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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所罗门·理查德
恩格勒·哈伦在坐公交车的途中遭到联邦警察的拘捕,可能是关于彼得的事情,但是也不一定。反正拘捕他的理由是非法持有枪械、擅闯私人地方以及开枪企图伤害或者谋杀他人,尽管没有很确凿的证据,但是也有足够的理由在公交车上将他拘捕,他没有反抗,反而很坦然地面对联邦警察的拘捕。他在被拘捕之前就被告知可能被控谋杀,他有权利也有资格聘请律师为自己辩护,如果他没有钱,联邦政府可以动用储备资金为他聘请政府律师。政府律师也是律师,可能不太上心就对了。他很委婉拒绝了联邦警察的提议并且自己找了一位律师。
现在他正坐在审讯室里,等待着他律师的到来。
联邦探员皮特双手抱在胸前,不肯坐下,质问着:怎么样,该不会真的要等到律师来了才肯开口说话吧?你合作一点吧。
“我只会信任我的律师,其他人我一概不信任。”哈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松弛着脸部神经,看得出他很紧张,某些现象一旦放在法院上解决就会公诸于世,他希望以完美的方式结束这一次的纷争。他很清楚,世人是很鄙视某种特殊情感,是不能接纳的。他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律师身上。尽管他也没有见过对方。他手里握着一只怀表,那是彼得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携带在身上,揣在兜里,偶尔会拿出来留意着时间。
皮特提醒了他一句:那个心理治疗师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你哪怕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也要向它祈祷他没有死去,不然你肯定逃不了。
他没有理会,仍然专注在时间上。他很清楚,他的确企图射杀心理医生,对他来说,心理医生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利用巧妙的心理作用来捕捉人类脆弱的心灵,迷惑他们,蛊惑他们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包括排斥异己、敌对同一民族、产生不该有的仇恨心理。他天生仇视所谓的心理专家。站在射杀心理医生的问题上,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重新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再做一次,只不过这一次他会很大程度上拖延自己被逮捕的时间。他没有想过联邦警察的执法速度会如此这般之快,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公交车上被逮捕。
其实联邦警察的警告是对的,心理医生说不定随时会死去,他要是被控谋杀,他也不甘心被判刑,因此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看似合法的理由,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与彼得的风花雪月。他很要面子,不太愿意在法庭上说出关于这个故事的细节内容,不过未来是很玄乎的,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改变主意呢?这很难说。在律师还没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只是他不清楚即将接受他委任的律师会不会很看重维护他的利益呢?他最怕碰到老有正义感的律师了。哪怕聊到一半就会劝他认罪来换取轻判的交易条件,他以前遇到过,最后他辞掉了律师,选择了在法庭上自己辩护,当然成功次数并不多,很多时候都会碰壁。他信任律师,只是不信任自视过高,以正义为价值观的律师,那样会造成很多麻烦。
所罗门·理查德差不多天亮的时候才从外面赶回来,昨晚的行动很凶险,他还是经验不足,有很多破绽,一不留神就会被逮捕,白色的衣服上沾染了血液,不过只是一点点,很难留意到。他心跳加速,回到家里,在吧台上给自己调了一杯差强人意的鸡尾酒,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加了些冰块,冰块可以镇定体内的热血沸腾,对他来说,这种具有冒险、刺激的生活会使他血压急促上升,肾上腺素分泌特别快速,脱离颓废的心理。他从来没有颓废过,相反他每天都很积极生活,很积极掩饰自己的真正身份。至于表面身份就不必掩饰,所有人都知道,包括他的父母。他捂着脸,汗水渗透并覆盖了表面皮肤,他一下子就喝完了刚调制好的鸡尾酒,正寻思着今天要做点什么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突然,客厅的座机响了起来,他放下酒杯,随意拿起电话:这边是所罗门·理查德。
“理查德律师是吧。今天早上有个委托案件转了过来,我们这边研究过,觉得很适合你,或许你应该去见见你的当事人,越快越好,如果你现在有空余的时间……哦,对了,现在才刚刚天亮,你肯定还没睡醒是吧?”
“噢……不,不完全是。我刚刚喝完鸡尾酒,你要尝一口吗?”
“不,我这边先谢谢你。请记得与你当事人会面。”
“我想,我不会忘记的。”
挂了电话之后,他陷入了沉思,不久他解开白色衬衣的纽扣,放进了洗衣机,自己进了卫生间。
他必须洗个澡才能去会见他的当事人,不然身上那股血腥味一闻到就知道他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用笔记本电脑查询了他当事人的一些具体信息,了解了大概的案情。所谓自由执业的律师多半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系统,由各自的事务律师分派案件,所有的案件归属在案件的系统上就能找到。他先是观察了当事人的照片,再放大了杰克的中枪的部位,还留意了关于这一次枪击案的新闻报道,报道的篇幅不是很多,看来不是很受社会的关注。只是媒体人根本就没有找到他当事人的行凶动机,也没有办法把话题热门化。只能任由一宗极其敏感的枪击案默默无闻。之所以说它是极其敏感是因为每发生一次枪击案就会影响美国的枪支管制的法例,一直以来禁枪就是美国的热门话题,该如何去禁枪,需要哪些特殊案例以及特殊数据,都是反对者们所需要考虑到的一个问题。案例的累积就是对自由持有枪械的法例的一种某种意义程度上的冲击,那至关重要。因此媒体的关注点往往集中在枪击案件上。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同性恋问题,也是困扰美国的问题之一。同性恋的问题不能断绝根源,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就不会消失。然而美国选民往往会更支持主张同性恋自由的总统或者区议员甚至是州长。总之谁支持同性恋合法谁就是选民的希望。选民利用了上层的被选举心理,而上层则利用了底层的希望以及苦难爬上权力的巅峰,说到底就是在互相利用。总统利用选民,选民也利用了总统。媒体舆论就是选票的一种攻势。他注意到这些信息对舆论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对案件的预设立场就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擦亮了皮鞋,跺了跺脚,在镜子面前打量着自己的装扮,确保不会引起恐慌之后,他才出门。
他拿着公文包走进审讯室,单独与哈伦见面,律师与当事人见面,联邦警察不可以在现场,当然可以录影,不过录到关键地方也没用。法庭不会接收录像或者录音等呈堂证物,存在很大的误差性,除非是一些重大案件,尤其是涉及到死刑之类的严重罪行,特殊证据倒是可以接受,不过得让陪审团接纳之后才算有效。
他刚坐下,就拿出了笔记本以及警方在他来之前就记下的笔录,做了一些简单的记录,他现在就得根据警方的笔录来试探当事人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一般来说,他不太愿意与喜欢说谎的当事人合作,初步试探是必然的。他率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你的代表律师所罗门·理查德。枪击心理医生这个案件由我负责为你辩护。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提供具有欺骗性迷惑性的陈述,否则等于是害了你自己。明白了吗?
海伦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的律师业务有点生疏,看上去不像是那种熟练的类型,至少他连个像样的事务律师都没有。
“很好,但愿你明白就好。那么问题一,你为什么要射击心理医生?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哇哦,这个问题好像……很艰难回答你……不过我可以尝试。是这样的,我从小就很鄙视心理医生的职业,总觉得他们在欺骗意志不够坚定的无辜受难者。收敛他们的金钱,但是又什么都没有做,就欺骗了一番。老实说,我很憎恨他们!”
理查德一直低着头在记录当事人说过的内容,咳嗽了几声:你是不是对身边的人都抱有怨恨的态度。
“的确如此。这你都看得出来了。”
“这么说,你会射杀无辜者。”
“在现场当然会杀掉。”
“既然如此,请问你如何解释在现场放过了一个因为参与斗殴被政府惩罚强制心理治疗而他本身也是律师的人呢?”
“我可不憎恨律师。”
“可是你憎恨无辜者。”
“我都不记得他在现场了。”
“你记得。”
“或许是我当时刚好没有子弹了。”
“这一份是警方的鉴证报告,上面写得很清楚,除了枪械专卖店的老板之外,你就射击了心理医生,他体内残留着五颗子弹,还有一颗子弹卡在你丢下的枪械里,你绝对有足够的子弹射杀他。为什么放过他?”
“我当时太惊慌失措,随手扔掉了手枪。”
“心理诊所走廊的闭路电视拍到你离开现场的时候是很淡定的,哪来的惊慌失措。”
海伦还想解释,理查德则打断了他的欲言又止:够了,从我进来的几分钟内,你就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实话,是一句也没有。我是你的代表律师不代表你可以把我当作容易欺骗的白痴,我看上去像个傻子吗?你能不能给我说一句实话,哪怕一句也行。
“我说的都是实话。”
理查德很严肃地陈述着:我今天既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你。你可以告诉我,你有很多苦衷,有着非犯罪不可的原因;你甚至可以要求我为你向法官求情,认罪换取减轻刑罚。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只是你不要把我当成白痴,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那样会显得你很愚蠢。如果你坚决不肯说实话,我看我是帮不了你,你还是另外找一位律师吧,我不能容忍我的当事人欺骗我,哪怕是一些很低级的谎言。
海伦可能被吓到了,尴尬地发出笑声,一连串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知道我不应该隐瞒也不应该说谎。只是怎么说呢,在这片土地里,在这个发达的城市里,有些现象他们是不可以容忍的,表面上可能不介意,但是私底下却会拼命排挤你,找各种理由卡你脖子,然后他们会光明正大宣布不歧视你,很多人都相信,但是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我相信他们应该很清楚。我不能赌这一把,后果会很严重,我无法承受,真的无法承受。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真的很糟糕。
理查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的,我是你的律师,我会为你办妥这些顾虑。
“真的吗?”哈伦反问的时候还顺便摸了一下理查德的屁股。
理查德回到自己的座位,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其实……我是一个同性恋者。”海伦说了半天才把整句话给说完整。
理查德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而且还看得出。
“你是怎么知道的?”海伦很惊讶地问着。
“刚才你摸我屁股了。”
“男人之间都爱开这种玩笑。”
“你脸上的化妆太明显了。”
“男人也可以化妆。”
“可是你为什么要穿女性内衣呢?颜色很浅,但是不难看得出来。”
“好吧,我隐藏得不够好。”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隐藏。你穿的衣服都像女人。基本上所有的同性恋者都希望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害怕被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者。很有可能是担心遭到歧视,就像你这样。可是在美国一部分州同性恋是合法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纠结。要是你在法庭上说谎被检察官抓到,你在陪审团心里的形象基本就毁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所以我决定坦白,你能帮我的吧?”
理查德忍不住批评了他几句: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射杀他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掩饰,光明正大杀人,不愧是你。
“我只是一时冲动。”
“很多人犯罪都是一时冲动,陪审团不会接纳你这种说法。”
“那我应该怎么办?”
理查德重新戴上眼镜:躺在医院里的受害者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但是也不代表他已经死去。只要他还没宣告死亡,谋杀是无法成立,但是蓄意谋杀或者意图伤害他人的罪名就很难逃得掉。
“我当时只是非常愤怒以及迷失了自我才会那么极端,其实我没有想过那么多。”
“好吧,你必须告诉我,你的杀人动机……不对,是意图伤害他人的动机。”
“额……其实……”
“感情问题?”
“嗯。我的爱人。”
“很好,我想这将会是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
黑泽明这几天都没有时间去检察官的办公室签署合作文件,他带着女儿去寻找继续念书的学校。然而在美国是一个很讲究宗教信仰的问题。你的宗教信仰可以很自由,但是就不能太排斥宗教组织,尽管法律上并没有规定不允许反对宗教,但是很多学校可以因为她之前的反宗教的言论被学校记录在案,而很多学校获得了教会的资金帮助才得以扩建或者成立。一个排斥宗教的学生,学校是不敢收留,担心削弱宗教在学校的地位。因此他跑了很多趟学校仍然没有结果。女儿一点也不着急,他却是心急如焚,如果不想办法安置她,他根本也没有时间照顾她,不看着她就会乱闯祸。努力尝试了好几天都没有收获,他累了,只能让女儿待在新租的公寓里,可能是新装修的缘故,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气味,可能甲醛,但是也说不准。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始终是换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他明白,不可能让女儿住在一个如此糟糕,犯罪率普遍增高的旅馆里。他自己住倒是没问题,但是他得照顾女儿的安全。为了照顾女儿,他可是预知了半年的律师费,现在他又要赶着去签法律合同。临走之前他还在公寓里询问女儿:我现在要外出,你一个人在家里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了,老爸。”
“你真的没有问题?可是你要记住了,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我知道了,你的对白不要那么常规化。我又不是儿童。”
“你还没到初中阶段就已经开始反宗教,你怎么会是儿童。”他叹息着,穿上唯一一件看上去还可以的白衬衣,拿着陈旧的领带匆匆忙忙出门。
检察官的办公大楼其实还真的挺隐蔽,他找了许久才终于勉强找到。
他终于看到那天答应了他所有条件的检察官,不过看样子他很忙碌,要准备忙别的事情,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大概200多页的协议书以及委任书交给他,匆匆忙忙地说着:你先阅读里面的条款,对里面的内容是否有异议,没有就可以签字,我们的合作关系正式形成。
“噢……200多页的内容,我看最起码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看完。”
“没有关系的,先生。委任书不急着签,负责自由检察官的人在办公室里面,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她。”
“慢着,你不是主要的负责人?”
“你见笑了,先生。我只是负责物色合适的检察官,管理的工作我并不是很在行。她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他带着手里的文件,象征式敲了敲门,得到肯定的响应,他推开门进去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生。穿着与年龄并不相称的衬衣,纯白色的那种,很合身,就是与她年龄有出入。
“黑泽明先生是吧?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成为临时检察官,在半年内,我们会为你安排一些简单的案件,你可以与对方的律师协商是否要庭外和解或者自己考虑是否要撤销控诉,一切在你。总之效率要高,我们不希望浪费时间在一些很小的案件上。你得学会灵活处理。至于撤销控诉那方面,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下个月就会有房屋补贴,还有食物津贴,福利假期都会满足你。”
他全程在盯着她,有些话根本没有听清楚,他问着:你真的是检察官?
“是的,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是的确发生了,我就是加州的检察官,不过我是流动性的,哪个州有棘手的案件我就会去哪个州,大本营就在加州。你可以称呼我为莫妮卡·科兰斯基。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在这方面我还是一个新人呢。”
此时,门突然推开了,所罗门·理查德很有礼貌地说着:我想见一见莫妮卡·科兰斯基检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