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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西风狂诗曲(上)1
再向前走,风浪开始大了起来,气温下降的非常快。蒋学军开始部署风暴中应急预案,船员人手不足,科考队的人员也不得不负担起了一部分船上的工作。蒋学军给所有人分派了任务,大家开始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首先是保证动力系统正常,风浪中最危险的就是船舶失去动力,没有动力,现代化的航船就会变得连帆船都不如,失去对抗风浪的唯一手段。其次是保证船舶浮力正常,也就是保证水密系统正常,防止进水,同时检查所有的排水系统。不需要的水密门一律关闭拴紧,闸板开口封紧,天窗舷窗盖好,连锚链管都要盖好,防止链舱灌水。第三是保证船舶稳定,对船内载货及活动物品绑扎加固。最后是做好应急预案,一旦遭遇人员受伤、船体进水等危险时的处置措施。
蒋学军最后嘱咐道:“正常情况下,夏季坐船穿越西风带需要48小时左右,风浪虽大,危险系数却不高。那些带着游客开赴南极的大游轮,很多连甲板上的遮阳伞和躺椅都不会收,一样可以安全到达冰架!但现在的西风带内异常危险,谁也说不好会遇到什么样的天象,谁也说不好要用多少时间。特别是,这种危险是随着深入而递进的。之前日澳科考队止步于咆哮五十度,于是他们即使撞上了渔船,还是有机会撤了回来。而三国联合科考船不顾危险冲进了尖叫六十度,到那里想撤都撤不回来了,于是五条船全军覆没,整整五百人全部葬身在了距离南极一步之遥的地方!前车之鉴呀同志们!我要求大家,要认真检查好每一处细节,要对自己和同志们的生命安全负责!”
正队说完,副队孙国兴补充道:“我今天收到国内的天气数据,现在,风西带内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比两周前变得更加糟糕了!明白吗?我们将遭遇比三国科考队更大的风险!大家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这是我们进入风圈前最后减轻危险的机会。另外,今天我还接到一个消息,之前美国被困后来返港的科考船,经过修正也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将从地球的另一面,于跟我们差不多的时间,同样冲击西风带。呵呵,之前我们总笑话美国人的命值钱,现在,人家也豁出去了,我们还能退缩吗?!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争取又快又好地完成国家交给的任务!”
听到最后,蒋学军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分派好工作,大家便都动了起来,开始了进入风圈前的最后检查。
这天谁都没有闲着,本着对自己生命负责的态度,所有人都检查得非常认真。一切按照安全流程反复检查了两遍后,所有人都感觉雪绒号被打理到了最佳状态。
大病未愈的沈建安也加入了检查的队伍,唯一的机械师嘛,想不去都不行。他似乎是最不担心危险的人,还对众人说:“安心啦,这几年大型船难比空难都少,游轮都能随意往返南北极,航海还是很安全的。跟过去不一样,大航海时代的船长们只能依靠固有经验作出判断,是顶浪、横浪、顺浪还是滞航,然后通过操舵完成船体的动作。但现在不一样了,船上有很多电子辅助系统,可以根据实时的风向海情,帮助船长精准地做出判断。乘风破浪听过吧?遇到大风浪固然危险,但只是控制好船的重心,根据情况使用特定的航行技巧,大船一样可以在浪尖上跳舞。”
“好!就冲你这份信心,出了风暴圈你请大家喝酒!哈哈哈……”众人大笑道。
大家心情都不错,就好比长途自驾游之前,自己动手给汽车由内到外彻彻底底做了一次大检修,直到确认车况完美后,相信它绝对不会把自己扔在路上。这是种自己亲手将一切防护做好后,才会有的信心十足的感觉。只等后天进入风圈,然后一鼓作气地冲过去!
劳累了一天回去休息,趟在床上能明显感到船身的波动比之前的日子大多了。转眼到了第二天清晨,水静依然早早起床准备上甲板采气吐纳。
刚打开舱门,刺骨的寒风就灌了进来,淡薄的小身子骨被冻得猛一激灵,不多的睡意瞬间就被驱散了。不知这夜航行了多远,温度至少比昨天低了十几度。风很大,水静踉踉跄跄地走上随着船体沉浮不停摇晃的甲板,一下子惊呆了。
天空很低,一层层深灰色的云层就压在雪绒号的头顶,暗蓝色的大海暗得发黑,天空中飘落着大片大片雪花,一座座黑色的小山自远方滚滚而来。阴郁的天空、无边的大洋、无数如小山般的巨浪、刺骨烈风中如刀片般被吹来的雪花……好像整个天地都向她压了过来。
“哗啦……”被这天地之威吓得失魂落魄之际,一个浪头拍打在船体上,大片的浪花碎在甲板上,惊慌中水静一个趔趄坐倒在地,这还是前些天那阳光明媚的大海吗?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爬起来向船里跑,很快就把陆林几个叫了出来。突然变差的天气还有这大洋中的大雪,让几个人都惊疑不定。
这时蒋学军走了出来,沉声道:“凌晨测得的数据显示,我们还没抵达50度,就已经进入了气温骤降区域,这个范围比之前扩大了。也是说,我们已经进入了暴风圈……”
猝不及防之下几个人都愣住了,不是说要到明天吗?!风雪中蒋学军眺望着海中那一座座山丘似的浪峰凝重道:“这还只是最外围,回面的情况真是不容乐观。都回舱里吧,最严酷的挑战要开始了……”
可还没等几个人回身,就听到船舷一侧突然有个声音喊道:“快来人!有人掉海里了!”众人的心陡然提了起来,怎么刚进风暴圈,这就出事了?!
陆林心中更是一沉,那些看似无关的奇怪遭遇,一具具被冲回海岸的沉船尸体,这一切绝对不是偶然,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止所有人靠近南极,也许正有未知的危险潜伏在他们周围,只等着他们进入西风带再无退路时,才陡然爆发出来。
此时也来不急多想,众人连忙跑去船舷,万诚正在那里大声求救。看到有人来,他大声对蒋学军喊道:“蒋队快停船!是孙副队!孙副队掉到海里啦!”
“是老孙?!马上停船!快!”蒋学军闻言顿时急了,对着对讲机大声喊道。
“来不急了,昊子,给我扔个救生圈下来!”陆林边喊边脱了外套,跃出船舷看准方向,隐约看到一件鲜艳的羽绒服,然后纵身跳进了滚滚大浪里。
巨大的螺旋桨岂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从减速、紧急倒车到停船,至少需要数倍于船长的距离,到时孙国兴早就被冲没影了。幸好考队的制式服装都设计得极为鲜艳,让陆林一眼就在灰暗的海水中发现了他。而这本身就是为了队员遇险时方便识别和救援,没想到没到南极就派上了用场。
陆林落入海中,第一感觉就是这海水冰冷的刺骨。不过是听到喊声跑过来的功夫,孙国兴已经被浪涌带到百米开外了。陆林奋力地游了过去,远处海面上那点鲜艳的颜色于浮浮沉沉中,正在一点点地沉进海里。
不断前游,身后是船体急停,海浪挤压钢板的巨大的吱呀声,而前方的孙国兴已经完全沉进了海里。等陆林潜入水中将他抓住重新带回海面上,人已经完全昏迷了。此时他才看清,孙国兴的头部有鲜血正在不停地往外流。
狂风大浪鹅毛大雪中,海水和雪花打得陆林几乎分辨不出方向,更别提带着一个人游回雪绒号了。就这么在海中又坚持了十几分钟,终于有船员驾着救生艇赶到了,一番折腾后将二人成功的营救回了船上。
二人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医务室,之前一直跟老爹唱反调的孙诺此时急得脸色都变了,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林羽检查孙国兴的伤势。蒋学军拉着陆林的手感激道:“也就是你下去的早,不然老孙就真的完了!谢谢!谢谢!”
陆林道:“应该的,孙副队怎么样?如果伤情太严重的话,我们可以先回弗里曼特尔港,将他送到岸上……”
“没有大碍!”此时林羽检查完说道,“头部的伤多半是掉下船的时候撞到了船体,只是破了皮,包扎一下就好了,昏迷应该也是因为这个。不过副队在海水里待的时间过长,有些低体温,但并不太严重放心吧。陆林你也有些低体温。”
听说不是很严重,陆林也就绝了返航的念头,毕竟时间不等人。这时他才想起询问孙国兴落海的原因,万诚道:“当时我和副队在做最后的检查,副队在船舷边正把身体探出船身,查看锚舱密封盖的情况。船身一阵摇晃,他脚站没站稳就掉了下去。”
陆林点点头,听说只是意外而非人为,他多少也放心了一点。蒋学军的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向围在医务室外的众人说道:“现在开始,谁也不许上甲板!有任务的坚守岗位,没任务的回船舱好好待着!”言罢便阴着脸排开人群去了驾驶室。副队昏迷,他这个领队身上的担子更加重了。医务室只有林羽和孙诺留了下来,其他人全散了。陆林几个此时没事,便也回了舱室。
正常穿越西风带,其实就是在船舱里等着,等船行驶过这片海域,船没事人也没事,就算成功了。乘客们唯一要面对的问题只有一个:晕船。船体在大风浪中不断地重复着几米甚至几十米高的上下浮动和左右摇晃,而这个过程要连续不断地持续48小时甚至更久,且强度会不断攀升。人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而这已经超出了极限,若非常年和风浪打交道的人,到这里没有不晕船的。
3小时后,还没有进入不可抵抗的风暴区范围,船员中已经有人开始倒下了。项昊萧卓两个刚从南海折腾回来的还好点,陆林等几个鲜有出海经历的,只多坚持了一会儿就全员卧倒了。刚刚还思路清晰的谋划分析着怎么应对可能存在的隐藏风险,现在脑子一片混沌,一个个趴在床边不停呕吐。一群陆上精英此时就像在岸边被暴晒了半天的咸鱼,只剩下半死不活地吐泡泡了,战斗力直接归0。
随着深入,风浪越来越大。陆林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身体在一点点地适应着疯狂的晃动。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他猛然感觉床的一侧被人掀了起来,整个人翻滚着就滑了下去。身体的本能让他一下惊醒过来,止住还想继续往旁边翻滚的势头,扶着沙发站起了身。
没有人掀翻他的床,而是船身刚刚倾斜到了一个可怕的角度,此时已经摇了回来,倾斜向相反的方向。陆林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心道这船不会是快翻了吧?!好在之后的晃动没有像刚才那么剧烈,他跌跌撞撞地出了舱门,发现不少舱门也陆续打开了,显然刚才那一下惊动了不少人。
此时船上广播中传来蒋学军的声音:“刚才形成了一次大谐摇,现在已经过去了!同志们放心,无关人员回舱,需要换岗的人员准备接班!林羽、于亮,马上去轮机舱,有同志受伤了!”
谐摇是指船身的摇晃幅度与波浪产生同频时,形成剧烈的摇晃。这就好比荡秋千时,在上升的过程中又被身后一个力狠狠向上推了一把。两个力道同时作用,把船体本就离开海面的一侧抛得更高,然后上万吨重的船身再狠狠拍回海面上,这个过程中很容易对船造成损伤。
船身摇晃得不成样子,陆林没回舱,跌跌撞撞地扶着走廊去舰桥,不想很快洛雨和萧卓也跟了过来。两个人脸色惨白,状态更是不堪。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的精神,在不断地颠簸中艰难地爬上了舰桥。
即便是夏日的西风带里,于强风中与船身碰撞的巨浪,都能把浪花拍打到10层高的大型客轮的顶层窗户上。三个人刚来到门口,就看到窗外一片模糊,全是阴沉的云层,好像船被抛上了天空,紧接着又是一个急速的下落,前方斜刺里一个滔天的巨浪狠狠拍到甲板上,又砸在驾驶舱的窗户上,如此不断重复地冲刷着舰桥。
窗外的大海是惊悚的一幕,比早上看到是不知狂暴了多少倍。窗外的水刮已经坏掉了,雪花、海浪相继拍到窗户上,之后迅速地结冰,又被后面的海水冲刷下去。玻璃上还粘着一些鱼类的血肉,肉泥一样被冻结在了那里。反复的过程中玻璃四角全是冻结的冰花,中间也是模糊的一片,但即使看得清,外面也只有无尽的阴云和怒啸的海浪。
驾驶舱内各种仪器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无数的小红灯在不断闪烁着,似乎很多部件的承受能力都在接近最大限度。一众船员死死抓着支撑物,最大限度控制着船舵迎击着海浪。项昊和水静已经在这里了,面对风浪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
蒋学军瞪了眼进来的陆林三人,似在责怪他们不听指挥,之后才凝重道:“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二个气旋。马上进入50度,现在风速130公里,风力已经达到12级!放在陆地上已经足以吹跑汽车,吹断大树了,可我们才刚刚开始!刚才那一下真险,照这样子……”他没有继续说,但显然没什么信心。西风带是南纬45度至60度,接近50度就这样了,后面还有更加恐怖的尖叫60度。
“风速136!已经13级了!”混乱中一名船员急切报告道。说话的功夫,正在横摇中的船头再次冲天而起,就那么斜斜地向一侧歪着被浪拱了起来,然后侧着身狠狠地砸到水面上。横摇加纵荡又赶上同频,三股力道接到一块,一个没抓稳支撑物的船员直接被掀得滚到了一边。
“后面的船怎么了?”陆林问道。
一直操船的船长道:“后面的船还好,我们一直保持着通讯。那边跟咱们情况差不多,船况不好,但船长很厉害!”
洛雨想了想说道:“蒋队,我们之前破译监狱里格林萨姆留下的数得,得出了一个西风带内的坐标,我怀疑这个坐标可能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蒋学军打断了:“项昊已经跟我说过了,我看了那个坐标,海图上那是一片危险的暗礁区。你们之前不是也说了嘛,那里不可能是什么安全区!”
显然在航行的问题上,蒋学军对他们这几个从没去过南极的菜鸟的意见并不重视,他又道:“没事就回船舱吧,为了防止摇荡过大,船速已经降到了最低,恐怕我们要很久才能冲出去。”
“还能冲出去吗?不考虑回程吗蒋队?!”有船员问道。
“连50度都没有到就返航吗?”蒋学军厉声道,“那几个国家可没谁这么早就回去过?再等等!这个气旋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