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回 举报信

1、举报信

嘉庆十三年（1808年）夏，天气炎热，在没有空调的屋内，人很难以坐得住。

但有一个人，此时正坐在屋内，脸上竟没一丝汗意。

真是心静天自凉呀。

此人一边飞快地手拨着算盘，一边记着流水账。

“镇压白莲教九年花了二亿两军费，镇压天地会等小股造反花了一亿两军费，……”

这日子不精打细算，这点家底早晚要败光呀。

这时近侍递上来一封密折：“举报信，皇上请御览。”

这举报信上写着：“昌陵的石像生造假。5个石像生的细微部位，都存在着雕坏了后并没有重新雕刻的问题，而是用胶粘处理充数。”

这不是胡扯呀，这昌陵从嘉庆四年开工，到至嘉庆八年主体工程完工，设计标准高，“外式参照雍正泰陵，内式参照乾隆裕陵”，由样式雷家族的雷家玺亲自操刀设计，造型雄伟，豪华壮观，竣工验收那天我还亲自现场去了，看哪哪好，心里美哒哒的！我自己都非常满意，因此还封赏了所有的参建臣工。

最关键的是负责这个项目的班子我信得过，由我大舅哥盛住担任承修大臣盯着这个项目，我是他妹夫，都是自家人，他能不尽心尽力么？

嘉庆将这封举报信往垃圾堆中一丢，压根没有当一回事。

没过几天嘉庆又收到一封举报信：“昌陵的隆恩殿等处房子本应用皇家专用的金丝楠木，可工程实际上却是用的松木。”

嘉庆苦笑了一声。这次纯属胡扯，没有用金丝楠木正是自己的安排呀。

修建昌陵之时刚好是白莲教起义正盛的时候，国库以保军费为目标，其他的项目全都为打仗让道，昌陵也不例外，项目投资大幅压缩。

大臣们提议嘉庆拆除明代皇陵的大殿，以取得金丝楠木。嘉庆认真地想了想说：“不可取，你们还嫌天下闹腾得不开心么？朕这么做，会让那些打着复明旗号造反的人更得到口实。”

没办法，嘉庆默许了昌陵的木材选择普通的松木。

嘉庆因此心里一直拔凉拔凉的，几年都没有缓过劲来。

今天看到这样的举报信，他除了不信，更多的是苦笑。

但接下来又了一封来信，让嘉庆震惊了。

这是实名来信，不是匿名举报信。

守陵大臣永鋆[yún]发来奏折：“由于近月连降大雨，因而发现昌陵工程存在严重质量问题，地面建筑多处出现渗漏，地宫也出现了严重渗水，估计皇上万年以后需要……”

需要什么？永鋆没敢再写。

嘉庆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他开始脑补这样的场景：

爸爸、爷爷们长眠于地宫时，都是龙袍穿戴整齐。等到自己百年后住进新房子昌陵地宫时，却是穿着泳装裤头、泳帽、泳镜，然后在地宫的污水中划呀划呀，四周一片漆黑，黑暗中自己内心一片恐惧，手却一刻也不得闲，生怕停下来就会沉入水中，死后再死一回。

真是苦B死了！死了也难安生。

2、查案

如果用一个字概括嘉庆的性格，我想用“软”字最好。嘉庆是一个仁厚、软弱之人，打过大老虎和珅后，心软的他没有穷追猛打其他的大老虎、小老虎，更别提打苍蝇了，也没有搞治贪扩大化。

俗话说心慈带不了兵，此时的官场已腐败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这时的心慈，不仅给帝国的未来埋下了更深一步的祸根，而且他此时正在自尝恶果。

嘉庆坐不住了，他要搞清楚昌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嘉庆火速传召刑部尚书长麟负责查清案情。

嘉庆对长麟说：“长麟呀，你要严格办案，依法办案，无论涉及到哪一级都要一查到底。这些举报信你也拿去做为线索。”

长麟脆答：“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也要查明真相，给皇上一个交待。另外希望皇上给奴才配个懂工程的专业助手。”

嘉庆非常支持长麟的工作：“那你要何人一同前往？”

“奴才本想让雷家玺一同前往，但昌陵是雷家玺负责设计的，并驻皇陵工次档房，也是案件的当事人之一，做为当事人不参与的为好。我想让他的哥哥雷家玮一同前往，雷家玮也有过查办工程案件的经验，他和我一起去，涉及到工程的事情我好有个人手咨询。”长麟答道。

雷家玮这一年刚好50岁，乾隆时，雷家玮主要负责乾隆六次南巡打前站，安置外省的行宫，这一时期大清各地的皇上行宫建设，勘察、规划、设计、指导建设均是为家玮负责。

皇上还安排给家玮一项特别的任务，负责山寨各地的风景名胜，圆明园仿建各地名胜的修建、规划建议的任务，都落在雷家玮的肩上。

家玮主要常年在京城外面跑，在京的时间短。每次皇上安置的任务，家玮均能很圆满地完成，慢慢地家玮获得了皇上极大的信任，成为了皇上的亲信耳目。因此，皇上常常安排给他一个分外的特殊任务，比如，查办外省的堤工、海滩内盐务、私开官地等差使。

刚好这次家玮从外地回来在京城呆着，所以长麟提出让有查案经验的雷家玮一同前往。

“准了。”嘉庆全力支持。

雷家玮突然接到和长麟一起去昌陵去查案的差使，很是惊呀，惊的是弟弟雷家玺是昌陵的重要参与者，弟弟不会有什么事吧？

此时弟弟正在外地出差，也没法细问。

带着担心，雷家玮和长麟一起奔往昌陵查案。

一路奔袭，众人赶往位于清西陵的昌陵。

此时皇二子旻[mín]宁已早一天到达了昌陵。嘉庆不放心，在安排长麟等一干查案人手时，先安排儿子打前站了解情况。

图22-1 昌陵平面图

众人一起认真检查了一下工程质量。从地面建筑到地下的地宫都不放过，每一节细节部位都仔细查看。

这一看众人一个个的都冒了汗：

地宫严重渗水，此时已经变成了游泳池。

地面的皇家四合院建筑的东西朝房、东西配殿，还有方城明楼等等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渗漏，几乎没有不漏的房子。和玺彩画破损，琉璃瓦脱落。

整个一豆腐渣工程。事态严重呀！

但房子都还是按画样来做的，尺寸没有什么问题，这说明样式房的工次档房指导还是到位的，至少工程没有随意变更画样设计，雷家玮总算放了一点心。

长麟问雷家玮：“家玮，这案子你认为该从何查起？”

“回大人，我看了一下，皇陵的建造都是按画样中规中矩来的，这块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工程施工来说，无非是材料与做工两个环节。材料、做工无非是瓦、木、土、石、扎、油漆、彩画、糊八大匠作。一个环节一个环来来查，定能查个分明。” 雷家玮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既然房子漏水，琉璃瓦脱落，那就先从瓦查起吧。

长麟是个急性子，火速命人传来琉璃瓦的供应商琉璃赵家族的负责人。

这“琉璃赵”是怎么回事？我们先来做个简单介绍。

“琉璃赵”本是是山西人，明朝初年，预感到皇宫要从南京迁到北京，琉璃赵的祖上立刻嗅到里这里面巨大的商机与高额利润，举家迁到北京创办琉璃厂。

经过不断的研制，研究出了琉璃的烧造秘密技术，为了保密，“琉璃赵”家釉子的原料和配方均为家族机密，只传给一个儿子，连兄弟姐妹亦不相传。

他家烧制的琉璃质量属全国一流，很快被皇家相中。清朝皇帝要求“琉璃赵”家族与“样式雷”家族密切配合。琉璃饰件的花样是由“样式雷”设计，如样式不好，惟“样式雷”是问；如琉璃瓦烧造不好，则惟“琉璃赵”是问。

几百年来，明清的皇家机密工程，诸如皇宫、天坛、地坛、皇陵、离宫等皇家建筑所用的琉璃瓦均出自琉璃赵之手。

琉璃赵的负责人赶到昌陵。

长麟问，你家为何生产出劣制琉璃瓦造成漏水质量问题。

琉璃赵矢口否认，称自己是百年老店，专供皇家工程，不可能不上心的。这事绝对和他们家族无关。

长麟很生气，这家伙态度也太不好了吧，没拿我当国家干部。命左右，给我狠狠揍这小子。

雷家玮赶忙拦住，合作这么久了，雷家对赵家的人品与产品质量是百分之分信得过的。都是手艺人，怎么说也算是个细人，不是粗人，这哪能禁得住打呀，这要是把人揍坏了可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长麟问道。

“在渗漏严重部位取出几片瓦来检查，看看是否是烧制的质量问题，问题一查便知。” 雷家玮回复道。

好吧，多取回来点琉璃瓦，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片刻间，琉璃瓦抽样样品取到，经在场的人仔细检查，果然做工细致、釉质细密，瓦没有问题。

3、线索

那再查查石材到底是怎么回事。长麟拿着皇上转给的举报信，仔细看了一遍对石像生的举报情况。

昌陵一共修了5对石像生。按照皇家的质量要求，石像生要求是由整块石料雕琢而成，在雕刻中要小心谨慎，不容有一丝差错，如果不小心雕刻坏了某个部位，这整块石料就要报废，需要换一块完整的石料重新雕刻。

长麟和雷家玮赶到现场查看，竟一时没有发现破绽。难道这举报信是诬告吗？

按照举报信提到的位置细节，对武士头盔上的石缨小柱、狮子脖子上的铃铛、大象的象牙尖等细节部分进行仔细查看，用小刀进行慢慢细刮，在大象象牙尖往上五寸，武士头盔上的石缨小柱往下两寸、狮子脖子上的铃铛向内三寸等几个部位显出几道粘痕。

举报属实！果然存在质量问题。

这监修大臣是怎么做质量管理的？这么大的问题竟视而不见么？

长麟火速命人将负责石作的监修大臣侯补同知长禄抓来。

先是一顿暴揍，然后问话。

这长禄细皮嫩肉哪受得了这罪，很快就招了：“我全招了，这全是办事官笔帖式双福逼的我呀。我没有办法只好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呀。我可什么银子也没收呀。”

这双福是昌陵工程的办事官，笔帖式这职位就相当于今天的文书，算不上什么官。

可是这么小的一个小马仔怎么能控制得了监修长禄呢？

长禄供认，刚到昌陵工地时，长禄非常敬心，也不收各柜的银子，遇到包工头存的问题当场指出，当场改正，各柜的包工头们倒是非常配合。

可是过了一段不知什么原因，各柜却有点烦了，很快长禄就倒霉了。

这长禄有一个小毛病，喜欢偷腥，刚来到昌陵不久，他偷偷地和离西陵不远处村庄的一个小媳妇混到一起，人家丈夫老实，看他又是个官员，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也不敢吱声。

有一天，长禄正在和小媳妇在床上厮混，正云雨间，突然闯进几个壮汉将他堵在了屋里按在了床上。

“长禄，你是想官办还是私办呀？”来人问道。

“怎么个官法，怎么个私法？”长禄惊魂未定。

“官办就是按《大清律例》来办，按律例‘杀死奸夫’条款，允许私刑，允许捉奸，允许当场杀死通奸者。”

“我的妈呀，那我不是死定了么？”长禄要吓哭了。“那怎么个私法？”

“私法就是乖乖地听双福老爷的话，工地的事不许多嚷嚷。”壮汉答道。

长禄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被“整人派”使了手段。唉，谁叫人家抓到了把柄呢，长禄只好就范，写下通奸供词，签字画押，把柄在人家手里，就这样长禄被双福控制了，工地的质量问题他再也不敢再吱声了。

“传双福归案。”长麟命顺着线索继续追。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嚷嚷声，竖听细听，弱弱地听到门外在喊，大意是：“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麟、雷家玮赶到门外观瞧。

只见一帮民工在皇家禁地之界桩外打着条幅“讨要工钱！”集体上访闹事。

叫来这帮民工的头目过来问话，民工头目近前答话，原来是这么回事：

清东陵和清西陵的青砖一直由山东临清的砖商孙兴邦烧造供应，可是昌陵的工程都完工好几年了，砖场的工人却一分钱工资都拿不到，听说朝廷派人来查案，工人就集体来上访闹事，讨要工钱。

这还了得，我大清皇家工程从来不拖欠农民工工资，此番竟有人来皇家禁地讨要工钱，这皇家的脸面何在？

“将那砖商孙兴邦捉拿归案。”长麟没想到案子的水越来越深。

很快孙兴邦被捉拿到昌陵临时刑部公堂。

“大胆孙兴邦为何拖欠农民工工资，造成工人越级上访闹事，皇家声誉严重受损，你该当何罪？”长麟对奸商很是生气。

“大人我冤枉呀。”孙兴邦要急哭了。

“你还冤？我看你是欠揍。来人，给我打！” 长麟根本不信。

“大人容小人说完。我欠工人钱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没钱。” 孙兴邦答道。

我晕，这不废话嘛，你欠人家钱，肯定是没钱。

“给我打！”

“大人，皇陵的笔帖式双福欠款不结，我收不到钱，所以就没钱给工人发工资。大人我冤呀，请主持公道。”

又是双福！双福到案了没？

很快双福被抓到归案。公堂上双福吓的直哆嗦。

当问及拖欠砖商孙兴邦砖钱一事，双福连呼：“冤呀！青砖不是我采办的，青砖是由办事官鹤龄采办的呀。”

我晕，这犯罪链条越来越长了。

那就将鹤龄抓来审问。

很快，鹤龄归案。

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揍上一顿，这鹤龄可拉稀了，全招了。

这马仔也太不坚定了！

原来，修建昌陵之时，山东天气恶化，连降暴雨，造成了一系列后果。一是加工青砖用的专用土胚料被冲坏，导致当地原材料价格大幅上涨。二是暴雨把官道冲毁，青砖需要走崎岖小路运输，材料运费大幅增加。

孙兴邦提出追加材料款的申请，经朝廷审核批准后，皇上从户部拨出5万两银子作为补贴，计划拨给孙兴邦。可这5万两银子最后并没有到孙兴邦手中，而是被采办鹤龄所扣。

孙兴邦几次找鹤龄讨要，鹤龄均说孙老板你要看长远点，这点银子你要当孝敬银，这样你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当然一个小小的采办鹤龄也没有胆子吞下这5万两银子，据鹤龄交待，扣住这5万银子，均是皇上的大舅子盛住的主意，钱全被盛住给贪污了，自己只是一个跑腿的。

我晕，这审着审着怎么串到皇上家了呀。

还审不审了？

4、自保的手段

来时皇上授权了，一查到底，咬着牙审吧。

长麟安排迅速搜查双福、鹤龄的家。经过搜索，很快又有了线索。在搜查双福家时，搜出一个账本。

双福不是会计，却想搞兼职，记了一个账本，会计岂是随随便便可以当的么？这本账本落到了长麟手中。

上面记载户部拨给昌陵工程16万两银子采购石料款，盛住让石料厂给回扣了4万元。这也不难明白，为什么石像生胶粘做假了。

此外，还记载了，向各柜索取回扣的记录。羊毛出在羊身上，各柜工头也有施工成本，他们也要保本，也要盈利，所以只能拿工程质量做文章了。这次重大渗漏质量问题，除了与近期少见的特大暴雨有关，偷工减料的原因自不可免，这也是渗漏造成的一个原因。

那就再搜查下各柜的工地小账本，和双福的帐对一下，看是否真实。

紧急查封账本，这一对帐不打紧，却对出了意外。

在某某木厂的小账本上，清楚地记载着盛住一干人等的索贿金额，和双福的记载基本无二致。但账本中还记载着一个人：雷家玺650两。

长麟怒了，好你个雷家玺，皇上这么器重你，没想到你也来这手。

“将那雷家玺给我捉回来！” 长麟命令道。

这时家玺不在京城在外出差，离皇陵也不近，一时半会也难捉回来。

听到消息的雷家玮着急了，急急忙忙赶到长麟的办公室，问清是怎么回事。

长麟将帐本甩给家玮：“家玮，你自己看吧。”

家玮接过帐本，仔细一看，笑了。

长麟很纳闷，你老小子笑什么？你没感觉到你兄弟快倒霉了吗？

“大人，这650两银子叫指导费。是样式房不成文的一个规定。工次档房支付给样子匠的费用有限，但需要在八小时之外付出很大精力给各木厂施工指导，常常加班加点，所以木厂要给工次档房辛苦的样子匠指导费。”雷家玮解释道。

“家玮，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怎么和贿银区分开？”长麟不是很认可家玮的说法。

“大人，样式房一不负责给各木厂拨款，二不负责给各木厂增加工程款，三不负责工程质量的监修。所以样式房和各木厂没有一点利益关系，二者纯属私下业务指导关系。所以咱大清，从我记事时起就是这么做的，这规则圈内人人皆知呀。”家玮细致地解释道。

长麟安排人分头去问其他监修、办事官、工部、内务府，很快各路人马传来消息：的确如此。

好吧。雷家玺的事到此为止。

雷家玮砰砰直跳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兄弟没有其他事就好。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

来时嘉庆皇帝反复交待长麟，如果发现有人贪污，贪污的钱一定要依法收缴国库，现如今国家的钱紧，一定不能让违法者占了便宜。

再查贪污银子的下落，更让人啼笑皆非，盛住原本只想贪点回扣，砖厂那5万两银子并没想贪，只是想挪用一段赚点高息，他将那5万和其他自己吃的几万回扣，总共十几万两银子全投到一个地下钱庄放高利贷了，可没想到这个皇上大舅子运气也太差了，没多久，地下钱庄跑了，银子全打水漂了。

非法集资害死人呀！

双福、鹤龄、算手来学章等人也参与了贪污分脏。

很快，初步查明的案情汇报给了嘉庆。

嘉庆这个气呀。为了节省开支，我连金丝楠木都没用，都换成松木了，你们这帮人竟还敢贪污我这个苦命人的银子。

全给我砍了。

第一个先砍大舅子盛住，以彰显我大义灭亲。

近侍回嘉庆：“皇上气得急火攻心了吧？这盛住砍不了了。”

“为何砍不得？”嘉庆越说越气。

“盛住已死了呀。”

嘉庆这才想起。这大舅子三年前已不在人世了。

嘉庆四年，嘉庆安排孝淑睿皇后的亲哥哥，自己的大舅子盛住担任昌陵的承修大臣。万年吉地这样重要的事，安排自家人盯着才能让人放心。

孝淑睿皇后是嘉庆的原配皇后，也是嘉庆最宠爱的女人，她为嘉庆帝生下了一个儿子旻宁，这就是后来接班的道光皇帝。

但红颜薄命，嘉庆二年，37岁的皇后因病去世，出于夫妻感情的延伸，嘉庆对皇后的家人格爱关照，对大舅子盛住更是厚待，因而安排他去做昌陵的承修大臣。因为这昌陵不仅是嘉庆百年后要用，盛住的妹妹（皇后）也要用，自己亲妹妹、妹夫的事总会经心吧。

但盛住却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是一个的的确确的坏人。

盛住特别爱财，在西陵做承修大臣的每时每刻，他都在寻找发财的机会，除了吃回扣、截留工程款，他还盯上了这里的土特产。

昌陵所在的河北易县盛产易水砚，品质不错，可以卖钱。西陵的风水界桩之内的石头都可以用来做土特产易水砚，盛住竟盯上了这里。

我们知道，可以通过改动山、水来改造风水，皇陵特别重视风水，所以一旦圈定风水宝地，风水界桩内的一山一水都不能再随便改动，以免破坏了风水。

盛住为了挣钱，竟然在西陵的风水界桩之内开塘取石卖钱，严重破坏了西陵的风水。

很快，嘉庆九年（1804年），昌陵刚刚完工一年后，盛住破坏风水卖石头的事被人告发，嘉庆大怒，当即下令革去盛住一切官职，发配到新疆乌鲁木齐伐木去了。

嘉庆是一个心软之人，没过一年又想起大舅哥了，就下令赦免大舅哥，准备再给安排个闲差，没想到刚拟好的圣旨还没出京城，却传来这盛住因为从小骄生惯养，细皮嫩肉，受不了在新疆的伐木之苦，不到一年就挂了。

盛住早已死了，但今天嘉庆这口气出不来，总要找人出气的。

双福、鹤龄等首犯被判以刑夹、杖责，再绑赴市曹，开刀问斩。将盛住的儿孙及家人仆役发配黑龙江效力。

其他参与陵寝工程的官员虽然经查没有参与贪污，也没有索要回扣，但嘉庆认为，他们没有发现并上报盛住的恶行，属于不作为，均做了处理。同时罚各供应商、各柜共同出资维修昌陵。（老子的损失你们要补回来。）

昌陵是样式雷家族参与的第一项皇陵工程（以前都是参与皇宫、离宫、行宫等），所以样式雷家族格外经心。

工程的设计由家族技术水平最高的雷家玺亲自操刀设计。

在昌陵施工期间，雷家玺亲自到昌陵的工次档房指导施工，不在家的日子样式房由弟弟雷家瑞坐守。

样式房工次档房的工作主要是指导施工、控制进度，对施工中存在的设计问题进行处理，本身并不负责施工质量的监管，施工质量由监修大臣负责。

但每天在工地转，质量问题他能不发现么？

但一面是皇上的大舅子，一面是皇上。不想涉足官场争斗的雷家玺很难抉择。

站在大舅子盛住这边，那就是同案犯。站在尽忠皇上这边，可能在工地就会对被人害掉。

所以雷家玺只能不动声色，并找合适的机会将工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通过各种渠道透给了守陵大臣永鋆等一些有良知的人。

我不想参与官场的争斗，但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我相信还会有一些有良知有能力的人去拨云见日。这就是雷家玺的想法，也是他不得已的自保之策。

很快，一些问题，被其他人匿名、实名转到了皇上那里。

该来的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