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龙柱山
我们挤在一个棺材里，死死拉住那根绳子，希冀它能够保护我们通过那个巨大的漩涡，然后能够侥幸的活下来。如果不幸运，那一百年以后，或许有人会打开这个棺材，看到五个人奇怪的挤在里面，他们估计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面传来一个巨大的声音，应该是船直接撞到了漩涡上面，随即我们像被摔在地板上一样，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棺材急速的旋转起来，油爷发出绝望的喊叫，我似乎听到是老子讨厌坐过山车。一个人紧紧抱着我，我一看，是唐小七。棺材剧烈晃动，发出咯咯的声音，随即又是一声巨响，棺材像是从高空堕落，生生的砸在地面上。
我吓得浑身发抖，拼命的扯住绳子。但外面的离心力极大，绳子将我的手勒得生疼，就像刀锯在割我的手一样。终于，这种痛超过我的极限。
“我撑不住啦啊！”我喊道，手一松。我想像着棺材盖会被掀开，然后我们被甩出来，卷进激流，被水之力碾成肉饼。可松开之后，盖子依然牢实的盖在上面。
“我们出来了！”油爷大喊，在下面扭动着身体。“你们快出去，压死我了。”
我推了一下，棺材盖一动不动，我没想到这棺材气闭性这么好。水现在成为了一把锁，紧紧扣住了棺材盖，比任何锁都结实。
棍子掏出匕首朝着绳眼的位置猛戳了一下，水一下流了进来。
“大家换一下位置，把脑袋伸上来。”棍子说道。
我们五个人在里面挤来挤去，从人压人变成全部侧身，头拼命的抬着，尽管伸到上面，水不停的流进来，就在要将我们头都淹上时，棍子大喊：“踢！”
我们一起蹬腿，棺材盖终于打开了。我原本担心我们是在一个水洞里，那样就真的倒霉了，可水面上有亮光传来。我扭头一看，棍子在水里乱蹬脚，连狗扒一级都不会，我游到他身后，双手插到他的腋下，朝着上方的亮光游走。一分钟后，我冲破了水面，新鲜的空气顿时将我包围。我大口的吸气，棍子的脸色虽然有点白，但好在也在喘气。
水声如雷声一般，我一抬头，望见水流从半山腰一张酷似大嘴的缝隙中流出，我们应该就是从这里被冲了出来，金黄的光线从对面斜照进来，打在瀑布上，形成一道极美的双环彩虹。
可我们所处的地方却有些发暗，我环顾周围，四周全是陡峭的高山，把山谷围得像一个水桶，奇怪的是，就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独山拔地而起，笔直的冲向云峰，我记得我从山上掉下时，曾经在风雪后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大概就是这座如柱般的独山了。
一边看，我一边拖着棍子游到岸边。他四脚并用爬上了岸，只有在水里，大概才能看到这么狼狈的他。
唐小七跟秦未来还有油爷也躺在岸上大喘气。火蛋从水里游上来，抖动着身上的水。
这一次能够活着，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过了一会，唐小七坐了起来。
“这里好美！”
四周全是不知名的野花，各种奇怪的香味弃斥在我们身边。这跟我们在九重石海看到的完全不同，没有风雪，没有怪石，只有旁边静静的河流，跟花草茂盛的河岸。一个美丽的普通的夏日的傍晚，很难想像，我们刚还冻得恨不成缩成一团。火蛋在花丛里穿来穿去，极为开心。
“你有干衣服吗？”秦未来朝我笑了笑，“我没有带衣服。”
我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一种潜水服，这种天气下，确实不合适。
我翻了翻包，里面防水袋里还有一件。我拿出来扔给她。
“谢谢！”她说道，四看了一下，朝十米外一块石头走去了。
“等我，我跟你一起。”唐小七站起来追了上去。
我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衣服换，只好脱下上衣开始拧水。一块T恤飞过来罩在我的头。
“这块是干的！”棍子说道，他一看两位女生都躲进了石头后，直接脱起湿衣裤来，我把干衣服换上，棍子又扔过一条快干裤。想了一下，我还是到一堆草丛后面把裤子换上。
油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上了干衣服，他抬头看了看，“小余哥，我们在哪了？”
“我们到了！”棍子指着前面那座独山说道，阳光打在它身上，给大山原本黑色的身躯打上了金色。河流在前面一分为二，如同一个腰带一盘缠在了独山的山脚。
我往上看去，山有数百米高，山顶有一团云气笼罩着，完全无法看到上面的东西。
“这就是地图上标的龙柱山。”棍子说道，“长生殿就在上面。”
“长生殿就在上面？”秦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过来，身上的男式T恤有点大，她在衣角打了一个结。
“你知道长生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秦未来朝我一笑，“你怎么来的，我就是怎么来的。”
“不想说拉倒。”我莫名有点火气。
秦未来摇摇头，“谢灵运，你什么都不懂。你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棍子又忽悠你了。”
“跟他没关系！”我说道，心里实在有点窝火，但这股火又不知道朝谁发。只好干脆不搭理她。秦未来动了动嘴，想跟我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
“上面好像有座桥！”唐小七指着天空说道，我眯着眼睛，果然看到在山顶的云团中伸出一座类似索桥的东西，一直延伸到后面的山上。
“我们走错路了！”油爷一拍大腿，“要是没有那些鬼虫子，我们应该从上面的桥过去。这下麻烦了，也不知道这个山有没有地方可以爬上去。咦，那上面是不是还有人啊。唐小姐，把你的望远镜拿出来我瞅瞅。”
唐小七翻了一下袋子，说：“不见了。”
我眯着眼看了一下，上面的索桥有点摇晃，有数个黑点在上面移动，似乎真的是有人。
油爷着急了，“快走吧，小余兄弟，赶紧指条路出来，再晚一点，汉武帝的黄金都被那些王八蛋搬光了。”
棍子不说话，朝着眼前的山走去，我们赶紧跟上。走到一半，棍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赶紧的啊！”油爷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被棍子直接拉住了。“别动，上面好像有人！”
“哪呢？”油爷也吓了一跳，我瞪大眼睛往前看，这里的地形极怪，好像一个圆桶， 现在应该还只是下午，但四周全是山，太阳稍一偏西，阳光就无法照进来，下面的光线只是山壁上反射而来的二手阳光，所以光线并不强，前面的东西模模糊糊。
“喂！前面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何必鬼鬼崇崇藏起来？”油爷喊道，他也看到了棍子说的人，可我却什么也没看到。
“在哪呢？”我压低声音问道。
“那，草丛中。”唐小七手一指，我这才发现，前面的草丛里确实趴着一个人，好像在偷窥我们。
我心里一下发毛，正想吼两嗓子。火蛋突的一声冲上去，对着那个人汪汪叫了两声。
“快回来！”我喊道，火蛋却直接撇开了后腿，照着那个头就撒了一泡尿。
“是死人！”我猛然意识到。如果是活的，绝不可能让一条狗照着自己脑袋撒尿。
我们跑过去，却发现也不是死人。而是一个人俑，只是太逼真了，而且又是趴在草丛中，没办法看清楚，我总觉得它的姿式怪怪的，而且大的出奇，足有两米多高。
“这里还有好多！”唐小七喊道，果然，在下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下面足有上千的人俑，大部分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从剩下的站立人俑上，我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原因。所有的人俑都不是直视，而是几乎成九十度的仰望着天空。
我下意识的也朝天空看去，天上一团云雾笼罩着山顶，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兵俑真够大的。”油爷叹道，“比我在秦始皇墓看到的还大。”
秦始皇的兵马俑普通偏高，多在一米八，这是因为兵马俑都是按照秦始皇的近卫军造的，这些人都是秦国特种兵，身高一米八毫不出奇，而这些兵俑就太高了，每一个人都在两米以上，高得我需要跳起来才能看到他们的脸。
“秦始皇在这里造兵俑干什么？”我说道，“这不是汉武帝的长生殿吗？”
“这不是秦始皇的兵马俑。”秦未来从后面走了过来。
“不是？”连油爷都感到吃惊，他蹲下来，看了一会，“真的不是。”
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在我的知识库里，兵马俑就是秦始皇造的。我想问秦未来，但想了想，凑到棍子身边，“这不是秦始皇的？”
“不是。这也不是什么兵俑，而是奴隶俑，面朝上，这是奴隶俑才会有的姿态，他们在仰望他们的主人。”棍子说道。
油爷啧啧称奇，“这些俑太怪了，我也差点看走眼，以为是秦始皇造的俑。”
我看唐小七的表情也有点懵，心里略感安慰，这里原来不只我一个人不懂这些东西。
唐小七终于没有忍住：“不是秦始皇的，那是谁的？”
秦未来牵着唐小七蹲下，指着地上的一个人俑给唐小七解释，声音有点大，可能也是能让我听到吧，我想到。
“这是商朝的人俑，商朝是奴隶制的，所以有这种奴隶造型的人俑，而且你看这个，大嘴、突颌，牛眼跟牛眼一样大，嘴唇又厚得跟牛一样，嘴皮还外翻。这是商朝人俑的特点。”
“好像外国人啊。”唐小七惊叹道。
“是啊，我跟你说……”油爷也蹲了过去。
“离我远点！”秦未来瞪了他一眼，油爷嘟喃着走开，一看我在旁边，一拍我的肩膀，“来，谢老弟，我跟你讲讲。”
“你知道美国吧，这是一个移民国家，什么人都有，大黑人，白人，当然还有我们华侨，还有以前的印第安人。商朝的时候，中国就是美国的样子，有黄种人有白种人有黄种人有黑人。什么高加索人，爱斯斯摩人，你能想像到所有人种，当年在商朝都有。你知道商纣王是什么人吗？商纣王可能就是个白人，还有那个妖妃妲己，那可能是个高加索的大长腿美女，这才能把商纣王迷得神魂颠倒。还有会制造各种守城器械的墨子，据说是一个黑人，所以叫墨子。”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李白是白人？”
油爷白了我一眼，“李白确实是白人，但这跟商朝时没关系。咦，小谢，你要不要听啊，你发现你有点不虚心啊。”
“行行，你说你说。”我确实觉得油爷说得有些扯，所以有抬杠的意思。
油爷指着一个个人俑，“所以商朝的人普通都很高，而且面孔多样，你看，他们的面部特征很多，尖下巴的，圆脸的，方头的。到了秦朝，人种就多是黄种人的样子了。别看秦始皇兵马俑那么多，而且个个都不一样，但其实都差不了多少。”
“那白种人呢？还有黑种人？到了秦朝怎么没有了？”我问道。
“呵呵，那就不知道了，这个问题不能细想，细思极恐啊。”油爷叹了一口气。
“文明的进化，就是趋同。消灭各种多样性，最后只剩下一种东西。”棍子突然说道，声调甚至带着一丝诗人般的忧郁，“一种高明却孤独的种类。”
我一琢磨，心里也打了一个寒颤，明白了油爷跟棍子的意思。天空渐渐黯淡了下来，余光洒在那些各种各样的面孔身处，我第一次想到，中国的土地上曾经生活了那么多样的人种。
“在未来，会只剩下一样面孔吗？”我问道。
油爷冷笑着，拍拍我的肩膀，“那就不是我们去思考的事情了，我们草民，赚点黄金才是正道。”油爷盯着眼前的山，好像里面就是一座金山。
“不对啊，这是汉武帝的长生殿，怎么会有商朝的东西？”我猛然想到这个问题。
“答案就在里面。”棍子指着山说道。
太阳完全落到了山后面，山谷变得灰蒙蒙的，我们走在这些高大的人俑之间，感觉格外的阴森。
穿过兵俑，是一个巨大的台阶，上面堆积着一些从山上滚动的石头，杂草从石阶的破碎处生长出来。
油爷大叫发了发了，这肯定就是汉武帝的长生殿，汉武帝的黄金就在这里。连商朝的东西都有，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值钱的宝贝。
我意外发现秦未来跟唐小七凑到一块，不知道聊些什么，反正极为火热。女人的天敌是女人这个铁律似乎在她们身上失效了。火蛋在她们的脚边摇头摆尾。这狗多半不是我的狗了。我想到。
我紧走两步，跟上棍子，“要是找到了黄金，咱怎么办？得想个办法，既收拾了孙温江那小子，也能弄点黄金出去。惩恶赚钱两不误。”
棍子歪着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一挑，“你真以为里面有黄金？”
“这还能假？”我心里一惊。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事情越来越怪了，你没看出来吗？说是汉武帝的长生殿，可一路上，汉武帝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看到，秦朝的驰道、商朝的人俑、秦始皇的黑船。谁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汉武帝寻求长生的地方。”
棍子这一说，我还真糊涂了，想起来，这一切我们都是听张锦江说的，也是先入为主。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朝后面看了一下，发现唐小七似乎在回避我的眼神。
我问棍子，“那到底是什么？”
棍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台阶看着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走得极累，废了半天劲才走到尽头，一上去，我吓了一跳，上面是一个广场。铺的石砖早就破烂不堪，杂草丛生，诡异的是，广场上到处都是人的骸骨。
初始我以为是什么祭祀的场影，我甚至想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村子，他们是不是被引诱到这里来献祭，早期的人类是有将人献祭的事情，尤其是商朝，这种情况极为普遍。但看了一下，我发现不是，因为献祭的人会摆放的比较工整，而这些骸骨七零八落，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而且几乎所有的骸骨都是不完整的，但并不是脑袋被割了，或者腿被砍了之类，而是呈现一种奇怪的分布，像是人躺在地上，被人用巨大的锤子砸了下去。
我内心惊恐，脱口而出，“这是什么酷刑？”
“不是酷刑。”棍子说道，他抬着头往上看去，“这些人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掉下来的？”我一想，突然明白了，“这是汉武帝的士兵？李广利跟汉武帝……”
棍子点点头，“可能是。你看这里还有兵器。”
我看了一下，果然在骸骨附近找到数把已经锈迹极重的剑，要不是棍子指点，我还以为那是一根铁棒。
“这么说，这里真有汉武的黄金。海昏侯的帛书是真的。”我心里略感安慰。
棍子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广场的中央挖了一个洞，里面有一池水，池水乌黑发臭，应该是积累的雨水。池子的后面有两个巨大的雕像，皆有十米以上的高度，一个没了半边脑袋，像是被巨斧削掉的，另一个则干脆没有头，我在十余米外看到了它的头，大的像个磨盘。
雕像的后面就是山体，我以为会看到有大门或者洞口之类的东西，毕竟这两座雕像一左一右，就像两个守门神一样。可雕像后面是严严实实的山体。
我顿时愣住了，油爷拍拍我的肩膀，“往上看。”
我一抬头，果然发现离地数十米的崖壁上开了一个口，在草林之间依稀可见一个挑檐式建筑，初始我以为是修在峭壁上的道观什么的，就像恒山的悬空寺。但仔细一看，又不太像，我往后退了数步，才看得更清楚一些，这竟然是一个门楼。
谁会把门楼子开到峭壁上？而且下面没有任何可以通到上面的门楼的路。要上去，几乎等于爬山。就像一个楼，没有修七八层，把第九层给建了起来，还没有修楼梯。
在门楼的底下，我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一个雕像，正好堵住门口，跟我们在下面看的雕像有一些不同，脸并不是朝上的，而是直直的盯着我们，只是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能看一个大的轮廓。
火蛋朝着山上叫了起来。
“有手电吗？”我回头问道。唐小七递过来一个手电。我一按，竟然还能点亮，看来张锦江是下了血本的，没买便宜货，买的手电还防水。我把手电对准门口，手电的光柱照上去，我一下愣住了。
雕像不见了。
我突然意识到那可能不是一个石雕。“有人！”我失声叫了出来。
“喊什么呢？”油爷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
“你没看到吗？那上面的门口有一个人！”我指着门口。
“有人吗？我看一下，没有啊。”
“不是，刚才有个人，现在不见了。”
“你是不是眼花了？”油爷说道，完全不相信。
我急了，回去对唐小七说道，“你也看到了吧，门口那个雕像。刚才火蛋都在叫。”
唐小七摇摇头，“我刚才没注意看。”
我一看火蛋，它低着头用爪子在地上扒拉，完全不理我。
“到底是雕像还是人啊，雕像有两个啊，这么大，我们都看得到。”油爷指着那两个烂头雕像说道。
“我先以为是雕像，后面发现是个人，他不见了嘛。”我又朝秦未来看过去，她也摇摇头。
“就在上面的大门口啊！”我急道，“他就站在那里，直盯盯的看着我们，我刚想拿手电去照，他就不见了。他肯定是跑到门里去了！棍子，你看到没有。”
棍子没有答话，我一回头，发现棍子蹲在那尊没头雕像的下面，头朝着石雕的底部，脑袋都差点贴进去了，极为的怪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