发,不过还是会散发出奇怪的气味。
法官进来了,审讯就会开始。
当法官询问控方是否还有证人需要传召的时候,雷蒙检控官无可奈何又不甘心地说着:法官阁下,控方暂时没有更多的证人需要传召。
法官:辩方,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辛波斯卡弗站了起来,先是看了一眼黑泽明,然后再陈述:
“一款成瘾药究竟是伤害较多还是贡献较多呢?我相信在你们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认为它是有害的。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你们的身体很健康,没有承受过身体上的痛苦,例如伤口发炎,体内的癌细胞发作所带来的痛感。我想说,你们很幸运,毫无体验的经历。但是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些止痛药就是救命的恩典,这些药物帮助他们度过了人生中最煎熬最痛苦的时刻,这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因为人类的悲痛与快乐根本无法相通。我们不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那样只会造成一种狭窄的偏见,愚蠢的判断会遮掩着我们的目光,从而看不到一些应该注意的现象。全球有6亿人在嗑药,3亿人在吸毒,2亿人在搞同性恋,艾滋病患者更是多不胜数,你们关心吗?不,你们并不关心。你们才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那是他们自甘堕落,自我毁灭。但是到了这个时刻,你们居然开始关心起嗑药的现象了?我不是很明白你们的道德标准的底线在哪。任何药物都必然有副作用,这是无可否认的,做化疗同样会很痛苦,它会杀死你体内的癌细胞以及正常细胞使你痛不欲生,但是同样是合法,为什么?因为它能抗癌。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你们的感觉是不是就会好很多呢?法官阁下,我要求传召马尔科姆·修尔出庭作证。
对于这个名字,在场有份聆听的人大概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检控官与辩方证人有着相同的姓氏,当然不会是巧合。
珍妮特也有份参与聆听,她还特意安排了好几个记者混进了聆听席位上。
马尔科姆·雷蒙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
修尔出场了,他那风度翩翩的姿态实在是令人产生了不少的好感,他虔诚、以无欲无求的状态对着《圣经》进行宣誓:
“I swear by almighty god that the evidence I shall be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我向万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供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辛波斯卡弗:马尔医药上市公司是你们的家族企业。
修尔:是的,同时我是最大的股东并且是执行董事,我知道这的确有点怪异,不过家族企业的规矩是这样的。
辛波斯卡弗:你主要是负责哪些工作的呢?资金筹集?吸引潜在股东入股?
修尔:基本上我是负责马尔医药公司的所有决策上的问题,同时也会监督药物的销售以及造成的不良后果等现象的发生。
辛波斯卡弗:换言之,马尔医药公司负责生产哪些药物,销售哪些药物都由你与另外几个股东决定。
修尔:没错,家族产业就是如此。
辛波斯卡弗:那么请问涉案的药物是一款止痛药,它会产生令人上瘾的副作用,对此你是否知情?
修尔:当然知情。
辛波斯卡弗:你是否知道服用了止痛药会产生依赖感?
修尔:知道。基本上所有止痛药的实验研究室我都去过,也与那里的实验人员沟通了解过,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一般的患者服用止痛药是很难避免的现象,但是只要他们的伤口痊愈了,身体上的疼痛消失,他们就不再需要服用止痛药,只是短短的几个疗程即可解决问题。当然在此期间会有一点点的副作用,问题不会很严重,患者们只需要一点点坚强的意志就能克服依赖感,不过可惜他们做不到,做不到的那些就会开始上瘾,对此我感到十分遗憾,这仿佛是考验人类坚定的意志。
辛波斯卡弗:你明知道那些药物服用之后会上瘾,你还敢售卖?
修尔:虽然道德上我很难洗脱责任,但是你要知道,服用这款止痛药的潜在患者是8万个,而上瘾的患者则不到5000个,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意志力坚定的人就能克服止痛药所带来的依赖感;意志力不够坚定的那些就会彻底上瘾,沦为嗑药的瘾君子。成瘾药的分化是很严重的,责任并不能说在谁的那边,毕竟我们都是受害者。
辛波斯卡弗:换言之,你认为责任不在你们的身上?
修尔:我不知道那么多,我们企业是做医药供应的,有人买就有人买,很奇怪吗?这些药物是讲求供应的,有患者需要止痛药,自然就会有人买它,你知不知道没有止痛药,他们会很痛苦;吗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毒品了,可是那些医生不也用它来止痛,植入患者的体内。那些医生不也从来没有遭到起诉。现在我们公司做什么了?我们有逼他们购买止痛药吗?没有吧?是他们需要止痛药,是他们意志力不够坚定,在小小的副作用面前都无法忍受得了。这能怪谁?
辛波斯卡弗:你们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些药会上瘾。
修尔:我们只是说这款药物相对比其他市面上的止痛药而言是上瘾的概率很低,很低,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具有副作用的药物成千上万,如果真的要一个个起诉,我相信整个拉丁美洲的私人诊所包括药店都必须遭到起诉。
辛波斯卡弗:你不用那么激动。
修尔:我激动?无缘无故封了我药厂的生产线,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这个无法使用止痛药;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营业额会损失多少;我还得向其他的股东、董事会交待。你们做司法的就是有错必究,可惜你们用错方法了,你们根本就不应该起诉马尔医药公司!你们在浪费时间!听到了没有!杰克法官倒是有点生气,他敲响了木锤:证人,请你严肃安静,如果你再在法庭上大声喧哗,本席将会考虑控告你藐视法庭。
辛波斯卡弗:对于那些已经深度上瘾的患者们,你认为应该如何补偿他们呢?
修尔:如果他们真的上瘾了,我认为应该送他们去政府机构的药瘾戒除所,药瘾只需要强制戒除半年时间就能成功。说起来我的确开了一家药物戒除的机构,那里专门帮助药瘾患者,我可以考虑免费让他们进去,利用半年的时间彻底忘掉药瘾的感觉。这就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因此我问心无愧。你懂我的意思吧?止痛药之所以被需要就是因为悲剧太多,而它又造成了另外一个悲剧,而我的责任就是消除这些悲剧。
辛波斯卡弗:我当然明白,我从来都不怀疑你对公益活动的热心程度。
杰克法官正准备退庭,大概是因为他不认为雷蒙检控官还有其他的问题,正当他刚要敲上木锤……
雷蒙却说着:法官阁下,我还有其他问题需要质询。
杰克法官手里的动作顿时停止了。
雷蒙:你是否知道在医学上,在法律上是禁止制造或者生产会导致患者上瘾的药物?
修尔:美国也有很多成瘾药,嗑药的年轻人还很多呢,你不怎么不说?
雷蒙:你在止痛药上的营销包装已经涉及虚假宣传,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会上瘾。
修尔:美国也经常发生这种虚假宣传的事情,他们甚至还立法毒品是合法的,我可没有逼他们吸毒。
雷蒙:你如果真的是为他们着想就不应该向他们售卖成瘾药!
修尔:美国也有很多药物一开始是没有问题,后面才会上瘾。
雷蒙:服用会上瘾的药物很容易造成犯罪率急升。
修尔:美国的犯罪率也很高,社会问题日益尖锐,阶级之间的撕裂十分严重,反对政府的大有人在,他们流落街头,掠夺他人财物,警察与毒贩勾结,公然收黑钱,助燃黑帮的声势。
雷蒙:成瘾药会严重破坏人体的某些细胞,有一部分女性可能因此会导致不孕不育。
修尔:美国还鼓励女性争取合法堕胎的权益,实行堕胎合法化,公然反抗宗教。
雷蒙:你丝毫不关心患者的健康,完全脱离了他们。
修尔:你因为不了解我们家族企业的实际情况而妄下判断,你参加过家族企业的工作吗?你有参加过我们的会议吗?你是否知道我们在做些什么项目吗?哪些药物实验很快成功了?你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
雷蒙:你有没有写过计划书,让下面的人引诱患者服用成瘾药?
修尔:哪个国家哪个商人没有引诱过其他人消费?他们过去连止痛的方法都没有,现在已经好了很多。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把引诱两个字放在公司法里,我唾弃这一切的行为
雷蒙:我问的是,你到底有没有规定过下面的人引诱患者消费成瘾药?
修尔:你有来过我们的公司吗?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决策问题,与你无关。
雷蒙:你到底有没有规定过?
修尔:你应该问问美国那些制药公司到底有没有隐瞒消费者是否会上瘾的问题。
雷蒙:你们标签造假。
修尔:美国也会造假。
雷蒙:你们在引发社会上的犯罪。
修尔:美国的同性恋合法,艾滋病横行。
雷蒙:你们在利用药物害人,还牟取暴利。
修尔:美国还允许自由携带枪支。
雷蒙:你们完全没有顾及到患者的安全问题。
修尔:美国还会存在种族歧视等现象。
雷蒙:你们的止痛药害惨了女性。
修尔:美国的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女性数量相当少,那是性别歧视。
雷蒙:你们在残害众生。
修尔:美国的艾滋病在针对同性恋群体,尤其是黑人。
雷蒙: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噢,这就是你的辩护方法吗?”米歇尔恍然大悟地问着。
这已经是辛波斯卡弗的第12根香烟,她的肺在短期内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烟草带来的刺激,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只是教他假装仁义道德、怜悯众生。我可没有教他什么事情都只懂得转移矛盾,转移话题。不过他的表现也算很不错,做到临危不乱。”
“所以,那天的庭审就这样结束了?”米歇尔有点不敢相信。
“不管你是否相信,事实大概就是如此。”她还想接着吸烟,但是米歇尔已经抢先一步夺走她手里的香烟:够了,你已经吸得太多。这里是书房,他回来闻到香烟的气味会生气的,烟熏会导致书籍的纸质变得柔软、模糊不堪、甚至会烂掉。
她苦笑着:他还会回来吗?我每天躲在这里面吸烟就是想等他回来可以痛骂我一顿,至少他已经回来。可是他没有,他宁愿不回来,宁愿放弃这里的所有图书,他都不愿意回来!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米歇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或许你应该想清楚,他会躲在哪里。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我根本就不了解他!一点也不!这就是我们婚姻破裂的关键所在。她看着米歇尔,仿佛觉得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样:你帮我想个办法,找他回来好不好?
米歇尔摇了摇头: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之前有找过我,他看上去的确很苦恼,但是也不会玩失踪。你们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不仅仅是与这个案件有关,还有别的原因吧?
她停止了挣扎,顿时就变得冷静下来。她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仿佛真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