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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虐心的工作

作者:重庆姐儿 | 发布时间 | 2021-08-09 | 字数:4491

工作不过是保障生活的一种方式而已,根本用不着把全部精力都放上面。对于这一认识,朱叶阳颇为自豪,他甚至得意洋洋对众人讲,只要不出差,他只工作半天,下午是雷打不动的娱乐时间。

“我们哪敢跟你比嘛。”老汪说:“你们小贷公司这两年多火啊,随便做笔地产业务都是几千万,赚钱容易着呢!”

“聊天不误工作,几位,还是老规矩吗?”幺妹微笑着询问牌桌上另几个人的意见。

“就两百吧,反正也就娱乐一下,”焦检察长接过话茬:“当然了,要是你们觉得不刺激,还可以加个庄稼买马。”

“那就买匹呗。”朱叶阳虽然牌技不好,但属于那种生怕事情不够大的人:“你就谦虚吧老汪,谁不知道你们当医生的回扣高红包多。”

“可悲啊,这年代,回扣红包都成医生的代名词了!”老汪叹了口气,在大家翻牌以后,声调陡然提高:“什么情况,幺妹,你一家要筒子?遭了遭了,月亮掉井里咯。”

“呵,幺妹,基础如何?”焦检察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应该有希望哈?”

“牌烂得很,你们放心嘛。”幺妹知道,他这是在玩笑中探听虚实呢。不过她好喜欢看焦检察长的笑容,心中陡然升腾出一种愉悦的感觉。在回话的间歇,又偷偷看了他一眼:“牌不好,但有个低保,看你们谁发给我吧。”露底牌是一种低级错误,容易导致其他牌友尽快逃离。如果没有焦检察长在场,这样的低级错误她肯定不会犯。

“三个一筒?”老汪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牌,不紧不慢道。

“老汪,你这智商还让我们活不?”杠牌被猜中,幺妹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下。在所有的牌友中,也就老汪的牌技和她不分伯仲。但他运气没幺妹好,所以也经常输钱。

不出所料,焦检察长很快胡了个屁胡,然后乐呵呵站在幺妹身后看她打牌。在他眼里,幺妹打牌很有智慧,是个聪明的女人,从她的打法上可以看出清晰的思路。

起的筒子牌原本不好,加上能摸的筒子不算多,要做清一色,显然有一定困难。在仔细观察牌桌上剩下两人的打法后,幺妹发现他们东一张西一张,看似在打废牌,实际上都在潜水做打牌。她分析了一下,条子她不要,处于失控状态。万字一个搭子两张生牌,拆了打出去,差不多把朱叶阳清一色送走。再和老汪对抗,即使跑赢,意义也不大。权衡利弊之后,幺妹选择了自摸走人。

“不是吧,这样都不做牌?”朱叶阳急眼了,他正等着幺妹开牌给他碰呢:“就算不做,也得等等你的一筒吧?”

焦检察长歪着头看了看朱叶阳的牌,笑得是意味深长。可不是吗,幺妹这一搭子开出去,全是他要的牌,等于将他直接送到北京城。

“自摸了还有不走的道理?”幺妹索性装傻。

两圈之后,完全没留后路的朱叶阳被老汪极品自摸。他一边给钱,一边埋怨幺妹不厚道,说是故意卡他的牌。

朱叶阳牌品不好,输了钱爱叨叨不说,还总喜欢找这样那样能归咎于别人错误的理由。幺妹对付他倒是有一套方法,沉默、打岔、笑而不答,能模糊过去就模糊过去,不能模糊也不跟他起正面冲突。

“朱行长,听说你找了个八零后小美女,怎么也不带来我们认识一下??幺妹故技重施。

“你不要我的嘛,我可不得找个女人呀。”朱叶阳半开玩笑半当真道。这几年他身边的女人走马观花似的换,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缺少点什么。表面上他和王安的情敌关系,在几单生意之后,已经化敌为友了。但从内心来讲,他从未放下过幺妹。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话,越是没得到的越觉得珍贵。

“朱行长,可不许拿我这老太太开玩笑,”幺妹冲焦检察长笑了笑。昔日与朱叶阳的美好初恋和情感早就被岁月这把杀猪刀戳得千疮百孔。此时此刻,真要说喜欢和欣赏,恐怕要数眼前的焦检察长了——儒雅、英俊、还一身正气。当年赵晓飞一门心思想促成她和检察长,这事她是知道的。无奈事情的发展,并不是她能控制的。她经常在想,人要真有下辈子,她一定不顾一切去追求真爱,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两人一辈子相守相依不离不弃。

“什么老太太,你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年轻着呢。”检察长歪着头很认真的看了看幺妹,看得幺妹都不好意思了。

“严重同意!”朱叶阳那声音显得略微夸张:“你那皮肤依旧白生生粉嘟嘟,这算不算所谓的逆生长呢?”

“是比同龄人年轻许多,这毋庸置疑。”老汪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幺妹知道,这会儿他正思考关键生牌的走向,这是他惯有的动作。思考了有那么几秒,他做了个弹手指的动作,看来,他是准备冲生牌了:“幺妹,我打给你杠吧,七万。”

“汪医生,你要不要这样,算得这么准?”幺妹眼眉都笑弯了。前面大对子都没胡,就等着杠牌之后来个金钩吊呢 :“我杠一下哈,”她故意把话说得没有攻击性,那脑子却一刻也没停止思考,得考虑杠到生牌该怎么处理。没想到,又弄了张杠牌起来,她半张着嘴:“不好意思,我再杠一下,”当手指滑过牌面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哎哟。不好意思各位,我金钩钓杠上花了。”

“诶,我说老汪,就算幺妹长得年轻漂亮,你也不用这样喂牌吧?“朱叶阳铁青着脸气急败坏道:“知道人家要杠,你还打!”

“就算老汪不打,幺妹还是杠上花的,”焦检察长数了一沓钱递给幺妹:“只是少一番而已。”

“你说得轻巧,那可是三千二和六千四的区别。可别忘了,我还有一匹马哩。你说他要打张别的牌,不定我们就碰了呢?”朱叶阳伸手就扒倒了老汪的牌:“嘿,你看你看,打五万也有叫啊,”他从手里拿出一对五万:“我这一碰,连杠牌都没有,也就剩个自摸了。看看,你这都什么打法?”

老汪点了杠还挨了杠上花,心里本来就不舒服,朱叶阳这一闹,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六万都断张了,让我等着挨检察长的清一色吗?你怎么是这样一个德行?”

“挨他清一色也不用这么多钱嘛。”朱叶阳依旧不依不饶:“打牌不都讲个避重就轻吗?”

“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能算准别人会杠上花?”老汪差点把肺都气炸了,一挥手就把牌推了出去:“不打了,没劲!”

“老朱,你要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敢跟你玩了!”焦检察长拉长着脸,语气不是太友善:“今天是幺妹的会所开业,你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

“我也就一说嘛,老汪,你还真生气了?”朱叶阳愣了那么半秒,数了一把钱递给幺妹,然后腆着脸对老汪笑:“我说,你没怎么小气吧?”

“是是是,我小气,好了吧?”焦检察长的话点醒了老汪,今天人家可是开业呢。就算心里不舒服,下次不和他一桌就得了。想到这个,他又将推出去的牌一一捡了回来。

跟朱叶阳打麻将,发生不愉快可不止一次了。这家伙跟个小孩似的,这边才把人气得半死,一会儿他像什么都忘记了似的,又是递烟又是点火,搞得跟亲兄弟似的,真让人受不了。

刚打一把牌,朱叶阳那贱脾气又犯了:“不都说,麻将技术是在讨论中得以提高,老汪,你怎么能说说就生气了呢?”

“你那是讨论吗?”老汪那股气原本就还没顺,朱叶阳这一拱,压在心里的火就又上来了:“讨论有把人牌给扒开的吗?”

眼见两人又要开吵,幺妹站了出来。这个时候她得用她的经验和方法协调好关系,否则等局势变成水火不容的时候,这牌局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对了,老汪,我记得你喜欢吃车厘子哈?”

“啊?”老汪一下就明白了幺妹的用意,咬了咬嘴唇,决定不再跟朱叶阳计较:“是,这个你也能记住哇?”

“当然,”幺妹转头看焦检察长:“你喜欢山竹?”

检察长点头算是作答。

幺妹按了边上的服务铃,不一会儿就有服务员跑步过来:“董事长,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弄个果盘过来,山竹和车厘子,多拿点。”

“怎么,就没我喜欢的呢?”朱叶阳那语气酸酸的,像个被忽略了的孩子。

“你今天表现不好,没有奖励。”幺妹板着脸说完那话,又噗嗤乐开了:“跟你开玩笑呢,怎么可能不准备朱行长喜欢的榴莲嘛。让每个客人满意,是我一直的追求。”

“哟,钟老板说话也开始讲究言外意画外音了?”朱叶阳阴阳怪气道:“不就怪我得罪了你客人,有话明说得了,这几个人还用的着拐弯抹角吗?”

“你们都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敢怪罪谁呢?”说这话的时候,幺妹心里酸酸的。这些年虽赚了些钱,可各种气也没少受。来麻将馆打牌的,不管大小,一个个跟老板似的,都可以对她指手画脚,大呼小叫。只是动动手跑跑路之类的体力劳动还好,最恼火的是牌友之间的关系协调。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有权的,还是既没钱又没权的,一旦涉及到利益,平时隐藏的弱点全都出来了,自私、小心眼、暴脾气等。心胸宽点的,平时打牌胜算大点的,还能勉强做到客气绅士。碰到心眼小的,恰好又输了钱,两人一接火,战争立马就会爆发开来。

这个时候她就得点头哈腰,像是她做错了事情一般,去安抚两边的情绪。好不容易灭了火,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倾述,你有理,他也有理,都来跟你诉说心里的委屈和不公。这个时候你还不能公开维护某方,批评某方。即使你也觉得某个人实在太过分了,也不能明确指出,一旦指出,就有失去该客户的可能。每个客户都很重要,一个不来就会殃及一桌的收入。所以,她只得玩太极,还得玩得每个人都觉得你理解他,并且和他有同样的感受。

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是个极度虐心的过程。如果只是虐心也还好,更让她焦虑的是,今天这个对那个不满,表示不愿同桌。明天又有人说某个人手气太爆,也不愿意同桌。这个时候她又要去协调,去说服。最多人提出不愿同桌的是朱叶阳,都说他牌品不好,输了钱都成了别人的责任。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也试着暗示过朱叶阳,大意是让他也注意一下别人的感受。嘿,她话刚出口,那人像是屁股后面被人点了把火似的,一下蹦得老高:“有没有搞错,工作的时候要在意别个的感受,打麻将还要在意别人的感受?老子天天输钱给这帮人,他们怎么不在意我的感受呢?”

幺妹也想发火,也想用这样的话骂他:“在意别人的感受,是每个人本该具有的基本素质。打麻将是公平游戏,输了活该,赢了应该。谁也不欠谁,凭什么你输钱就是老子,凭什么别人就该受你的气?要是输不起,你可以不打嘛。”

这些话泄愤,解气,但她不能说呢。无论如何,就开麻将馆这事来说,朱叶阳是她的恩人,再加上他还经常过来帮衬生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这样伤人的话。麻将馆里的人谁都不能说,只能忍着、受着,可人的忍耐都是有极限的。往往这个时候,王安就成了她发泄对象。她会一反常态,反客为主,强悍地把他压在身下。再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男人、想象成造物者、这个时候她就是天下的主宰,她能掌控整个世界。

这种方法也只能解决一时一刻的情绪,并不能解决实质上的问题,她依旧经常被压抑的情绪弄到快要发狂的状态。

好多次她都想甩手不干了。可不干怎么行?儿子的学费,公公的药费,生活的开支,一切的一切都得花钱。期间,王安不止一次对她说,不想干就别干了,养家有我呢。感动,涕泪横流的感动。但她也就把这当成甜言蜜语听听罢了。在她看来,流着相同血液的一奶同胞都靠不住,何况只是一个暂时垂涎与你身体的男人呢?钱这东西只有自己有才是真有。这个时候她就只能用阿Q精神来麻痹自己——等再赚点钱,老子就不干了,天天去别的麻将馆指手画脚!只有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内心才能稍微舒服一点。

“哎哟,都这么熟的人了,你们还不了解我这熊样子吗?我说话是不好听,可我没心机啊?不像有些人口蜜腹剑,让人防不胜防呢。”朱叶阳打了个自摸,心情一下就好了,站起来猛拍老汪的肩膀:“不生气了啊老汪,以后我注意一点就是。”

幺妹偷偷观察了一下另外两人的表情,显然没人相信朱叶阳以后会在这个问题上注意。看来,她以后的工作依旧艰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