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沧海桑田

“别忘了，文天祥做这诗的那个年代，崖山还是座孤岛，这片海湾比现在宽得多。”洛雨说得来了兴趣，“欣欣！快拍下来！每五分钟拍一张！一会太阳就下山了，咱们时间不多，不要错过每一个角度！”她又问陈静之道：“可以连接网络吗？我找人把九十年代考察组遥感分析出来的宋代地形传过来！”

几个人一直忙到太阳下山，陆地彻底隐没进了黑暗才停下来。通过卫星网络接收到宋代模拟地形图，陈静之和洛瑶则通过读取卫星拍到的高度图，建了一个简单的三维模型以模拟现代的地形，之后又在软件里建立了一个模拟折射的雾气环境，开始从同角度进行观察。但结果有些不尽人意，地形图是平面图没有一点立体感，而模拟地形也终是达不到现实中的效果。

先生说道：“不要投机取巧，自然环境千变万化，你们还是把精力用在照片上的好。虽然时过境迁八百年，但既然连四百年前的白沙先生都能用肉眼分辨出来，你们应该也能分辨。”

水静看着电脑上的模拟图问道：“会不会是天气问题？水气不够或者太多了？我们可不可以不用静之哥哥在电脑上的这种模拟方式，来实地模拟一下？”

“试？怎么试？！”陆林听得些动心道。

“人工创造一层水雾呀！就把它当成一块竖在空中的透镜，咱们控制不了雨水，却能自己洒水，这样也就能控制水雾的浓度了。”水静答道。

陈静之听了苦笑着道：“这个，好像工程大了点吧？”

“岂止是大了一点！静静你要知道，用盆泼水是出不了那个效果的。”周欣说道。

夜幕降临，平静的大海仿佛一个无边的摇篮，海燕号在它温柔的怀抱中轻轻的摇曳着。船舱里灯火通明，众人激烈的讨论着明天的安排。先生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的争论，似乎对这一群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第二天，一艘大型海上救火轮出现在海燕号身旁，那是萧卓费了好大的关系才从地方上租借来的。救火轮喷射出的巨大的水幕笼罩了海燕号前方近百米的广大区域，仿佛一条从高空不断坠落巨大瀑布。项昊凑到萧卓向边小声说道：“好在海水不用钱，要不光这水费就够你喝一壶的。”

萧卓嘴角抽动，咬着牙道：“你知道这玩意儿租一天多少钱吗！怎么不让他们洛家人去办？”

“他们家国内没啥熟人嘛，卓姐你就别哭穷了，这还不就是九牛一毛嘛。毛毛雨，毛毛雨。”罗瑞打趣道。

救火轮根据他们的需要改变着喷水量，众人眼前一波波的水雾不断变化着浓度，同时也被相机和摄像机都记录了下来。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水雾中陆地的景象不断变换，如昨日的那种有如俯视的效果却一直没有出现过。项昊、萧卓这种耐不住性子早就躲进船舱去跟旺仔打牌了，只有陆林、洛雨几个还在轮流盯着。

夕阳西下，灭火轮还在喷着水。正当舱内人百无聊赖时，船头传来洛雨兴奋的呼喊声：“出来啦！你们快来看！”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众人噔噔噔跑上甲板，一副奇异的画面出现了在众人面前。

跟昨天略有不同，那种俯视的感觉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倒影。昨天海湾两侧伸出的陆地像是两只倒扣的馒头，此时原本倒着的馒头变成了正的。众人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大陆临海的一部分全都倒了过来，而大陆深处却被浓浓的水雾遮挡住了。

“你们看那个形状，像不像一个头龙？！”洛雨问道。两个馒头正了过来，原本在其上方的大陆倒置在了下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有几分像是个龙头，两个馒头变成了胖胖的龙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倒过来了？！”萧卓问道。

洛雨答道：“傍晚气温下降，海上出现自然形成的雾气，这可能是这自然、人工两层雾气相互作用的结果。我想当年陈白沙很可能是夏季出的海，夏季相对湿度更大，海陆之间温差大，有机会自然形成这种景观。‘楼高百尺蜃吐气，塔耸双角龙昂头’。龙有了，双角也有了，楼高百尺……楼高百尺……”

“在那里！龙头前面的位置！”洛瑶喊道。

众人闻言望过去，原来那个方向有一连串的山包，从他们这里看过去，那连串的一个个山包好像一个扣一个的叠加在了一起，确实有些像层层高楼的样子。“诗里的东西都找到了，那帝舰应该在哪呢？”陆林眯缝着眼喃喃说道。

“楼高百尺蜃吐气嘛，肯定是那个地方！吐气儿的地方呀！龙嘴正前面的那层楼，不对，是那座山！”项昊叫道，但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山？谁家会把船停在山上？！

太阳并没有给他们多少时间，很快就沉进了海里。灭火轮回了码头，海燕号的船舱再次亮了灯，众人讨论了起来。“咱们会不会从开始就弄错了？这帝舰再怎么也不可能在山上吧？再有，虽说附近这地形变了，但你们看这模拟的宋末地形图，古海湾的地质变化，新陆地的生成，大多出现在东岸，西岸这边的变化很少。也就是说从那时开始这里就该是山了，船怎么可能停在山上？”陆林指着屏幕上的地图说道。

陈静之无奈的笑着：“是呀，怎么可能在山上。不过这倒是合了‘去年今日遁崖山，望见龙舟咫尺间’的说法。这船真要是在山上，无论在战场的哪个角度都能看到，肯定显眼！”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声音，这道理上太说不通了。

先生饶有兴趣的在一旁听着，他问了苏锦很多问题，苏锦又怎么可能不回答先生，这一天的时间已经将他们的大致情况了解了。看到众人一筹莫展，便出言道：“你们就不能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一想这地质变化？谁说山上就不能停船了？”

“啊？”大家听得更加不明白了。好在众人中不乏一点就透的，水静开口分析道：“我记得咱们刚来的时候就讨论过，地质变动是否真的能填平10公里宽的海湾？800年，10公里，就算它一直变动到今天，每公里只要80年，平均每年填海12.5米，几乎不可能有这么快速度。”

她话锋一转，“但当年崖山海域一定是非常宽广的，否则也容不下几十万人数千条船的大海战。当时和现代的宽度是确定的，大陆填海的条件却又不足。换句话说，今天崖门河道的宽度骤然缩小到一公里，应该不会只是地质变动引起的。如果这么想的话，还有什么力量能让河道变窄、让陆地增加呢？”

“啪！”周欣猛的一拍巴掌，“不一定是河道变窄，让陆地变多不是只有填海一个办法！还有退潮！！！”

“退潮？”大家一时没有理解，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退潮的画面。潮水退去，大片大片隐没在水下的海滩和礁石露了出来。

“欣欣，你的意思是说，海平面比800年前降低了？”陈静之问道。这时连项昊听明白了，让陆地面积增加的，不只可以是填海，还可以是原本在水下的陆地被露了出来。

“对呀！海平面降低或者大陆架升高，两者共同作用可比填海快多了。”洛瑶一边说着一边调出昨天的高度图，指着屏幕说道：“你们这江岸两边大片的耕地，海拔都不高。90代年他们模拟的宋代地形图，只是去掉了后来形成的平原部分，并没有考虑海平面的变化。如果把某些地势低，当年可能是海床的部分也算上……”她开始在电脑里提升海平面，一幅截然不同的地形图出现在了屏幕上。不只崖山变成了海中孤岛，很多现在的山包土丘也都变成了海上独立存在的岛屿和礁石，大江边大片的耕地都被淹没，成为了海床的一部分。

那片透过水幕看到的高楼似的山脉原本离河道很远，此时山脚下的农田和高地已被淹没，连一部分高度不足十米的土丘也隐在了海里，原本的山脚陡然变成了海边。看着地图的变化，萧卓失望道：“可这山还是山，还是不能停船呀。否则如果连这山顶都淹没了，附近恐怕早变成泽国了。”

洛瑶摇头道：“不，你看这里。山脚下的地形很特殊，假设当初这是海床，那这里的海平面一定是附近最高的。其实海平面是个很笼统的概念，人们往往会认为海面就像盘子里的水那样高度是一样的。其实慢说四大洋，就是中国周围四片相连海域的海平面，高度都是不一样的！根据海下大陆架的结构不同，就是在同一片海域内海平面的高度都会有极大差距，有时最高处与最低处最多能相差超过100米。只是这种高度差在平面距离上是以公里计算的，才很难被人发觉！换句话说，这里的海平面最高，如果船停在这里，就会比别的船都显得高。”

洛雨看着地图上刚在水幕中发现的位置说道：“那么说，楼高百尺和龙舟咫尺在这里都对上了，而且它正好是在崖山对面隔海相望，和古战场的地理位置也对上了！看来，咱们的下一站就是这里了！”

“旺仔，这是哪里？”萧卓指着地图问道，正是龙嘴位置对的那一个山头。

“这个我看看啊……这片都是古兜山嘛！”旺仔答道，“这个地方过去可凶了，山险林密，解放前藏过好多土匪，被称做古兜贼巢！连地名都是像什么贼佬探场、死人沟、棺材潭之类的，听着就晦气。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改建成自然保护区了，常有人去玩，有很多泳场、温泉、度假村什么的。”

“又有温泉？！不会又是座火山吧？！”洛瑶叫道，东北的经历实在太让她刻骨铭心了。

“是呀，这次可得好好查查这里的背景资料了。别再和上次似的，一头扎进火山口。”陈静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