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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漆匠命殒闲趣楼
放下张公慢提,却说位于东条胡同中部位置,有一座独栋私人楼阁。虽算不得伟丽堂皇,却也红砖青砖,装潢讲究。楼阁东西各延伸出一段并不算高的围墙。形成院子后于中间合拢,并置大门。
大门左侧墙面镌刻有儿童嬉戏浮雕——若干童男童女,系牛角辫、光小脚丫。绕蝶追逐,采荷欢笑,好一派活泼景象;大门右侧墙面刻有百姓闲话图——一桌,数人。有端坐,有半倚,有执书而立。似在高谈阔论、闲话古今,个个眉开眼笑,好不悠闲惬意。在大门两旁楹木还镌有一长联,其上联为:
既是凡夫俗子,何必愁眉锁脸,当学会苦中作乐;
下联为:
本非雅士圣人,无须愤胆忧心,自懂得忙里偷闲。
联上横批又是楼名,其书三个漆金大字——闲趣楼。
此时的“闲趣楼”大门外,围观者众,男女老少挤在门口往院里张望,口中议论不止。门内则有衙差把手,不准百姓擅入。
从大门口往里看,便可见院里铺了一条端直的青石板道路,道路左右是两个一般大小的花圃——此时正呈凋敝状态。花圃向里便是大院的活动区域,域中摆放有若干石桌石凳,可供休息。在青石路的尽头,与之相连的正是闲趣楼主楼。此主楼共三层,高数丈,层层雕梁画栋,棱角分明。每层楼各有用处,皆布置得典雅而考究,至于各楼究竟如何用处,装潢怎样考究,此处暂且不表。
只说在这闲趣楼主楼大门口的青石板上,正躺着一个男人,脑部下流出汩汩鲜血。旁边亦有人围观,除了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装束的人外其余的皆是衙门中人,其中年方而立、丰仪俊美的大理寺少卿白应春即在其中。而在那几名百姓中,个个神情黯然,静默无声。独有一年轻女子跪在男人面前哭得死去活来,任凭旁人怎样相劝都不理会,兀自悲伤而已。
——忽然,从院门外传来几句“让开让开”,随后一个同着公服的男子拨开门口挡路的百姓,领着一个肩挎小箱的老头进来。
白少卿闻声望去,忙上前道:“岳继忠,你可算来了。”
这名男子中等身材,与白应春相当,只是比白年纪稍大。他便是周正芳口中的大理寺寺副。见白少卿等得急,他赶紧介绍起身旁的老头道:“大人,这是杜郎中,最近的医馆没开门,他是我寻出五六里地外才找着的。”
“见过大人,”杜郎中随即参见道,“在下杜巡图,是京城‘岐黄医馆’的郎中。”
“行了,闲话少说,”白应春立马招呼杜道,“赶紧来看看伤者还有救没。”
杜巡图见大人催得紧,又听得有人哭的撕心裂肺,便以为有人病得厉害,忙“欸”了一声,结果刚走出两步,眼睛便落到了正在门口躺着的男人,心下顿时释然。
这时白少卿再次走到那女子身旁:“江巧妹,你先莫要伤心,先等待郎中看过,兴许还有生还之机呢。”
名为江巧妹的听说还有机会,忙让到一边,同时哀声语杜道:“大夫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丈夫。”
“这位娘子莫急,杜某尽力便是了。”杜巡图口中说着,身子已经蹲下号起脉来。
无消片刻,杜巡图便缓缓摇头,并起身汇报于白道:“大人,恐怕您要找的不是杜某,而是仵作呀。”
旁边的江巧妹听了,倍增悲伤,之后靠在身旁一比自己年长的女子肩头不停哭诉着。那女子抚摸着她的头,不停宽慰着。
白应春对杜巡图道:“你可检查仔细了,本官来时以手探鼻尚存气息,这才托人去找的你。”
“没错,”杜巡图道,“那时候也许真的还有一息尚存,不过现在确实已经咽下最后一口人间气了。”
“唉!”白应春叹了口气,“有劳了,你先去吧。”
随后杜巡图退去,白应春对江巧妹所靠之女子道:“江巧姊,你先带你妹妹下去稳定一下情绪。等本官调查清楚后再做论定。”
江巧姊听令,点头以应后便带着江巧妹走进楼内休息。随后白应春又陆续对另外两名围观平民道:“居良,你弟弟是否是意外摔亡还有待查证,有些事还要向你了解,你先进楼,待本官勘查完现场再来找你。肖大旺,你也一样去楼里等候本官传讯,虽说死者与你非血缘至亲,但毕竟是度你金针的师父,我想你也不希望你的师父死得不明不白吧。”二人皆点头应过,一同进了楼阁等候。
此时整个大院里只剩下白应春和岳继忠。白看了看地上的死者和周遭环境,又看了眼还饶有兴趣地围着看热闹的无关百姓。随即吩咐岳道:“让无关人等通统驱散,以免破坏现场。另外,记得去衙里找萧仵作来。”
岳继忠应承后,正准备往门口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道:“大人不打算把尸体送去殓房验吗?”
“不,”白应春道,“现场没检查完不能搬动尸体,你就照我说的办吧。”
岳继忠“哦”了一句,继续朝门口行去。很快,门口围观的百姓被大理寺衙的衙差们驱散。岳继忠正准备回大理寺找仵作,不料还未起步,便见张公和范右堂赶了过来。
院里的白应春听到岳继忠在院外的招呼见礼声,知是上司来临,亦急忙趋步往见。
白应春按例见过张公后,便问:“想必大人已经听闻闲趣楼的事了。现在无关人等已被清离,大人正好可以来勘查一下现场。”
张公边往院里走去边说道——其余人等亦随后跟进:“本官亦不极清楚,只是听周正芳说你在这里许久没有回去,便和右堂过来看看。”
“白大人,那地上躺着的就是被害人吧。”范右堂指着地上的尸体道。
“没错,就是他。”白应春回范道,随后又转向张公,“大人,死者叫居不易,三十八岁,是个漆匠。他的哥哥、妻子、徒弟等一干人都在楼里等着传讯,大人可要先见一见?”
“暂时不用,”张公摆手,“先看完现场再说。”说罢便开始检查起尸体周围的蛛丝马迹。范右堂等人亦在附近找寻开来。
死者在地上呈俯卧状。双臂向下身平伸,十指微屈。双腿一平放一蜷曲,右脚在左腿膝关节处交叉。脑袋下渗出大量血迹。在他腰间系有一小木桶,桶内还有小半桶红色漆料,洒了一些出来沾到衣裳上。在离他双脚不远处是一把倒在地上的长竹梯,横跨青石路,头尾各置于左右两个花圃中。胸前压有一条约七八尺长、成人拇指粗细的绳索结成的绳圈。脑袋旁约四五寸的地方则是一个巨大的羊皮袋子,袋子用麻绳扎了口。里面装有约三十多斤重的水,此时袋里的水正从某个破洞往外流着,水从袋子流出后,流到青石板拼接处时又沿着石板沟槽流到旁边的园圃中。最后在离尸体腰部不远的地方,张公还发现了一把沾有油漆的短柄毛刷。
张公检查完尸体周围的情况后,正巧范右堂和白应春也从院里其他地方转回来。
张公道:“你俩可有什么发现?”
范右堂先道:“院里其他地方未发现异常,四周院墙亦没有发现人强行侵入和打斗的痕迹。”
张公又看向白应春,白立马会意,主动答道:“下官亦没发现异常。”
这时刚刚从院外走进的岳继忠接话道:“刚才卑职去附近走访了几家,都说没有发现楼中有争吵或打斗声,并且有户人家坚称听到院里有沉闷的撞击声,正和人从高处坠落的响声相似,但在响声前后一个时辰内都不曾有人出入过。”
“大人。”白应春道,“会不会正如下官所推测的那样,死者是意外身亡。”
“意外身亡?”张公重复了一句,显然心存狐疑,“你的意思是从竹梯上摔下撞死在青石板上?”
“是的,而且现场似乎也只允许我们如此解释。”白应春环顾了一眼死者四周的景象道,“大人你看,死者身旁有倒地的长梯,腰间还系有装漆料的小桶,旁边更有刷漆的毛刷。就在大人来之前,下官还曾发现在三楼与石板路相对的两根支柱上有刷过新漆的痕迹。”
“卑职亦觉得是意外。”岳继忠附议白应春道,“不光我们,就连死者的徒弟亦这么认为。”
“大人,下官不敢苟同此见。”不等张公表态,范右堂便先提出异议道,“虽然现场表面看来像是在竹梯上刷漆不小心摔下身亡,但还有不少疑点不能解释。邻人说曾听到似有人落地的沉闷声响,却为何不曾听过死者落地前发出的惊呼,难不成死者从如此高的地方坠落时还能保持一声不吭的镇定?还有,竹梯是横向倒地,石板路几乎正好居于竹梯的中部位置。刚才我看了,三楼要刷漆的两根支柱中间正好和青石路所在位置相对应,这样一来,死者应该把竹梯摆在靠近青石路的两侧才适合刷漆作业,但如此摆放竹梯的结果是,无论竹梯倒地时朝向哪个方向,都不太可能形成眼下这种近乎居中的状态。——所以我认为,死者的死十有八九另存其因。”
“右堂说的有道理。”张公赞成道,“这样,岳继忠,你找人把尸体送往殓房检验。本官先去弄清楚死者的身份再说。”
岳继忠应承后便开始张罗运尸之事,张公和白、范则进了闲趣楼准备开展讯问事宜。
大楼除进大门的一间正堂外,两边各有若干侧室,其用处亦有所不同。此时江巧妹等人都在大堂右侧一间最大的会客室里坐在藤条椅上等候,除了江巧妹尚眼带泪痕呜咽不止外,其余人只是神色凝重,默默无声地坐着。
张公在室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白、范则在旁随便找了两个位置坐下。
张公没有立马问死者亲眷,而是先向白应春道:“白少卿,你先把如何接到报案,来此又做了些什么说一说,本官先了解大概情况再一一详问。”
白应春点首应道:“回大人,今天巳末午初时分,死者的妻子托人到大理寺报案,说丈夫在东条胡同的闲趣楼进行作业时坠楼,但因不知是意外还是人为,所以想请官府介入调查。于是下官便带着寺副岳继忠赶往现场。来后我们发现死者当时还有一丝气息,便赶紧让岳继忠去请大夫。可大夫来把了脉后说已经身亡,就在我们正准备叫衙里的仵作来时大人你便来了。”
“这么说来死者的死亡时辰是可以确定并毋庸置疑的了。”张公说道,随后看向旁边坐成一排的死者亲眷,“行吧,你们都先跟本官通报下名姓。——谁先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见无人先说话,其中一名长得额宽面阔的中年男子占主动说道:“大人,草民姓居名良,今年四十,是死者的大哥。原是山西人氏,现迁居通州。”
见大伯子开了口,江巧妹亦随后道:“大人,民女姓江,双名巧妹。我是死者的妻子。今年二十八——”说着又指着紧挨自己而坐的女子,“这是正好大我两岁的的姐姐江巧姊。我和丈夫在京时便在姐姐家赁房暂住。出事后是我叫她一起来的。”
江巧姊发结乌髻,唇点丹朱。长得淑气婉约,绮媚大方。与江巧妹虽非孪生姊妹,却也颇颇相像,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七八分相似。听妹妹跟张公介绍了自己,便看着张公低眉颔首,算作回应。
之后张公又看向最后那个年轻小伙子,他坐在最末端,穿个脏兮兮的棉大衣。见张公投来目光,便即刻会意道:“大人——”他的声音很尖细,带着些许哭腔,“我叫肖大旺,房山人。死的是我师父。我从十四岁就跟着我师父,到现在都四个年头了。”
张公继续看着他问道:“听岳寺副说你认为你师父是失足从长梯上掉下来摔死的,可有此事?”
“是的,大人。”肖大旺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希望大人不要误会。昨天晚上我陪师父吃饭,师父说吃完饭要去闲趣楼睡觉,好赶着第二天一早就开工给三楼掉漆的梁柱刷漆,因为师父下午还有别的活,所以很赶时间。当时我见师父喝了不少酒,就让他第二天多睡会儿再开工。可能他今早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脑子还昏昏沉沉地就开始干活,所以我觉得师父可能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导致竹梯打滑酿成意外。”
张公又问:“他在竹梯上作业时你在现场?”
“不不不,”肖大旺连连摇头,“我因为最近家里有事,请了两天假。”
“那晚他是如何去的闲趣楼?是和你一起还是和别人?抑或独身一人?”
“和我一起过去的。那天晚上吃完饭已经亥时了,我见师父有些醉意,有些放不下心,就决定送他一程。因为怕他不熟悉,在楼里摸黑不方便,途经方记烛铺时还特意帮他买了根蜡烛。等把他送到闲趣楼门口,目送他进去后我才回去的。”
“中途没有遇到任何人,他也没和任何人说过话吧?”
“没有。”
和肖大旺说完话,张公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又转向一旁的白应春问道:“这闲趣楼的主人是什么人?”
白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个姓唐的官吏,但不知是真是假。”说着他朝向江巧妹,问道,“居江氏,你丈夫跟你说过到闲趣楼做工的事吗?”
江巧妹此时停止抽泣,只是声音已哭得有些沙哑,他回白应春的话道:“丈夫倒是提过这楼的名号。不过我以前也没来过这里,这回是头一遭。本来丈夫还打算下个月就和我一起搬回老家生活的,没想到——早知如此我们就该早一步动身的。”
张公接着问道:“谁最先发现出事的?”
江巧妹这回没回话,而是看向居良,居良立马说道:“大人,是草民先发现的。草民是做皮货生意的,前段时间一直没收到账,所以打算找舍弟借点钱周转周转。听弟妹说弟弟在闲趣楼做工,我便到此寻他。大概在巳初三刻左右,我赶到了这里,但发现院门从里面被上了闩。问及邻人又有人说曾听见院里发出过声响。因为担心出事,我便找了锁匠帮忙从外面解了闩。结果进门发现大哥就那么躺在地上,脑部血流成泊,地上除了血还有油漆和水,竹梯也倒在一旁,看上去很是狼藉。因为当时也怀疑是意外,便先通知了弟妹,同时找人喊来肖大旺了解情况。肖大旺见了现场也觉得像是意外。只是弟妹来后觉得事有蹊跷,不愿相信是意外,因为当时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此楼的主人何在,因此无法获得更多的情况,为防万一,弟妹就托了一腿脚好的邻家大哥赶去大理寺帮忙报了案。——大人,事情过程就是这样,草民绝无半句虚话,还望大人明察定夺。”
居良话音刚落,江巧姊也接着开口道:“一直听闻大理寺张大人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尤其在命案现场的审勘上,再隐蔽的蛛丝马迹到了大人您的眼皮底下也得纤毫毕现。不知大人是否已查明我妹夫之死究竟何因?是意外还是谋杀?”
张公坦诚道:“实不相瞒,张某对此亦尚无结论,得等验尸结果出来后才能知晓。”
“大人,”范右堂闻言,忍不住提醒道,“之前下官曾提到的那竹梯的位置,还有不合理的响动。都足以证明——”
“范大人莫急,”张公不等对方说完,便故意打断他道,“你提的这些本官都还记得,不过眼下还不是讨论这些疑点的时候。”
范右堂见张公自有打算,便也不再多言。这时江巧姊又问道:“那需要我们配合大人做些什么吗?”
“暂时不用,”张公道,“不过既然你们都在此,本官倒可趁便了解几个问题。”
“大人请讲。”
“居不易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没有和谁结过前仇但最近才刚刚碰面的?”
“据我所知是没有,”江巧姊道,“妹夫虽然有时脾气不好,但心地十分善良。前不久见面时还说回老家后要把村口老桥的桥栏重新修缮刷漆呢。”
“嗯,我知道了。”张公听罢,点点头,随即又看向居良和江巧妹,道,“你们呢?我想这个问题由你们来回答是再合适不过了。”
居良想了片刻回道:“大人,和舍弟结旧仇的倒是有一两个,不过都死的死,老的老。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仇大怨,不至于现在还起杀心报复。至于说最近有得罪什么人,不瞒大人,自弟弟成家后我们便分析各住了,虽然现在都在顺天府,但毕竟单门独户,来往不似往日那般密切,所以草民亦不甚了解舍弟近况如何了。”
张公点头,旋即便听江巧妹接道:“大人,丈夫虽与我缔姻多年,但心里有事只会借酒消愁,从不与做妻子的说知。莫说是他和谁结仇了,就是有时他突然招呼也不打出门好几天我也休想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做了什么。外人道是恩爱夫妻,却从不理解,说出去都遭人好笑。”
张公依然点点头,却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之貌。这时白应春看向死者徒弟:“你呢肖大旺?你跟着居不易干了四年,这四年里应该对你师父了解得不少吧?”
肖大旺抠了抠脑瓜,道:“了解是了解,不过师父近两年脾气很怪,和人闹矛盾几乎是家常便饭。不管是花钱雇自己干活的人也好,还是同行竞争者也罢,总之经常能看到师父板着个脸,口中喃喃自语不是咒骂这个就是埋怨那个。好在师父刷漆的手艺高超,所以也一直不缺活干。”
“好了,我知道了。”张公突然拄着膝盖站起身道,“你们都各自先回去。不要离京便是。这边若有情况会随时传唤。”
众人听了,都像是松了口气。待居良领着江巧妹等人出去后,张公开始吩咐道:“白少卿,你去城里四外打听打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闲趣楼主人;范寺丞,你负责去找到那个曾听见院里声响的邻人,将他问清楚,究竟听到的是什么响动,到底有没有听到过呼叫声或呻吟声。对了,把走访范围扩大到以闲趣楼为中心的四面八向,一定要确定居不易坠楼前后有无人从大门或以翻墙的方式进出院中。”
两人领命后立马带上人手出了门,张公则在他们去后开始了解起整座大楼的房间布置情况来。
张公打量完闲趣楼一层所有房间后发现一楼除了会客室外还设有更衣房、盥洗间、食堂、圊厕等室。在厕所后面还有一杂物室,里面堆放了一些砖瓦等建筑材料,还有一些斧、钎之类的建房工具。许是当初建楼时留下的,还未来得及清理。
或因无人常住的缘故,大多房间都不甚洁净,甚至家具上都蒙有灰尘未被打扫。张公随即沿阶梯上到二楼,二楼同样正中最大的为客堂,两边分别布置有茶房、弈室、琴房等房间……同样未发现异常后张公又紧接着上了三楼。
三楼则设置有书房、休憩室、卧室、古董字画陈设厅等房。正堂朝院门的方向没有窗户或墙壁,只开了一个可供赏景远眺的观景台。在观景台边沿立有数尺高的格子阑干,阑干表面宽数寸,有被擦拭过的痕迹,很干净。而在观景台正对院大门的地方,正立着那两根需要刷新漆的大红圆形支柱。阑干正好通过支柱中部,从正面看就像是支柱将阑干隔成了三段。
张公检查了柱子,两根柱子上都有刷过红漆的痕迹。和此前在楼下所议论的情况一致。张公从上望了眼楼下,地面的尸体虽然被抬走,但残留的斑斑血迹依然看得人头皮发麻。
张公收回目光,又打量起正堂来,在堂屋正中,放有一张楠木大桌,桌上有香炉、文房及一些案头清供。东西南北四个角上,则各放有一个大号铜制暖炉。他走过去揭开炉盖检查,只见四个暖炉里都有烧尽的余灰,且有些许余温。尽管如此,地板看上去还是很潮湿……
就在张公打算挨个细查房间寻找线索时,楼下却传来范右堂喊自己的声音,只好暂停检查下了楼。
到楼下时范右堂刚好跨进一楼大门,张公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查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范右堂走近张公道:“查清楚了,对过那家姓刘的大姐说她是在辰末时分听到院里传出声响的。而且好像有一大一小两个声响,听上去一个要沉闷一点,一个则略微响亮些。另外我也围绕闲趣楼问了一圈,都说今天没见过有人从大门或翻墙进出过楼阁。”
张公微微颔首,随即眉毛一挑,故意考他道:“右堂,我问你,依你看来你觉得这两个声音会是什么造成的?”
范右堂思忖半晌,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最后仍不能肯定道:“这个下官还真说不好,若按照之前下官所推论那样是谋杀,那么理当不会有此奇怪声响才对。如果说它是意外呢,倒是可以把声响解释为是竹梯和居不易先后落地时发出的。而且由于两者轻重形态不同,所以声响亦不相同。——可这么一来声响的疑点虽然解开了,但‘竹梯倒在地上的位置’和‘死者临死前不合常理的安静’这两个疑点依然存在。唉!”范右堂说到此不禁叹了口气,紧接着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实在是费解。若大人有什么发现还望不吝赐教。”
张公看着范右堂难得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禁“呵呵”笑道:“看来这回把我们一向聪明绝顶的范寺丞都难住了。”
范右堂亦笑道:“大人您就别说笑了,下官岂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纵范某有点小聪明那也是拜大人悉心教授所致。跟了大人这么久,尚不能望大人项背之一二,实在汗颜得很呢!”
“好了好了,”张公拍了拍他肩头道,“不与你开玩笑了。我得先回去看看尸体验得怎么样了。你安排人把闲趣楼封住,不得任何人进出。另外,如果白少卿有什么消息叫他直接回大理寺找我便可。”张公说罢便往外走,范右堂应承着送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