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厂魅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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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晚八点。
地点：同仁街。
幽暗的街角里藏着无数双犀利的眼睛。
一辆洋车慢慢从巷口驶出来，拉车人左顾右看，然后拉着洋车走出巷口。
黑暗中的俪海楠道：“抓！”
从街角两端冲出数名特务直扑洋车，拉车人突然转身握住车把，他推车向一边的特务冲去，洋车撞倒了一个特务，另外两个人特务闪身躲过，一个特务拦腰抱住拉车人一个车侧摔，拉车人被按倒在地。
半个小时后，拉车人已经坐在了党通局的地下刑讯室里。
一个小时后，审讯毫无结果。
此时叶云生被通知到刑侦处加班，他从一楼刚准备上二楼的刑侦处，看到老连从地下室上来，叶云生问道：“老连，有案子？”
老连道：“有。抓来一个共党，是17号漏网的。”
叶云生一惊，俪海楠的速度如此之快，怎么可能？自己已经让阿娣通知了车行的同志要就地潜伏，俪海楠怎么这么快就得手了？
叶云生掏出烟盒递给老连，老连抽出一支点上，一脸疲惫。
叶云生道：“看来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老连突然阴笑了一声，吐着烟圈道：“一会儿来点狠的，估计他立刻就会招。”
老连，连凤池，中统党通局中校审讯员，是审讯界少有的心理战高手，预审精英级人物，此人的特点是观察受刑人的微表情肢体的动作，从中判断受刑人对身体各处疼痛的忍耐度，从而掌握受刑人心理，然后快速制定审讯节奏。此人的口才极佳，一般敏感的犯人在连凤池面前根本不用动刑，他只是把受刑的方式和细节用极其细腻的口吻对受刑人描速，就会让受刑人心理恐惧而招供。叶云生看过连凤池那些杀人诛心的审讯记录，他每次看到即便没有用刑只是对刑讯方式的记录的文字时，都感到心里极其不舒服，马上就有犯病的感觉，这个连凤池不去写心理恐怖小说都可惜了。
叶云生想多问些，只见张阿四和俪海楠从地下室上来。
张阿四看到叶云生马上说道：“老叶，不好意思，又找你加班了，一会儿车可能都要用。”
叶云生道：“好。俪副处长动作真快啊，这么快就抓到了17号的漏网之鱼。”
俪海楠道：“还是叶组长的方法好，我们走访了附近的配件商店，店里的人果然认出了不少人，而此人形貌比较特殊，被画出来，画像被下发到警察局，在三里桥分局，有人认出了他，此人叫朴哲全，朝鲜族人，家住三里桥菩提胡同1004弄。我们调查了他的行踪，有人讲此人在同仁街拉包月，运气挺好，在同仁街我们抓到了他。”
俪海楠轻描淡写的描绘让叶云生心惊不已，从莫愁路17号出现场到现在还不到24个小时，俪海楠就做了这么多摸排工作，他后悔不已，悔不该给俪海楠建议查配件商店，可是，即便是自己不提建议，以俪海楠的能力她也能想到配件商店。
叶云生道：“可惜还是没口供。”
张阿四道：“老叶啊，要不是你有病，就让你看看刚才精彩的场面，太精彩了，老连，现在我都怕你，你搞得那一套太吓人了。老叶，我给你讲讲听听。”
连凤池笑而不语。
叶云生道：“四哥，我太脆弱，不听这么血淋林的东西，你还是别给我讲了！”
张阿四笑道：“没事，我讲个大概。这个朴哲全骨头还真硬，先是扎手指，老虎凳这一套玩儿意，然后是过电灌水，这家伙还真行，后来老连拿来一个笼子，里边有几个老鼠，他让张龙赵虎拿钉子往墙上钉老鼠，老鼠被钉在墙上肚肠都流出来了……”
叶云生听不下去了，他常年在特务机关，知道这是敌人审讯时专门对付男犯人的刑法，此刑一施男犯人最敏感的部位会疼得肝胆俱裂，而此刑的严重后果是男性永远失去生殖功能。
叶云生道：“四哥，你再说我就走了！”
张阿四笑道：“老连只是吓唬一下，没真动，不过这个共党还真不含糊，居然不怕。”
叶云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老连道：“任何人都有弱点，有人不怕死，却怕别的，但这个人连断子绝孙都不怕，他一定是……”
俪海楠接过话茬儿道：“他一定有后人，就是孩子，如果有孩子当然也会有老婆。我详细地搜了朴哲全的家，他的家收拾得很干净，不过我们还是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一张取货单，这个朴全哲在鼓楼街的东丽亚西点铺定了一个生日蛋糕，取货人就是朴全哲，蛋糕是给他5岁的儿子订的，时间是7月2号，就是今天。蛋糕上有他儿子的名字，我们普查了朴哲全所在区域的警局，找到了他儿子的名字，而同时我们又查了附近的医院，在长生医院的儿科门诊找到了他儿子的记录，从而得到了一个地址，这个地址应该是孩子他妈所住的地方，我们的人现在正在去这里的路上。”
叶云生脸色微变，终于知道朴哲全被捕的原因：感情用事，儿女情长。
叶云生鼓掌道：“俪副处长真是厉害，短短几句话把这么玄妙的推理说得如此明白！儿科门诊真是亮点，孩子最大的弱点就是身子弱，而母亲最大的弱点就带孩子看病很及时，并且她不会刻意隐瞒地址。厉害！”
叶云生刚刚说完，楼梯一端传来脚步声，几个刑侦处的特务走过了说道：“得手了，嫌犯母子已经带到。”
叶云生心里一沉。
俪海楠道：“老连，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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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灯火通明。
朴哲全努力睁开被打得红肿的眼睛，他看到了桌子后边坐着三个人，中间一个人正是刚才询问自己的人。
老连道：“怎么样？不招你就会像墙上的死老鼠一样。”
朴全哲蠕动红肿的嘴角，说话都很吃力，他放弃说话，微微地摇摇头。
老连笑道：“共产党我见多了，你真不愧是一个铮铮铁汉，兄弟佩服，你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不过，中国有一句古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你有一个儿子，你很爱你的儿子，甚至不惜冒险去给儿子取生日蛋糕。”
朴全哲使劲张开眼睛。
老连道：“其实，你的儿子也爱你，也想你，他多么希望在今天，就是7月2号，他和他的妈妈和他钟爱的父亲一起吃蛋糕，唱着生日快乐歌，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的画面！”
朴全哲大脑在思考，他回味着老连的话，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没有说话。
细腻的老连当然看出朴全哲冷笑的含义，朴全哲知道订单落在了对方的手里，对方开始添油加醋地渲染。
老连道：“其实这幅温馨的画并不远，它就在楼上。”
朴全哲的眼睛再一次微微张开，他的大脑还在飞速地思考，然后，再一次把眼睛闭上。
老连笑道：“怎么你不信？刚才你儿子来时还吵着要见父亲，你除了承诺你儿子的生日蛋糕，还答应送他一个礼物，一个带孙悟空面人儿的风车。”
当老连说到风车时，朴全哲张开了眼睛，他不大的小眼睛里充满了骇人的血丝。带面人的风车，这是一个只有他和儿子才知道的秘密。
他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老连突然不说话了，目光转向墙壁上被钉死的老鼠。一只老鼠还没有死透，它的小尾巴还在微微地颤动。老连一句话都不说，盯着墙上血淋林的垂死挣扎的小生灵，微笑着，看得滋滋有味，就好像是欣赏一幅毕加索的抽象画。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而对朴全哲来说，他的身体好像是在被一寸一寸地凌迟。
朴全哲全身颤抖，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我跟你们合作。”
半个小时后，俪海楠合上审讯记录道：“全体刑侦处在楼下集合！”
俪海楠和张阿四来到楼下，而楼下的刑侦处的70余名特工正在紧急待命，刑侦处的汽车全部打开车灯，叶云生又从总务处调来三辆汽车待命。
俪海楠看看手表道：“现在是时间是凌晨4点，距离嫌犯被捕时间已经过了23个小时，按照共党规定，脱线失联24小时要做准备撤离，脱线48小时就要撤离，敌人会随时撤离，我们还有1个小时。现在我命令，行动队分为六组，六组人员全都由我和张副处长统一指挥，全员携带卡宾枪、手雷、瓦斯弹，六组分别向四牌楼、十字街、小桃园、豆菜角、黄鹂巷、马家街进发，莫愁路17号漏网的17名共党一个都不许漏网，我全部要活的！手里的地图都有吧？”
特务齐喊：“都有！”
俪海楠转身对老连道：“老连，把审讯二室和三室也准备好，审讯的同志先抓紧休息吃饭，我们会有大的攻坚战。”
连凤池冷笑道：“晓得了。”
叶云生发动汽车，车灯像鲨鱼的眼睛冒着阴森的蓝光，他现在已经无法传递情报了，只能开车去抓自己人。
6
翌日，8点。
地点：党通局。
行动期间，党通局所有相关人员一律不许外出。叶云生躺在办公室的凳子上和衣而卧，他此时也六神无主。
几个小时前，俪海楠大获全胜，除了十字街遭到抵抗后打死3人外，其余车行转移的人全部被捕，而此时，地下室的三个审讯室也是惨叫连连，那惨叫声已经越过楼层传到2楼办公室，这样的损失叶云生见过很多，在东北在上海现在是南京，千里大堤毁于蝼蚁，地下组织特别是下级基层组织，大多数都是横向联系的组织，攻破一点满盘皆输，这也是必然的。南京为国民党首府，军警宪特之能力远高于各地，地下工作极为残酷，从三十年代到现在，南京地下党就曾经先后遭到七次重大打击，历任南京市委领导不是身陷囹圄就是壮烈牺牲。叶云生现在最关心的是那些受苦的同志，他们是否能顶住老连、张龙、赵虎之流的变态酷刑，组织是否还继续遭到更大的损失？叶云生的身体不时地左右翻腾着。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特务道：“叶组长，俪副处长有请。”
叶云生一骨碌爬起来道：“有突破吗？”
特务道：“抓住的人只有一个招了，另外的都是死硬分子，老连几个都累趴下了。不过招的这个人虽然是刚刚加入共党的，却有收获。”
叶云生来到处长办公室，只见郑国侠和俪海楠、张阿四几个人都在。
郑国侠一见叶云生进来便道：“云生啊，辛苦了，以后再补觉，你们还得再接再厉，这是两人的审讯记录你看看。”
叶云生接过两个人的记录看着，这是朴哲全和另一个叫尹小勇的记录。他看罢道：“其实不用再审了，这些人都是共党底层的人，他们知道的情况不多，可是这个尹小勇却有货啊！”
俪海楠道：“是的，这些人是接到了一个命令完成护送任务的，车行这个老窝他们盘踞了一年多，原来没有这么多人，为了执行任务他们集结不到20天，执行这次任务的领导人是老宫，就是在医院死了的人，我们查过这个人老宫，但是毫无结果，还好，我们在他死后就拍了照，让附近地区的原日伪人员辨认，结果有人认出了这个人，这个人在民国32年曾被盐城伪警察局通缉，是当时的风铃组的重要成员，真名叫龚三明。这些人不久前运送了一批人转移出南京。”
叶云生思索着。
这个俪海楠思维相当敏捷，她利用龚三明死前留下的风铃和谜题提示，知道龚三明一定和风铃组有关，所以她专门找当年风铃组活动频繁的地区日伪警察局，才这么快确定了龚三明的身份。
郑国侠道：“共党真是未卜先知，总部前不久制定了一份秘捕和暗杀名单，一周前才下发到我这里，可是共党却提前20天知道了信息，他们把名单上的人都转移了，真是见鬼，在我们高层共党的消息非常灵通，我昨夜上报总部，总部颇为震惊。不过亡羊补牢，我们破获莫愁路17号，一定要在共党之前截获这些黑名单上的人！”
叶云生的心稍稍平稳，看来敌人不比自己知道的多。
俪海楠道：“尹小勇交待，由于他是这批共党的新人，是个新面孔，为人又机灵，所以龚三明特意带他护送一批人到了宁城。而这些人转移的地点却只有龚三明一人知道，据尹小勇描述，这批人中有一个重要人物，就是我们名单上密裁的机械学家赵之甫，这个赵之甫早年毕业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机械工程专业，毕业后参加了美国帝国大厦等著名建筑的设计，当时他只有20岁，特别是此人还参与了白宫的扩建，是机械工程领域的翘楚。抗日战争以来他回国效力，在重庆从事机械工程研究，为重庆的防空建设以及滇缅公路防空建设做了不少事，委座还曾为其颁发勋章，但据可靠消息，此人已经秘密加入共产党，所以才上了黑名单。”
郑国侠感慨道：“这些重要的人才都跑到共产党那边儿了，当年的黄埔也是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都是共产党，剩下来差生倒是服务于党国。这个赵之甫太重要了，一定要扣住这个人，不为我所用也不能留给共产党，接下来该如何？”
俪海楠道：“线索到了宁城就中断了，现在唯一线索还是龚三明留下来的那个谜题，我已经让柳影虹和黎英姿还有密码专家一起研究，南京的‘射虎协会’也派来高手参与破解。”
郑国侠道：“有什么进展吗？”
俪海楠道：“‘凭君传语报平安’这句，灯谜协会的人说这是一个传统的灯谜，只有一个谜底，是一个成语：言而无信。龚三明到底是什么意思？目前黎英姿已经对这句诗详细地进行了数字分解，包括平仄、笔画、数字、各国字母顺序的配置，以及共产党流行的俄式密码，还有日本人的九宫笔画排列进行了配比，结果毫无进展。”
郑国侠道：“言而无信，就是无字的信，这个龚三明到底要表达什么？云生，你脑瓜灵，你说说看。”
叶云生道：“属下无能，还不能破解其含义。”
俪海楠道：“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破解出来，处座，叶组长才思敏捷，这次破获莫愁路17号案件有不少功劳，我还请处座让叶组长加入破译组。”
郑国侠道：“好，云生，能者多劳，你就辛苦一下吧，帮俪副处长出出主意。”
叶云生道：“是，处座。”
7
俪海楠走下楼梯，柳影虹和她并肩行走，柳影虹道：“海楠，你怎么把这个姓叶的调到身边，你不是最恨这个人吗？”
俪海楠道：“这个人含而不露，隐藏极深，不把他放到身边怎么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柳影虹惊道：“怎么，你还怀疑他？这个人不是在浦口亲手击毙两个共党，我听说……”
柳影虹欲言又止。
俪海楠道：“你听说了什么？”
柳影虹道：“我觉得叶云生这样的人你还是不要靠近得好，这个人很可怕！我听说他在竹机关的时候被日本人考验过，他左手的袖子里藏着一把2号手术刀，出手快如闪电，这个人有恐血症，所以他私下里苦练，他用刀割喉速度快到血都来不及流不出来，已经到了杀人不见血的程度，真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啊！机关里很多人都有点怕他。”
俪海楠笑道：“这我都知道，他有病身体不行，右手还有残疾，当然得练一套防身的手段。”
柳影虹道：“你可别小看他，我正在看一本心理学犯罪的书，是美国人写的，里边说了23种人格，我还特意对照了这个人，感觉太像了，这个叶云生就是个有多重人格的人，这样的人发展到后期只有两种结果，一个是变成变态杀人狂，再就是精神分裂进疯人院。”
俪海楠扑哧一声笑出来：“什么？精神病，还变态杀人狂？你可真能忽悠啊。”
柳影虹认真道：“是真的，你听我分析：首先，这个人本身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按理说，他应该找一份平稳安静不用紧张的工作，可是你看他的工作单位，当年是满铁特调处，后来是竹机关，再到中统，这些地方都是最紧张刺激最恐怖的地方，这不是没病找抽吗？还有，这个人30多岁不结婚，也不找女朋友，如果一个男人长期单身的话会憋出毛病的，心理会越来越变态，我看他在浦口杀人就是这种常年压抑突然爆发的表现；另外，这个人常年在机关的卫生所开药，全都是控制精神药物，特别是巴比妥，药量越来越大，据医生讲他一次吃六片，每天吃三次，这是常人药量的10多倍。他还经常吃阿司匹林，副作用相当大，据医生说已经成瘾了，常年下去人就废了，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说的两种结果，要么成为变态杀手，要么成为精神病。还有，你知道这个人平时都看什么书吗？我查了他在我们图书室的借阅记录，全都是什么推理凶杀恐怖方面内容的书，这种人发展下去，你说……”
俪海楠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自己知道的并不比柳影虹少，但听柳影虹突然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笑弯了腰。俪海楠笑道：“你私下调查叶云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柳影虹脸色一变道：“没有的事儿，我喜欢他做什么？”
两人有说有笑来到食堂，柳影虹来到窗口朝老六喊道：“老样子。”
裴老六笑容可掬道：“好叻。”
一份满满的宫保鸡丁，一份充满了浓汁的红烧狮子头。
俪海楠道：“给我来份清淡的吧，素鹅，一份盐笋茭白。”
两个人端着菜饭各打了一碗汤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俪海楠笑道：“老六对你不错了，这份宫保鸡丁两个人也吃不完。”
柳影虹笑道：“这老六就是势利眼，看见长官和美女小手一抖，菜量就上去了，看到下边的小特务和不常来的外勤就给的少，下边的人骂死他了。”
俪海楠道：“这裴老六原来不是烧锅炉吗？怎么到食堂来了？”
柳影虹道：“老六腿瘸，原来是要把他整合出去，后来老六有个亲戚是外派站的一个副站长，走的关系，让老六除了烧开水烧暖气外，还多做了份在食堂打饭的活儿，这样也算是节约了一个人，这老六因祸得福了，你看他以前烧锅炉那叫一个瘦，自从调来食堂兼职已经胖得不成样子了，原来黑瘦黑瘦的，现在都成白胖子了。”
俪海楠看到叶云生和黎英姿端着盘子过来，喊道：“叶组长，过来坐！”
叶云生看了一眼黎英姿，黎英姿道：“我不过去，我看那两个人女人就烦，你过去吧。”
叶云生走过来坐下，柳影虹一眼看到了叶云生端着的盘子，上边满满地堆着糖醋排骨。
柳影虹道：“你的排骨不少啊！”
叶云生道：“哎，老六是实诚人，我说不用那么多，还是给了那么多，我吃不了，给你们拨点儿。”
叶云生说着把盘子里多出的排骨拨到柳影虹的盘子里，又要拨给俪海楠，俪海楠摇摇头。叶云生道：“俪副处长，知道你压力大，还是为风铃组和谜题的事操心，脑力费多了需要吃肉补充还是吃点吧，今天的排骨做得不错，酸甜可口。”
俪海楠勉强夹了一块，就在这时，邻座的几个人喊叶云生：“老叶，过来坐。”
叶云生一看是黄山、郑达工几个人，便朝俪海楠和柳影虹笑笑道：“两位，我过去吃了。”
俪海楠看着叶云生的背影对柳影虹说道：“这就是你分析的快成为精神病的人？他的排骨比你的菜多得多，他哪点像精神病人？这个人奸猾得很，他左右逢源，连烧锅炉的裴老六都和这个人关系不一般，我观察了好久，这个人结交的人全都是能够获得好处的人，他是一个把利益最大化的人。”
柳影虹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地下室看门的老齐头对谁都爱答不理，只有机关的大人物到了才站起来，而他却单单对这个叶云生很客气。听说叶云生总给老齐头拿公家的招待酒，这个家伙很会拿公家的东西做人情，上次老郑弟弟结婚，你看给他忙的，比自己结婚都累。不过我不明白，像老齐头这样常年蹲在地下室的人会对叶云生有什么好处？”
俪海楠道：“老齐头守着审讯室和监房，所有要犯的第一手情况老齐头全知道，谁招没招，谁叛变了，谁受了什么程度的刑，各种情况老齐头如数家珍，老齐头知道叶云生就知道，这就是叶云生可疑的地方。”
俪海楠继续道：“除了这些他就是损公肥私的蛀虫，你说他以前在什么满铁竹机关都是神经紧张的危险单位，他在那些地方干的都是肥缺，全都是管钱管物搞运输的，这里边油水大得很！什么神经官能症，只要能赚到钱这点小病算什么？从这点上看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共产党，可是，他身上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妖气，机关发生这么多案子看起来和他无关，可是深究起来，样样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说的没错，这个人很可能有两种人格。”
柳影虹惊道：“两种人格？”
俪海楠道：“一种是惟利是图左右逢源的小人，一种是隐藏自己暗中干着坏事的共产党。”
柳影虹扑哧笑道：“想不到你这么了解他，会不会是喜欢他了？”
俪海楠撇了一下嘴道：“喜欢他？这种人是那种把你卖了你还给他数钱的人！”
柳影虹津津有味地吃着排骨，她说道：“这排骨还真好吃，我怎么没看见？以前总喜欢吃丸子和宫保鸡丁，已经和老六达成默契了，我说老样子，老六就约定俗成地给我盛宫保鸡丁。”
俪海楠正嚼着排骨，突然，她一下子咽下去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柳影虹说道：“我说这个排骨真好吃。”
俪海楠道：“不对，下一句。”
柳影虹道：“我说和老六达成了默契。”
俪海楠突然有些发愣，她喃喃自语道：“默契，老样子，默契、默契、默契……我知道了！”
柳影虹道：“你知道什么？什么默契？”
俪海楠道：“你先吃，吃完饭到处里集合！”说着站起身急匆匆走出食堂。
不远的叶云生始终用余光监视着俪海楠，他看到俪海楠突然离去大吃一惊。
从抓捕行动到中午吃饭，叶云生身边全都是特务，根本无法脱身把最新情况和变故告诉交通员阿娣，自己的同志正在遭受酷刑和关押，而被转移的第一批人消息全无，叶云生对着这些油光可鉴的排骨没有半点食欲，他忧心如焚。
叶云生朝同桌的几个人打个哈哈起身走向柳影虹，柳影虹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排骨。
叶云生道：“怎么，俪副处长这么快就吃完了？”
柳影虹道：“谁知道她动错了哪根筋？吃着吃着说什么默契不默契的，就走了，对了，她说吃完饭到处里集合。”
叶云生听到柳影虹说的“默契”二字，突然一激灵，这是他考虑的推测之一，果然是“默契”，俪海楠已经抢先了一步，不好！
叶云生加快脚步来到门口，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拉开车门钻进汽车，汽车缓慢开出党通局大院。
8
地点：党通局局长办公室。
时间下午12点30分。
俪海楠道：“局座，我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
郑国侠道：“什么？”
俪海楠道：“龚三明为什么会留下谜题，还说出了风铃？也许我们想的太复杂了，他很可能是在传信，传给一个和他有默契关系的人。而此前，是风铃组的传说误导迷惑了我们，我们以为龚三明是留谜题给我们，其实，并不是这样。”
郑国侠道：“怎么可能？从17号激战到龚三明受重伤抬到医院，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掌控之中，龚三明不可能和外界有联系，他给谁传信？”
俪海楠道：“传信的时间应该是龚三明在医院期间，局座，再等一下，我们的调查人员已经到了细柳巷的陆军第一医院。”
郑国侠道：“好。”
与此同时，叶云生的汽车正在飞驰。十五分钟后，阿娣上了汽车。
叶云生道：“朴全哲叛变，17号成员全完了，三名同志牺牲，其余同志有一人叛变，这个人叫尹小勇。”
阿娣惊道：“什么，这么快？”
叶云生继续道：“通知和17号所有人有横向或单线联系的立刻撤退！敌人已经知道赵之甫这批人。”
阿娣道：“他们破获了风铃组的谜题？”
叶云生道：“没有，不过现在也许已经破获了。是尹小勇出卖的，敌人也许很快已经确定了宁城这个地点。”
阿娣急道：“那么我们怎么办？”
叶云生道：“我们一定要赶在敌人前边破译谜题，找到赵之甫他们。”
阿娣道：“怎么找？宁城地理位置狭长，是南京的辅城，云集了很多工厂和商铺，人员复杂。如果没有提示，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叶云生道：“上次我们问的风铃组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
阿娣道：“上级发急电找到了几个曾经在风铃组干过的同志，风铃组后期人员复杂，很多都是江湖上身怀绝技的异士，他们说了一些联络方式……”
叶云生突然道：“我需要一支精干小分队配合，这支小队要用最快速度赶到宁城待命，必要时要对中统展开攻击，现在，我们去最近的书店……”
就在叶云生和阿娣紧急交流的同时，党通局处长办公室里也是波澜迭起。
俪海楠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医院的信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向门口迎去。
来人正是去细柳巷调查的刑侦特工。
特工道：“全都像俪副处长猜测的那样，医生有问题。”
俪海楠和端坐在办公台后边的郑国侠都凝神细听。
特工道：“我们查过龚三明当时到医院时接触过的医护人员的全部情况，这些人包括急诊外科主任任铁山、胸外科主治医师赵智博、护士江珊、刘晓玲，还有后来做手术的副院长高明里、麻醉师宋儒珍，一共六个人。手术做完后和我们的人在龚三明临死时在一个房间的一共有三个人，他们是高明里、赵智博还有护士刘晓玲。也就是说，除了我们之外听到龚三明最后遗言的三个外人是高明里、赵智博、刘晓玲。而这个赵智博在那一刻后向院方请了假后就失踪了，我们的人分兵两路，一路去赵智博家，另一路去调查赵智博的情况。”
俪海楠道：“赵智博？！照片有吗？”
特工道：“我这只有一张工作照，另一组人马去查他的档案，也许会有更多的照片。”
特工正说着，门外再一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路调查的人马来了。
5分钟后，俪海楠道：“事情已经清楚了，这个赵智博有重大嫌疑，他是一年前通过高明里介绍到陆军第一医院工作的，根据档案推测，此人在抗战中很可能加入了共党的风铃组，在风铃组很可能担任队医，而他和龚三明是老相识，他们之间很可能有默契的联系信号，本来龚三明是要自杀的，可是他心愿未了，所以用‘风铃’两字对赵智博进行呼号，而赵智博默默地接受了他的讯息后失踪了，这个赵智博很可能就是唯一知道转移的那批人的地址。”
郑国侠道：“这事儿也太巧了吧？赵智博会不会早就是隐藏的共党？”
俪海楠道：“正是因为太巧，所以赵智博不像是隐藏的共党，他们只是偶遇，龚三明太狡猾了，他误导了我们，而他和赵智博之间默契的密码就是那句诗。”
郑国侠道：“赵智博失踪，我们的线索还是断了。另外他们之间的默契密码到底是什么？这比按常规破译密码还难。”
俪海楠道：“是的，二战期间盟军为了防止常规密码被破译，多次临时利用军中士兵的家乡方言作为临时密码，这些奇怪的方言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些临时密码就是用明码喊出，敌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就像两个儿时小伙伴玩耍时用的默契‘密码’连最了解他们的父母都不知道，刚才在食堂，柳影虹和老六就很默契，是他们提示了我。”
郑国侠道：“那我们就更无从而知了。”
俪海楠道：“我立刻去搜查赵智博的家，我相信，一个习惯默契的东西，一定会在一个人身上和周围留下生活轨迹。叫叶云生，让他备车！”
一个特工道：“叶组长好像出去了，还没回来。”
俪海楠一愣道：“什么，他出去了？我们不是规定在此期间任何人不能私自出去吗？查查这个叶云生去干什么了？”
就在这时，郑国侠道：“不用查了，是我刚才让叶云生去厅里取文件，是有关委座新生活运动的有关指示，二厅不远，一会儿就到。”
俪海楠心里骂道：“他妈的，共产党都打上门儿了，屁新生活运动！”
9
叶云生的汽车飞驰着穿过大街小巷，不多时，汽车嗖地一下钻进了党通局大院，两分钟后，他出现在局长办公室。
叶云生道：“报告处座，这是文件，二厅要求我们各级部门要分组学习讨论这份文件，然后写出各自的心得体会，每个周三下午要专门学习讨论。另外，明天国府宣传部组织的各行业模范人物宣讲团将来我部宣讲，宣讲的内容是‘复兴中华文明，做中华民国新时代的好公民’。”
俪海楠心里再一次骂道：“操！”
郑国侠道：“好，我知道了，文件放这吧，你立刻出发，有任务。”
叶云生道：“是！”
两分钟后，俪海楠、柳影虹、黎英姿上了汽车，叶云生发动汽车，直奔细柳巷90号医院职工宿舍。在车里，叶云生试探着问了情况，俪海楠倒是没有隐瞒说了大概。叶云生一惊，果然不出所料，俪海楠距离答案越来越近了，幸运的是自己比俪海楠先得到了信息，希望阿娣和小分队不要耽误事，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现在我方正和敌人做着争分夺秒的竞赛，看看谁先找到宁城的目标。
30分钟后，俪海楠来到职工宿舍307房间。这里是陆军第一医院为主治医师预备的高级宿舍，外边是一个小客厅，朝南有一个卧室，北边还有一个小书房。
柳影虹说道：“哎呀，这医生的待遇不错了，这宿舍全都是欧式装修，你看这壁纸多漂亮，你看这台灯，太漂亮了，我喜欢！”
俪海楠呵斥道：“别整没用的，搜查！”
于是全体人员进行搜查，赵智博的房间有些乱，厨房水槽子里还堆着没有洗过的碗筷，床单皱皱巴巴，衣柜里虽然整齐，但秋冬夏衣服混杂无章。
搜查期间俪海楠问叶云生：“你怎么看现场情况？”
叶云生道：“显然，赵智博是仓皇出逃，虽然他刻意收拾了一下屋子，但这只是掩人耳目，他这东西整理收拾得不伦不类，说明时间仓促，但此人还具有一定的反侦察经验，他应该有些特工或类似工作的背景。你看这书柜和办公桌上的书籍纸张，显然是用心整理过的，这说明他害怕这些东西有可能泄露信息。”
俪海楠满意地点着头，叶云生的能力太强了，他具备一个刑侦人员的基本素质。没错，虽然自己也不太了解赵智博这个人，但从他房间的布置和格局以及生活细节上看，基本可以判断出这个人的品性30%，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家是一个人最放松的地方，最能体现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俪海楠道：“柳影虹、黎英姿，你们俩重点排查他的书籍资料，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众人紧张地搜查着，突然，黎英姿道：“你看这里，好像少了一本书！”
果然，在长四米高两米的大书架上出现了一个空位。
俪海楠看看道：“这个人兴趣比较繁杂，什么类型的书都有，灯谜字谜的书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有关医学的书，这个空位置应该是一本书，而这一列堆放的都是工具书字典之类的，赵智博是不是拿走了一本这类的书？”
叶云生道：“很可能，我说过这人有些反侦察的经验，他越怕什么，就越要掩饰什么。”
俪海楠道：“对，这本书很可能与龚三明的谜题有关，我们一定要找到这本书！”
柳影虹道：“可是书已经让他拿走了，怎么办？”
俪海楠拿出一本书往书架空儿里插，一本书不够厚，俪海楠又插了一本。
俪海楠道：“你们看丢失的书这么厚，分量一定很重，一个仓皇出逃的人会随身携带这么重的东西吗？”
柳影虹惊醒道：“对，他会找地方扔掉或销毁。”
俪海楠道：“一组，你们去搜查方圆100米以内的所有垃圾箱，只要是有书或本，哪怕是儿童的练习册和演算本都要找出来。”
俪海楠说完略有所思，突然她说道：“这东西要是扔在垃圾箱太显眼了，潘有亮，你带一组、二组、三组全部人员去掏附近100米以内的厕所下水道，如果没有搜到，继续扩大搜索范围，范围扩大到200米。”
刑侦组长潘有亮面有难色，心说：不是说好的搜查房间吗？怎么改掏大粪了？
俪海楠怒道：“愣什么愣？越脏越污的地方越有可能是赵智博销毁证据的地方。快去！如果找到了线索，我会向局长给你们庆功。”
潘有亮道：“是！”
30分钟后，潘有亮如获至宝地捧着一个塑料袋一身臭气地走过来，他喊道：“有了！”
潘有亮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袋，塑料袋是刑侦处的证物袋，很明显，潘有亮是找到证物然后再装进袋子里，这是为了保证证物的完整。他一拿出来，满屋顿时臭气熏天，柳影虹和黎英姿两个女人矜起了鼻子，满屋的搜查人员禁不住屏住呼吸。
俪海楠对柳影虹和黎英姿道：“你们两个仔细检查。”
柳影虹脸色怪异道：“这么脏的东西要一页一页查，要不让潘有亮洗一洗吧。”
黎英姿道：“怎么就你是大小姐娇气，刚才同志们连大粪都掏了，让你查一查，你怎么这么矫情？一洗都烂成一锅粥了，还怎么破译，我来！”
黎英姿推开柳影虹伸出白若春葱的芊芊玉手，玉指尖刚要触碰那粘着黄澄澄和蛆牙儿的书。
“等一等！”叶云生再也看不下去了，这种恶心的场面再看下去他就要犯病了。他喝止了黎英姿。
众人看着叶云生。
叶云生道：“不用检查了，看封面，这是一本1943年三联书店出版的四角号码字典，这应该就是密码本，重新找一本新的破译谜题不是一样吗？”
众人恍然大悟，大家刚才都忙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黎英姿和柳影虹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叶云生，夕阳下，叶云生面带忧郁的脸庞异常地帅。
叶云生道：“这种字典比较新颖时尚，我想医生大多数都是科技时尚的精英，他们的房间应该有储存，我们大家到左邻右舍借一下，这样更节约时间。”
不多时，柳影虹和黎英姿就分别从305和310房间借来两本字典。
10分钟后，黎英姿道：“已经破译了，你们看这组数字，就是这句诗，‘凭君传语报平安’。”
它的四角号码分别是：22217 17607 25243 01661 47447 10409 30401。这是一组简单加密的密码，它采取的减一法，就是在这些数码中间减去一个数码，每组就是4个数码，这是常见的电报明码。
黎英姿思索了将近10分钟，然后分别划去其中的一位码，在场所有经过基本培训的特工都看出来了，因为这一千多字的电报明码是需要背诵的，如果连明码都背诵不了，训练班是不给发毕业证的。
这些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念诵着：宁城谷原机械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