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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御清(下)
御清道长一直在调教陆林和项昊,这时看到罗瑞的异状,连忙来到罗瑞的身边给他推拿了起来,陆林和项昊也被这突然的一口血惊的不轻,问他有没有事。前胸后背的推了几下之后,罗瑞的气终于顺了,刚才把他也吓了个半死,“有没有搞错,喘气都能喘出内伤来,这也太邪乎了!”
“没事啦,还好你停下的早。看到了吧,道家内息最重循序渐进,顺其自然。若是之前的功法你们都掌握了,那最后这六十四吸也就自然贯通了。若是基础都没打好就硬来,就如刚才这小伙子一样,他这算是轻的了。”御清道长顺手就把罗瑞当成了反面教材。
现实的震撼就摆在眼前,这场面像极了小说里的走火入魔,陆林和项昊两个人都被镇住了。他们现在不再考虑这功法的内容,而是突然发现这功法本身,显然并不是如老道刚才所说的那样,是一套“简单的呼吸之法”。可是,为什么要传给他们呢?
“好啦,先把记下的收好,以后慢慢练吧,持之以恒,便能强身健体,长年百岁呀。呵呵,来,坐下说话。”老道似是看出了三人心中的疑问,便不再提功法的事,让三人坐回椅子上。
“静儿这孩子还小,不谙世事,可人却最是机灵的。今天回来她把你们一路上都去过哪,发生过什么都跟我说啦。似乎,你们这一队人马,不简单呀。”御清道长低着头玩弄着杯盖,边喝了口茶边说道,谈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这时天空又是一声惊雷,之后那一直憋到现在还没下的雨,终于瓢泼似的下了起来。如银珠落于玉盘,屋外的雨声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跟着就密集到没有间隙了。
三个人对望了一眼,难道这老道知道什么?但他不提,自己这边肯定也不会说明。三个人谁也没有开口,等着老道把话说完。
“老道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但应该所图不小。呵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没想到还有日本人参与进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子动则全局变,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这小小的武当能够染指的。这份因果,我们招惹不起。而且……老道我是确实一无所知,当年师父去得太早,很多事情并没有告诉我。”
金顶之上暴雨如注!刚才在下面看热闹的人此时都已做鸟兽散了,石井真和对面的黑衣人早已在三座品字型殿阁中间的空地上战做了一团!头顶大雨倾盆,雷声滚动,两个人拳脚快如闪电,激得周围雨花四溅!如果项昊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此时石井真显露出来的身手,不知道比瞬间击倒了七八个人的加藤阳也强了多少倍!而和他对攻的黑衣人竟然不落下风,拼了个旗鼓相当!
石井真已经断定对方不是武当的道人,其出手刚猛狠辣,攻击范围一直没有离开过一击致命的要害,这绝不是以弱克刚的道家路数!云层压的更低了,仿佛只要跳上屋顶纵身一跃就能钻进云海里。这一阵雷霆似被吸引到了山顶,就围在金顶周围不断的劈了下来,好像就在两人不远的身边,没准哪一记就会真的会劈到地面上!
周遭环境愈发危险,石井真边打边退,一点点的往铜殿靠了过去。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意图,但拳脚却不肯松懈!两个人踩着金殿外围的莲花石座和黄铜栏杆争斗不休,这时一个闪电就打到了两人不远处的虚空里,再次把金顶上照得雪亮!石井真不经意抬头,正看到金殿内端坐的玄武大帝被电光映得闪亮,铜像上竟然倒映出了“金、玉”二字!他细一分辨才发现是白天见过的殿内的一幅楹联!上联:金阙绕红云现十七光而道冠神佛!下联:玉京凝紫气历三千劫而位极人天!原来是两联的首字在金顶雷光和殿内神烛的作用下,倒映在了磨得溜光的铜像上!
石井真脑中也像划过一道闪电似的,猛得想到一件事情!他虚晃一招,踩着石阶一个后翻急退出去,似是不想再入金殿了!黑衣人愣了一下就跟着追了过来,石井真不想纠缠,叫道:“送你件兵器!”说着从腰间拔出白天当登山杖用的甩棍,一甩之后就把已经伸长成一米的金属手杖向黑衣人扔了过去!在雷雨天的山顶上,这东西跟避雷针的效果是一样的,会引雷!黑衣人也不傻,看它临近便飞起一脚,踢花枪似的就把手杖踢上了天空!
就在这时又一个雷劈了下来,正中空中的手杖!手杖两头的胶皮瞬间就烧成了一个火球,从空中翻着跟头落了下来!还在缠斗的两个人就听到山下突然有了动静,似是发现了空中燃烧的手杖,还有人在喊:“金顶上有东西!”暴雨中隐隐能听到踩踏台阶的脚步声,有人上来了!打斗中的两个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对望了一眼后谁都没有犹豫,扭头向两边的山墙跑了过去。
小院儿里,陆林等人被老道的这几句话彻底弄懵了,他们只是在监视几个不知道在找什么的日本人而已,也仅仅是为了日本人而已。眼前这御清道长说得,跟他们有关系吗?
“我们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所指得到底是什么?”陆林看着御清道长的眼睛实话实说。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戏已经开锣,你们既然已经卷了进来,就难免还要继续唱下去。不过,可能的话还是抽身出来的好,事情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免得越陷越深,到时怕是想要抽身也不那么容易了。静儿说除了那几个真正的普通人,你们是这群人里面身手最差的。”
“谁?!还有谁在队伍里面?!”不待老道把话说完,陆林就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最后一句话彻底引起了他的警觉,而且被人说是身手最差的,他实在接受不了。项昊更是被这个说法激得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别激动,坐下坐下。”老道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还有谁,我不能说。之前已经说了,我们招惹不起,希望你们能体谅老道我的难处。而且,知道的越少,对你们来说也许越好。只当是一次简单的旅游吧,也许过两天队伍一解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为什么传我们刚才那个……”陆林疑惑的问道。
“那个嘛……只是一门锻炼身体的法门而已。现在人都用枪了,这些功法,也就不值钱了,有缘见面,就当是送你们一份见面礼吧。这个真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打打太极,你们自己都能领悟出来。”老道几句话说得言不由衷,含含糊糊的应付了过去,老脸都有点发红了,一看就是不常说谎的人。接着他迅速的转移了话题,完全不顾三个还在云里雾里的人的感受:“嗯,静儿说你们在监视那几个日本人。静儿她很少看错人,她说,这一队人里,你们身手最差,但心地却是最好的,一点心机都没有,跟她一样。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国家!”陆林没有隐瞒,人家都看出自己在监视日本人了,再隐瞒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没有什么理由,能比国家这两个字更加的光明正大。其实陆林被老道说得心里相当不是滋味,什么身手最差、心地最好、一点心机都没有、跟小丫头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国家?呵呵……”老道没接着说。心中暗道:“如果国家真的参与进来,那几个人就不该存在的这么明显了。”他也不点破,又说道,“其实事情也就如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只是几个人在找点什么东西。至于找的是什么,老道我也不知道。你们无心找,就不要管。前途如遇危险,便沉下心来想想这太极之道。太极之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不息之平衡也。”这已经是老道第二次提到平衡了,果如先前水静所说,在御清道长心里,道,就是平衡。之后老道便不再提这件事,向三人讲起道来。
陆林越听越觉得不对,从之前老道的话里可以听出他知道些什么,可就那么点了一下,让三个人别多参与,就再只字不提了。他几次想把话题转回来,可遇到打太极拳出身的御清道长,陆林又怎么转得过他,每每被老道旁征博引几句,话题就又转开了,总之是一句话也没套出来。
“君臣之道、父子之道、夫妻之道、兄弟之道。你们看这些里面都有‘道’,可能会觉得,道就是规矩。老道不这么觉得,道是天下最大的规矩,但首先,它要顺乎天理、合乎人心,它要是正确的!不正确,它就不是道,就是无道……当然,此‘道’,乃人间之道,而非自然之道。自然之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为‘仁’者,便该在这天道与人道之间找一到种平衡……”
三个人听得无趣,老道却聊得很投入,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说到兴起处便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身后墙上挂得那幅“道”字。话锋一转道:“你们看这道字,下有足,上有首。应先,道是要行的,其次,要一边走一边想。可以说是提醒人们要动脑子走路。之于人的一生,便是要人走在‘人生’这条路上的时候,要动脑子思考,不要走错路,不要误入歧途。”
“古人把斩妖降魔称为‘除魔卫道’!把惩奸除恶被称为‘替天行道’!很多时候,这‘道’字在人们心中,代表是‘对’,是人间的正道,是世间的正义!”说到这里,老道深深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人。窗外雷鸣电闪雨暴风狂,却都没有盖住老道的声音。闪电把御清道长的一双眼睛映得精光四射,如虚空生电,滚滚的天雷把那句“人间正道”衬托得更加苍劲铿锵,如有实质似的印到了三个人的心上,三个人神为之夺。
“算了吧师父,照这么说,那人间岂不是从来都没有道。”被震慑到的罗瑞不甘示弱的反驳,而且他对“世间的正义”这种话实在有点过敏,经历过很多世态炎凉之后,他早就不相信这个了。
御清道长听得罗瑞的话深深的叹了口气,把目光又移回到了“道”字上,说道:“年青人不要这么悲观,如这阴阳鱼,有光就会有影,却总是能平衡的。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道却是无常,可叹世人贪婪,这人间道从来都是衰败不堪的。自古至今,都是如此。就如破船迷失在风雨巨浪之中,颠簸摇曳,四面进水,却总也不会沉。因为每当船要沉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往外舀水,把握方向。阴极生阳、否极泰来,每当平衡不下去的时候,也总会有人来做这‘护道之人’……”他没有回头看三个人,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那个“道”字,手有些颤抖。
“您就别说道啦,咱要是真赶上船沉的时候,我第一个跳出来往外舀水。想当英雄,这不一直没机会嘛。嘿嘿,师父,咱还是接着说说呈一时之勇的事吧。”项昊实在忍不住了,对于不喜欢思考的人来说听这些就是煎熬,他干脆打断了老道的话。
闻言老道转过身来,依然是笑眯眯的,眼神中却又有一种浓重的说不出的感情,看得三个人有点发毛。就听他又说:“护道之人,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来,咱们接着呈一时之勇。”
之后话题又转到了功夫上,御清道长深入浅出的给三个人讲解了练习内家武功的各种技巧和之前那套功法的修练要点。除了内家拳以柔克刚的道理,还说了很多人体内各个系统、脏器及血脉、神经方面的问题。其中有很多古代武人与传统中医相互印证过的东西,是陆林和项昊闻所未闻的,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几个人聊了半个钟头,这时外面的雨已经开始小了。三个人起身告辞,水静此时已经回来多时,与老道做了别,便在水静的引领下出了小院。四个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后,院门口闪出一个黑影,撑着伞慢步走到了老道的屋门口,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屋内传来了老道的声音:“呵呵,你又是哪家的?坐吧。”这语气与刚才三个人聊天时完全不同。对着陆林三个,老道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庄严和亲切。而此时却很是随性,那腔调倒有些像罗瑞来时描绘的那种不修边幅、嬉笑人间的世外高人了。
离开的三个人并不了解这御清道长以往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当时水静或者之前来的乐雨也在屋里,她们一定会发觉老道对陆林等三个人态度的不同。这个数十年来逍遥洒脱游戏人间,不拘世俗的人物,面对三个人时却一直在踌躇着,观察着,他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故天地无私圣人亦无私。既做了这方外之人,便不该管这俗家之事。一辈子信奉顺其自然、少问世事、与人为善的御清子,面对着这个即将形成的大漩涡,还是不能如天地般的无私,终于在这命运的车轮上,轻轻的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