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 一步登天
1、飞来横祸
整个样式房沸腾了！
“喂，你听说了没，设计及督建西洋楼的重任交给了那个刚来的只会端茶倒水的大头兵了。”
“这不是让傻B顶包么？老大这手太狠了。”
慕容仁向雷声澂传达皇上的御令：“皇上有旨，样式房雷声澂负责配合洋大人做西洋楼画样，并督造建设。不能按期完成任务者，杀！”
我的妈呀，这不是要人命么，我一大头兵，虽刻苦努力，但只碍没有名师指点，参加的项目实践也较少。我能独立搞定这个项目么？而且还是一个我从没见过实物的洋项目？
命苦能不能怨政府？
下班后，雷声澂垂头丧气地向家走去，一路上他紧抱脑袋，生怕小风一吹，这脑袋就自己掉下来了。一向长的结结实实的脑袋，这会儿怎么突然感觉到和肩膀合作的不愉快了呢?
我已上班参加工作了，这窝心的事不能让老妈再操心了。不能告诉她老人家。
雷声澂窝着心事，晚上一个人躲在床上静静地想。所不同的是，以前思考的是人生，当下思考的是脑袋。
一夜未眠！
第二天是休息日，实在盯不住的雷声澂睡着了。
睡的这么香，母亲以为他最近太累了，望着这么拼的儿子，母亲也没有叫醒他。好好睡吧，孩子，妈知道你不容易！你心里苦！
迷迷糊糊，雷声澂做梦遇到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老爸。（小时太小，没印象。）
“老爸，我该怎么办？你快救救我！”
“儿子，坚持住，老天给你吃一勺黄连，必再赠你一桶蜂蜜。好人有好报，好人遇贵人。”
说完这句话，老爸就突然不见了。
“老爸，老爸，你别走！” 雷声澂打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
无助，还是无助！
还是在大街上走走，散散心吧。
海淀已是这么美好，街上人来人往，已不再是个冷落的小村落，这里已经比老城区还要热闹了。
安安静静地做个小老板，开家小馆子，搞家夫妻店，多好。
可是，我承担了这个家族太多的期望，所有这些简单的生活已不属于我，我只属于我的家族。可眼下，我还能不能给家族以荣耀已是两说了。或许，我这一关都过不去，不仅自己掉脑袋，还让家庭荣耀一败涂地。
大街的路边，几个人围成一堆在看着什么？
这大夏天的，这几个人挤在这里做嘛？反正我的生命可能也没几天了，这些蚂蚁上树的小事我也去瞧瞧吧，或许是个让人开心的乐子。（以前的雷声澂总是急冲冲地在样式房与家里两点一线，两耳不闻窗外事。）
用点力挤了进了，怎么是个洋鬼子躺在地上？
问过大妈、大爷才搞明白怎么回事：一个洋人在大街上到处转，写写划划，可突然不知为什么躺到了地上。
雷声澂仔细观察，眼前是个身材中等，留着小胡子的外国人，旁边还摆有纸和这个人的西洋笔。定睛看去，纸上竟画的是房子。
这老外到中国画房子干毛？
再看这好老，面色潮红、大量出汗、皮肤灼热、已处晕厥。他得了什么病？
夏季的三伏天酷热难耐，莫非此人中暑了？
“大伙帮帮忙，将这个洋人先抬到树阴之下。”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雷声澂指挥着大家一起努力，将洋人移到树荫下。
脱掉洋人厚厚的西服外套，让他舒适地平躺，用外套叠为枕头垫于头肩之下。蒲扇扇起，毛巾擦汗。
不一会儿，洋人有了反映。
海淀人民群众映在了洋人的眼里。洋大人脱口而出“谢谢”。他中文说的很溜。
“多亏这位年轻人指挥相救呀，”海淀群众从不贪功，将雷声澂隆重推荐出来。
2、路遇贵人
19岁的雷声澂此时才得知，眼前这位外国友人名叫蒋友仁，今年33岁。
他是一名法国的传教士，但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一名建筑学家。他十分喜欢中国的建筑，闲来没事，就到大街上写生，画画中国的四合院，画画中国的山水园林。
我们先到人事部门查阅一下蒋友仁的档案：
姓名：蒋友仁
原名：伯努瓦•米歇尔
国籍：法国
出生地：法国欧坦
生卒：1715（康熙五十四年)- 1774年（乾隆三十九年)
职业：传教士、建筑学家、地理学家
信仰：天主教
简历：
1715年：蒋友仁出生于法国。（和曹雪芹同年生，这一年朗士宁不远万里来到中国。）
1744年：29岁的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之后勤奋地学习中文，不到一年便能用中文听说读写。（历史上的精英都是高智商。）
1748年前后：参与圆明园之属园--长春园的西洋楼建筑群建造。
1774年：去世，葬在中国。
这一天，蒋友仁象往常一样在大街上写生，但是他看的太投入了，大日头下，画的着迷起来。
太阳恶毒，又忘记了备水。他突然有点身体不适，就倒在地上。
雷声澂虽是匠人家族，但祖上也常常学点医术自救，老爸还著有《雷氏符咒治病及针法》传家。雷声澂也常爱翻翻这些资料了解一点医学急救常识。
这下子派上了用场，热心肠救了人一命。
蒋友仁很是感谢这位小了自己19岁的善良小哥。
“交个朋友吧！”
“嗯，交了！”
蒋友仁是天主教的传教士，在那个时代，天主教的修道士是独身制，终身不娶的。蒋友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在异国他乡交到朋友，他当然高兴。
此刻的雷声澂也多么希望交个洋鬼子朋友呀，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会画洋房子的洋鬼子。这是不是老爸说的贵人呢？
3、学贯中西
雷声澂孤儿寡母，蒋友仁孑然一身。
雷声澂中式建筑的营造师，蒋友仁西洋建筑的建筑师。
两个有相同人生际遇，相同职业背景的年轻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结拜兄弟。
一天，两人小坐。
雷声澂说：“大哥，小弟最近遇到点麻烦，遇到个不好惹的业主，接到了一个不好完成的活儿。”
“那就推了嘛，咱不挣那份钱不就得了。” 蒋友仁说。
“不好推呀，大哥，这个业主是个厉害哥，我推不掉。”
“哪个业主这么牛B，咱手艺人不伺候他。”
“当今圣上！”
“＄￡‰￥℃¤￠。”
“大哥，我拜你为师，你给我讲讲西洋建筑吧，朗大人说我准备要建的这个楼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的巴洛克风格，我现在一头雾水。中式建筑我有基础，这西洋玩意，我听都没听说过。”
“好吧，今天我们就给你讲讲这西洋建筑的来龙去脉吧。”蒋友仁热心肠地说。
（鼓掌声！）
以下是蒋友仁教授讲课的主要内容，根据讲课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我今天给你讲一下西洋皇家建筑（国王、教皇、贵族专有建筑）的发展及特点。这类似于大清的皇家专有建筑。
第一讲：西洋楼一代。欧洲文明是建立在希腊、罗马文明之上。所以希腊式建筑、罗马式建筑成了西洋建筑的一代始祖。其他流派均是此基础上派生。
希腊式建筑的特有标志是什么？三角形门楣+希腊柱。它就象中式美食的糖三角+大葱。
图17-1 希腊式建筑与糖三角
罗马式建筑的特有标志是什么？在希腊建筑基础上加了个圆拱顶。它就象中式美食的圆馒头。罗马人发明了混凝土用于圆拱顶上，从此大拱门、大圆顶就产生了。
图17-2 罗马式建筑（上海外滩）与圆馒头
第二讲：西洋楼二代。在希腊、罗马文明基础，东欧产生了拜占庭式建筑，西欧产生了哥特式建筑。
公元4世纪，随着罗马帝国的瓦解，分裂为东罗马、西罗马。东罗马东进，与东方文明融合，形成了拜占庭式建筑。西欧却进入了中世纪天主教神权时代，宗教领袖掌握国家政权，形成哥特式建筑。
拜占庭式建筑的特有标志是什么？罗马式建筑是个半圆体的馒头，拜占庭式象是一个整圆体的大蒜。
图17-3 拜占庭式建筑与大蒜
哥特式建筑的特有标志是什么？“欲与天公试比高”，只有高才能与上帝对话。高！高！细高得象个大黄瓜。
图17-4 哥特式建筑与黄瓜
第三讲：西洋楼三代。在拜占庭、哥特式建筑基础上，发展产生了文艺复兴时期建筑。
什么是文艺复兴？就是冲破“洋二代”的神权束缚，恢复到“洋一代”罗马、希腊时的文艺、文化。
文艺复兴时期建筑的特点是左右对称。
巴洛克式建筑是文艺复兴后期的建筑风格，巴洛克一词的意思是“稀奇古怪”。凡尔赛宫即是巴洛克风格。巴洛克建筑的特有标志是什么？炫富（贴金）+怪异（曲面）。
图17-5 凡尔赛宫内部
“蒋大哥，你讲的太好了，醍醐灌顶呀。”雷声澂茅塞顿开。“我们合作完成这个中西合璧的项目吧。我向皇上举荐你。”
“没问题的，很高兴接受这个挑战。” 蒋友仁也很高兴帮助完成这个国际合作项目。
4、最后的难题
郎士宁、雷声澂、蒋友仁三位国际友人的三人组合获得了乾隆皇上的认可。
在蒋友仁的指导下，雷声澂发挥自己深厚的制图功底，完成了一张张中国工匠能看得懂的画样。蒋友仁还负责水法的机械设计。（雷声澂虽参与项目少实践能力弱些，但这么多年积累的基本建筑功底还是不错的。）
建筑风格采用西洋巴洛克风格为主，同时结合大清国的砖雕、琉璃技术进行中国化。把欧洲建筑风格与中国情趣结合起来。
“短短”几个月（1749年），前期设计准备工作结束了。可以施工了！
“这西洋楼建筑多久能搞好？我心急呀。”乾隆皇帝急切地问。
“估计得个十五六年吧。”样式房的答案。
“那不行，太慢了，我等不起。” 乾隆不高兴了。
“这西洋建筑设计、施工起来，比我们大清的木结构可是慢多了，还是分期建吧，第一期先建最西边的一处，估计三四年能完工。”样式房给出了建议。
“可以分期建，第一期建最西边的一处，要求两年内完工，提前有赏，延后拿雷声澂脑袋是问。”乾隆提出要求。
“好吧，奴才们一定努力办好差。”样式房回复。
领导什么时间都是焦急的，也是跳棋高手，你告诉他正在进行第一步的工作，你以为他接下来会问第一步什么时间完成，但往往领导会跳过几步，问第六步什么时间完成。领导总是不要过程直接要结果的。
“你们务必五年内完成剩下的其他全部工程？”乾隆还是心急整个工程。
“……”样式房无言以对。
但问题来了。喷泉的机械装置、西洋楼的玻璃，大清的工匠想尽各种办法来替代，可是就咱大清的技术水平，做不了这些“奇技淫巧”呀。
雷声澂摸了摸脑袋，怎么好象又和肩膀合作的不愉快了呢？
皇上催着开工，可这怎么开呀？唉，再和工匠一起去搞搞研发吧。
努力！失败！再努力！再失败！
看来这西洋楼100%国产化很难实现了。
关键时刻找洋人，朗大人来救命了。
还是去欧洲采办吧！大清时代，走水路，从欧洲到中国单程，如果不倒八辈子血霉，遇到恶劣天气的话，大约需要两个多月。雷声澂、蒋友仁开列采购清单，朗大人安排人前去采办。
这厢工程如期开工，步步艰辛。那厢海外采购，一路辛苦不提，大约六个月后，采办的物质终于运进了北京。
第一个西洋项目，大清工匠习惯了木结构，这砖石结构做起来真是困难。雷声澂、蒋友仁每天都盯在工地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有一个人还是蛮拼的，差不多每天都要到现场察看工程进展情况，把群众的安危冷暖时刻放在心上。一会给工匠亲切的指导，一会给雷声澂、蒋友仁提出合理化建议，一会命人端茶倒水慰问工匠，并不时询问大家在工作与生活中还有什么困难。
他就是乾隆。
将近两年后（乾隆十六年，1751年2月），第一期工程如期完工。（这一年有个叫和坤的知名人士来到了这个世界有几个月了。）
这期工程包括主楼、主楼前后喷泉及北边的供水楼。
诡异的大水法，一天24小时，各个生肖动物，每隔两个小时依次轮流喷水。中午12点钟，12只动物则一齐喷水。场面壮观无比。
图17-7 圆明园西洋楼兽首水法
一期工程竣工的那一天，所有的皇上家的成员都来观看西洋水法，乾隆皇帝十分高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欧洲又如何？他们所有拥有的东西，我都有；我所拥有的东西，他们没有。
我是世界的主宰，大清是万世的承载。
大清是天朝，大清永流传！
乾隆钦定一期工程叫“谐奇趣”。
乾隆沉浸在一万零一个梦之中（比他老爹的一千零一个梦要大多了）。这一年乾隆40岁，雷声澂22岁。
之后延续到1760年，大清先后又兴建了黄花阵、养雀笼、五竹亭、方外观、蓄水楼、远瀛观、大水法、观水法、线法山、方河、线法画等西洋楼，形成了圆明园西洋楼景观群。
雷声澂，你只是侥幸过关，继续接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