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书网 勤书网
登录 | 注册

第三百四十章 列车上的较量

作者:王武帝 | 发布时间 | 2019-05-22 | 字数:9765

送走了两个讨厌的不速之客,侯东来拎着那个手提箱子,走进了卧室,随手把它扔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笑道:“楠子,最近你需要用钱吗?这里有二十根大黄鱼,都是人家白送的,你可以随便拿去买东西了!!”

窗外红灯区,男男女女放浪的笑声,又透过了厚厚的隔音玻璃,传了进来,灯红酒绿之下,意乱情迷的人们纵情享乐,一切错乱的疯狂的放荡不羁的的欲望和罪恶,都已经肆无忌惮的爆发出来,在这个迷乱的春夜,在这个荒唐的世界⋯⋯

长野楠子静静的看着窗外街道上的人们,对侯东来的问话闻所未闻,她的眼神当中,满满都是迷茫,她忽然说道:“很抱歉,东来,我偷听了你们刚才的谈话,你们之间,显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权夺利,利益交换----侯东来,你有没有想过,明年的这个时间,你是否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透过窗户,静静的欣赏窗外的花花世界?!”

侯东来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的揽住了楠子的纤腰,微笑道:“怎么啦,亲爱的,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发什么感慨?!”

楠子忽然回过头,深情的看着侯东来,道:“东来,我托人和梅机关秘密沟通,已经细细的计算过了,你们七十六号里面的科长.处长.队长,平均在职位上生存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两年,甚至达不到一年半----我听说这一次柴山将军在苏州开会,又干掉了好几个,对不对?!”

这一刹那,侯东来甚至有些感动,原来这个日本女魔头,居然时刻都在关心着自己,担心着自己,就像一位忧心忡忡的妻子,关注着战场上丈夫的一举一动那样。

楠梓到底是做生意的出身,就连七十六号里面那些干将的“生存时间”,都进行了细致的计算,侯东来不用计算,也知道,楠子说的不错,在七十六号这样的地方混,危险是如影随形的----军统的暗杀,抓捕犯人时遭遇的抵抗,日本人的猜忌,派系斗争的倾轧,各种各样的危险,就像悬在人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掉落下来,刺穿人们的头颅⋯⋯

别说什么两年,什么一年半,仅仅从侯东来干掉叶桂明开始的半年时间之内,七十六号就已经损失了大量的干部:叶桂明,刘淑娴,苏成明,周正信,冯南山,董家营,刘吉瑞,丁茂,宋怀之,李明国,徐老三⋯⋯

还有,那个最让侯东来心痛的女人,张采薇-----身处在七十六号,简直跟在前线战壕里没有什么区别的,如此的高危职业,长野楠子作为一个女人,如何不为自己的情人担惊受怕呢?!

“哈,楠子,我谢谢你为我如此担心,我本来以为你这样的女汉子,刀光剑影什么都不怕呢!!”侯东来笑道,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他继续说道:“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是七十六号的成员,我自己挑大梁,撑起新的一摊儿来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楠子第一次不讲礼貌的打断了侯东来的谈话,她看着侯东来,两滴晶莹的泪水在美丽的眼眶当中滚动:“东来,你自己想想,军统.中统,甚至还有中共,对你进行了多少次暗杀;你现在独当一面,他们对你的关注,不是降低了,而是增加了,今后,恐怕你还将受到更多的暗杀行动,我,真的很担心,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得到你的,你的⋯⋯”

这个风流放荡的日本女人,第一次在侯东来面前彻底的,毫无掩饰的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最深处,她泣不成声,美丽的双肩都在不停的上下耸动着----若非亲见,谁敢相信?!

侯东来的手,便轻轻的拍了拍楠子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沉稳的说道:“难怪你今天在吃饭的时候,故意说起你们家的生意经,你是想让我⋯⋯”

“东来,我就知道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懂我的心!!”长野楠子又惊又喜,一把就抓住了侯东来的手,用热烈无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情人,急切的说道:“这一次连影佐叔叔都出了事,你们这一行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这一行跟别的行业一点也不相同,在你们这一行里面,越是优秀的人,就越是危险---东来,你跟我走吧,你辞了职,加入长野家族的生意,收入至少能增长十倍,更重要的是,你没有这么危险,甚至,我可以将你派回到日本本土,担任进出口业务,你想去美国也可以,我们的‘废旧铝材’生意,这两年扩张的很厉害。如果你担心程小姐,你可以带着她一块去,我,我不会计较的⋯⋯”

此时此刻,侯东来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爱到了深处,也恨到了极点,这跟他原来勾引这个女人的时候的初衷,是截然相反的----本来的计划里,这个女人,不过是他跟日本高层接触的一张梯子而已,现在自己踩着这张梯子,如愿以偿,获得了日本高层的信任,应该到了甩掉,甚至是毁灭这张梯子的时候了 (上一次运送汽油的时候,侯东来就已经策划了袭击方案,当时就已经下定决心,干掉这个作恶多端的女军国主义分子了,只是戴笠亲自喊停,此事方才作罢),可是,谁能想到,这个看似精明的日本女人,却竟然爱侯东来爱到了这样的程度,如果让她看到有杀手向侯东来开枪,这个女人,绝对会二话不说,毫不犹豫的冲上来,用自己的身体,给侯东来挡子弹的----我该怎么做?我到底该怎么做?!

一向做事果决的侯东来,此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和彷徨,因为他在国共双方的特工培训,都没有教过他,如何灭绝自己的感情⋯⋯

“楠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简直是这个世界上,对我侯东来最好的一个人,”侯东来紧紧握着楠子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可是,我已经骑在了老虎背上,想跳下来,怕是不太可能了----现在连近卫公爵都需要我给他帮忙办事,我能够说走就走吗?!”

“可以的,可以的!!我可以让我父亲亲自出面,他和近卫公爵是老朋友,还为近卫公爵筹措了大笔的政治献金,他说出来的话,近卫公爵是会听的!!”长野楠子焦急的向侯东来解释道。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军统的游击队,曾经策划过一个相当规模的刺杀侯东来的计划,如果不是这些人突然参加天马号贵宾列车袭击案,这些来自乡下的冷血杀手们,早就潜伏进大上海,对侯东来采取连环袭击了,即便侯东来的身手再好,也不可能逃过这紧锣密鼓的连环袭击的。

侯东来的老同学徐绍光中校亲自策划的这个行动方案,可以说是相当的缜密而细致,以至于侯东来看到的时候,满脸都是冷汗----柴山将军就是在这一刻,断定侯东来百分之百绝对不是中国方面的卧底,因为徐绍光的方案,绝对不是在做戏。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话,楠子,”侯东来看着长野楠子,道:“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的关系,说到底,是不能够公之于众的,更不可能,让你父亲这样的大人物,承担这样的名声。如果他照你说的那样做了,那么我们等于,亲手毁灭好多个大家族.大人物的政治声誉----还有,如果我们走到这一步,你想让,想让程小姐去自杀吗?!”

侯东来坚决拒绝了楠子的“私奔”要求,做为一颗楔入敌人心脏当中的钉子,侯东来必须坚持战斗在敌人的心脏,一直到战争的胜利,或者自己的暴露或者死亡----这是一个战士的责任,这是他对国家和民族作出的承诺,更是他内心正义感和良心的抉择,任何的儿女情长,正常人的感情,都必须为此牺牲,这是他的宿命,无可逃避。

听到侯东来如此坚决的拒绝,长野楠子的目光已经变得呆滞,侯东来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懂,而且她也没有任何的把握,去说服自己极端要面子的父亲,来为一个跟自己关系暧昧的中国男人,去找日本的风云人物,提出一个如此荒唐不经的要求----她忽然感觉,自己有时候,真的是太天真了。

习惯了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长野楠子,此刻已经伤心的不能哭泣,这是她很少碰到的难题,困难到,她这样的豪门千金,竟然也不能撼动其一分一毫。

于是她长叹一声,并没有再说话----沉重而残酷的现实,早已让她无话可说,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对于侯东来会被军统刺杀的担心,基本上是多余的,因为侯东来,这个自己死心塌地的情人,竟然会是军统的人,会是她不惜一切效忠的大日本帝国的敌人,这是多么残酷而无情的嘲讽!!

侯东来被干掉的最大风险,恰恰是被日伪方面发现他的身份,这并不是很容易,所以理论上讲,侯东来在职位上生存的时间,应该能够达到三年,甚至四年----数学残酷的概率,不会骗人。

这里面也有一个变量,便是军统和中共方面,会不会有重要人物突然投降叛变,供出侯东来的真实身份,但是侯东来也明白,按照概率,这样的人物,或迟或早,都会出现的,因为自己的位置,是相对固定的,就像战场上的狙击手,自己无法转移阵地,那么被敌人发现,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既然无法转移阵地,那么就只能坦然的面对,职业特工,早就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此时此刻的侯东来,就像他的那些同行们:中西先生,尾崎秀实,“红色小提琴”团队(苏联克格勃潜伏在德国的情报团队),“牛津俱乐部”团队(苏联潜伏在伦敦的情报团队),佐尔格,徐绍雄.徐露露“兄妹”团队,甚至吉川猛夫(日本派驻美国珍珠港海军基地的高级间谍)一样,安静的潜伏在对手的阵营之内,为战争提供着至关重要的情报,同时也在静静的等待着,自己暴露的那一天----这是职业特工的宿命,从古至今,莫不然也。

“所以,我们还是老样子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侯东来微笑道:“不要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无双月色⋯⋯”

长野楠子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男人强有力的拉入了怀抱,那一种好像触电一般的感觉,让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一股强烈的燥热,瞬间就毁灭了女人所有的自制力,女人面色绯红,一双水眸,就好像烈火焚烧一般,她咬着自己的红唇,强忍着自己高声呼喊的欲望⋯⋯

楠梓回过头,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男人的耳朵边,温热的气息,带着美女芳香的口气,喷在了男人的脸上: “亲爱的,你说得对,这是个不许任何人多愁善感的年代,及时行乐,是这个年月里最正确的选择⋯⋯”

两个人的嘴唇,再次如胶似漆的粘到了一起,两个人紧紧相拥,旋转着,旋转着,一直旋转到他们最熟悉的地方----那一张大床之上⋯⋯

--------

1940.4.7.晚十一点。

苏州到上海的津浦铁路线上,一列加挂着十节车厢的列车正在奔驰,这是一列装满了日本人和汉奸的特别列车,也只有在深夜,繁忙的津浦铁路,才能抽出时间,为这样的特别列车安排通勤。

参加苏州会议的日本梅机关,特高课,七十六号,满铁调查部,清乡委员会,警政部等等军警宪特部门的干部,以及他们众多的手下人员,此时以单位为依据,分别占据了这一列长长的列车的各节车厢,一般的规矩,就是小卒子们坐在硬座车厢里,而大人物们,则在拥有包厢的卧铺车厢里面酣然高卧----如果他们睡得着的话。

这列火车戒备森严,车头车尾,都布置了轻重机枪,而最重要的,铁路沿线,每隔一公里,便有一支日军或者绥靖军的小部队负责警戒,日本方面,甚至为了这一列列车的通过,部署了极为珍贵的柴油探照灯,把方圆几里地,都照得分外通明,不过这东西十分耗油,据说每一台这样的探照灯消耗的柴油数量,相当于三台重型拖拉机的耗油量----估计此时此刻,看着珍贵的柴油如此消耗,日本人的心里面都在滴血吧。

这都是柴山将军的主意,这个人,跟他的那些同事们相比,更为变态----你们不是跟我保证说,津浦铁路沿线已经肃清,绝对保证没有敌人出现嘛,那好,你们就亲自乘坐一列特别列车,通过这个路段,如果敌人再次发动袭击,你们就集体为天皇陛下尽忠吧,反正你们罪该万死!!

第六节软卧车厢里的一个包厢,拥挤着七八个男人,此时四个男人正在打牌,而另外四个男人,则选择了“挂漂”,也就是分别下注给其中的一个“牌手”,包厢里的小桌子上,堆积着一沓沓的法币和日元钞票,显示着这些人的惊人的财力---也是,不为了这些东西,谁他妈肯当汉奸?!

侯东来已经赢了九局,他的面前,堆积的钞票最多,这也难怪,杭州特训班,专门开设过赌博的课程,而侯东来在这一课程里面,简直是如鱼得水,无师自通,最后,竟然连教他的老师,在牌桌上都赌不过他了;再加上后来,侯东来又遇到了程慧敏这个数学女天才,在牌桌上是战无不胜的女中豪杰,侯东来跟着耳濡目染,他的赌技,又不知不觉之间上了几个档次---没有这点道行,过年的时候,侯东来是不敢勇闯香港赌船的。

“猴子,这一局结束,你就必须退出牌局了,赌场老规矩,吃得太多必须退场。”任忠伦气呼呼的说道,他今晚上输的最多,自然会说出这个赌场规矩来的。

其实,中国的赌场有很多规矩,都是自相矛盾的,比如“吃得太多必须退场”这一条规矩的同时,居然又有什么“赢家撑到底”,也就是赢钱最多的人,绝对不能半道退场,必须给那些输钱的人一个翻本的机会----到底按哪一条规矩来,就只能看这个“赢家”的实力了。

“任大哥,赌场无父子,你要有赌品的嘛!!”侯东来笑道:“轮到我说话了:两千,谁跟?!”

“老任,你跟这个狡猾的猴子叫什么劲,你明知道赌不过他的。”叶伯言伸了个懒腰,他这样狡猾的人,没有亲自下场,而是出了五千块的赌资,压在了侯东来身上,还说什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显示了他和侯东来的特殊关系---如今,侯东来摆脱了七十六号的束缚,两兄弟又能并肩作战了,叶伯言的钱,不压给侯东来,还能押给哪一个?!

“哈哈,两位大哥,你们张口闭口喊侯处长做‘猴子’,我可得小心点儿,万一跟着你们喊顺嘴了,可就得挨揍了!!---我跟!!”袁克让这个滑头,今晚上也是只赢不输,虽然没有侯东来那样的大杀四方,却也是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他自然心情很好,跟着调侃起侯东来来了。

“算啦,小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当我看不出,你和猴子互相掩护吗?!”任忠伦性烈如火,又是对着自己人,自然口无遮拦啦:“妈的,我跟,再加三千,猴子,我要看你的底牌!!”

“任队长,千万息怒,你也知道,袁主任和侯主任,他们两个可是连襟关系,联手自然是应该的----我跟,也加上三千!!”忽听一个人阴阳怪气的说道,此人是周佛海派给侯东来的“警政部联络办公室”副主任李碧然,又是一个老中统,狠角色,还是周佛海老婆的亲戚,真正的皇亲国戚,说话如此硬气,也就难怪了!!

如此看来,周佛海从一开头,就没打算让侯东来真正掌握这个新衙门的实权,他把如此重要的心腹派过来屈就一个副主任,意图已经很是明显了。

“哈,李先生,我就喜欢你这实话实说的性格,我们两个也联手,让他们这一对连襟,荷包见底!!”任忠伦哈哈笑道,侯东来心中冷笑,真是时过境迁,如今的任忠伦,实力大增,手下枪多人多钱多,早就不是那个给丁主任看大门的任忠伦了,而且这家伙粗中有细,这不明摆着,在跟李碧然这一号的搞好关系吗?!

“任大哥,李大哥,你们两个都是老资格,我袁克让能有几个胆子,敢跟你们斗到底?”袁克让微笑,啪的一声,将自己手中的几张牌扣在桌子上:“我退出。”

他在这个时候退出,等于将自己已经投进去的三千多块钱拱手送人,可是袁克让眉头都不皱一下,因为很简单,这些钱都是他赢来的,他并不心疼,更不想因为这点钱,得罪任忠伦和李碧然这两个实力派。

侯东来心里感叹,和这些无耻的汉奸们混在一起,整天都是在做智力测验,也真是让人烦透了,对这些汉奸,绝对不能有丝毫示弱,尤其是这个李碧然,更是必须让他知道哪一头炕热,否则,这家伙一定会在自己身边搞事情的---妈的,土包子,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轮到了任忠伦发牌,也是这一轮赌局的最后一张牌,侯东来忽然说话了:“我有点儿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ALL IN。”

他似乎漫不经心,如无其事的,将手边所有的钞票,推到了牌桌中央。

足足有三万块!!

即便是这些财大气粗的汉奸们,也都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侯东来,办事情果然够狠,你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狠毒起来,哪一个能比得了?!

“猴子,你能有什么好牌,敢这么嚣张?!”任忠伦脸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是正规军人出身,抡起大刀砍人,端起机关枪扫射,他在行,可是对今天这样的高智力活动,他就显得能力不足了,看着一脸悠闲神情的侯东来,任忠伦心虚的毛病,终于还是遮拦不住了,他看了看手边剩下的钞票,大约还有一万块,他忽然有点儿舍不得了----看着侯东来那一双平静的眼神,任忠伦终于扣了牌:“妈的,斗不过你,算你小子狠!!”

任忠伦做了正确的选择,牌局的输赢倒在其次,是不是挑战侯东来在这个新团体里的核心地位和权威,才是最关键的,侯东来压上了所有赌注,就是在逼他们表态呢。

狡诈的袁克让首先表了态,他和侯东来的特殊关系(程文芝和黄小姐情同姐妹,两个男人自然是“连襟”关系了),让他不会,也没有实力挑战侯东来,而任忠伦虽然也做了相关的试探,但侯东来的强大实力,让任忠伦知难而退,不敢和侯东来硬扛的。

于是,牌局之上,便只剩下李碧然这一个“硬角色”了,谁都知道,他的背后站着周佛海,他不可能向侯东来随随便便就低头,而侯东来,却必须让他低头,否则,今后大上海的情报格局,就会充满了变数----面对强大的七十六号,如果连他们这个小圈子的人都不能做到同舟共济,那么被七十六号吞掉,怕是迟早的事情了。

李碧然忽然道:“既然是牌局,就得有人捧场---侯主任,我陪你玩一玩!!”

他猛然将自己面前的所有赌注,都推了上去,而且居然还不罢休,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两条小黄鱼,随手扔在了牌桌上面。

侯东来冷笑,李碧然最后的这个动作,看似在给赌注加码,实际上,却只能表示他在虚张声势----赌场规矩,ALL IN这个动作做出来之后,双方是不论赌注多少的,也就是说,对方压上所有赌注,比如十万元,而他的对手只有四万元,也是无所谓的,这就相当于二赔一,或者三赔一的赔率,只要双方愿意,没有什么等值必要的,而姓李的这样做,显得外行,更显得心虚。

任忠伦,叶伯言,袁克让,迅速的互相对了一下眼神,他们明白,这个李碧然,现在就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了,他绝对不是侯东来的对手,实在不应该如此自取其辱的。他可能不明白,自己在和一条饿狼对赌,他更不明白,昔日那个七十六号交际招待处的副处长,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好,那就开牌吧!!”侯东来笑道,李碧然冷笑,忽然摊开了自己手中的牌,笑道:“我手里有两张三,加上公共牌中的两张三,四张三,四条---也就是four of a kind,用他们北方人的话来说,这就叫‘炸弹’,怎么样,侯处长,在下的这一副小牌,比得过你吧?!”

什么叫有恃无恐,这就是鲜明的体现,老资格的李碧然,就是要当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小子,你得明白,以后警政部联络办公室,绝对是“姓周的”说了算!!

侯东来大笑,笑得那样不留情面,就好像在嘲笑一个无知的小孩子一般,李碧然的脸色慢慢变了,这个老中统,恐怕在周佛海面前,也没有受到如此嘲笑吧?!

侯东来笑道:“李大哥,论起情报业务来,你自然是我学习的榜样,可是论起玩牌来,你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你只看到了公共牌当中的两张三,让你能凑成一副four of a kind,可是你忘了,公共牌当中,还有三张同样花色的牌呢,红桃3.6.7,你没看到吗?!”

他忽然摊开了手中的两张牌:红桃4.5,李碧然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也不是打牌的生手,可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居然用手中的两张牌,而且是这么小的牌,去博同花顺的!!

“红桃3.4.5.6.7,straight flush!!”袁克让兴奋的笑道:“还好,还好,我半道退出,否则,真就让侯处长包了饺子了!!”

他这一喊的目的,李碧然自然明白,就是在表示,袁克让已经承认了这场赌局的合法性,有他和侯东来联手,李碧然是没有办法表示异议的----虽然他很明白,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牌!!

“厉害,猴子,我真怕了你了!!”任忠伦的声音都带着某种颤抖,因为他这才重新想起来,侯东来的可怕。

三对一,李碧然不得不让步,笑道:“侯主任,你果然技高一筹,我李某人彻底服气了!!”

“服气了就好,钱不钱的,倒真的无所谓了。”侯东来看着李碧然,忽然热情的笑道:“我这个人就喜欢胡闹,李大哥别往心里去----牌桌上的钱,你们三个,还有哪位兄弟接手,你们四位平分,作为本金,重新开始----只不过,无论谁赢了,都得给刚才挂漂的四位弟兄们分一半,怎么样,这个面子,你们会给的我吧?!”

李碧然还没想明白,任忠伦便笑道:“好样的,算是个男人,猴子,我服你!!”

李碧然终于明白了侯东来的手段,他笑道:“侯主任,我李碧然,也服你,今后我老李,唯你马首是瞻!!”

“老李,你客气了,什么‘马首是瞻’,我看,叫‘猴头猴脑’还差不多!”叶伯言玩笑道,众人都笑了,这一阵哄笑就表明,他们都已经承认侯东来的“核心”地位,一个新的情报集团,就此基本成形,就像一个新的狼群,选出了狼王,然后争先恐后的张开大嘴,扑向猎物的所在。

“成礼,你来接我的班,我改成挂漂的,跟着分钱,多有好处!!”袁克让忽然微笑道:“文明,你来接侯主任的班,他那里可是风水宝地,你记着给任大哥留点面子,别赢太多!!”

“去你的吧,小赤佬,比猴子还嘴贱!!”任忠伦和袁克让现在混得很是熟络,自然什么玩笑都开的,刘成礼和陶文明这一对袁克让的左膀右臂,早就在一边呆的烦了,立刻痛快的答应,接收了袁克让和侯东来的位子。

“大哥,麻烦你和小胡,看着点儿,别让他们出老千!!”袁克让笑道,他口中的“小胡”,便是丁主任同村的亲信胡春山,比侯东来小一岁,辈分却比丁主任小两辈,所以见到侯东来,毫不避讳,一口一个“姑父”的叫着,显得分外亲热,他被丁主任派给侯东来,担任肃清委员会后勤处副处长----侯东来却明白,公然挑战自己的李碧然并不可怕,笑里藏刀的小胡,才是狠角色,看来,自己屁股底下的这两个座位,都不是那么牢靠,周佛海和丁主任,都派了亲信来紧盯着呢---不过这两个人可能还没想明白,给一头饿狼派来个监军,简直是给他送来开胃的小菜了。

侯东来和袁克让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列车两个车厢之间的连接处,两个人点了两支香烟,吸了起来。

“你说这个姓李的,他看出来了吗?”侯东来忽然微笑道。

“他又不是雏儿,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世界上,绝对没有这么巧的牌。”袁克让笑道:“你的出手,直接就符合出老千‘出小不出大’的规矩,李碧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我和老任这么一忽悠,他不好翻脸而已。”

“要的就是他知道我出老千,他知道我出老千,却对我奈何不得,这就叫做权力。”侯东来冷笑道:“我还要感谢你,我的那一张红桃5,你给我传过来的太及时了。”

原来,是袁克让趁着嘻嘻哈哈,退出牌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侯东来传来了那一张红桃5----赌局之上,出老千不可耻,被人发现了才可耻。

袁克让一笑,道:“那还是叶大哥掩护的好,姓李的眼神很不错,都是干这一行的,我想,即便他现在想不明白我们的动作,回到包厢睡觉的时候,也能想的明白---他明白了,反而最好,对吗?”

原来,这一场老千,在一边“旁观”的叶伯言,居然也有参与!!

这也不稀奇,做他们这一行的,耍阴谋使诡计,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

“克让,我考虑好了,回到上海,我们就向两位女士求婚。”侯东来忽然笑道:“这是我们巩固地位的第一步,也是很重要的步骤;尤其是你,应该赶快向张虎林拜师,我包厢里有二十根大黄鱼,你再加上一点儿,给龙头送去,我们在大上海办事,不能没有青帮的支持!”

“侯大哥,什么也不说了,我借用那个姓李的一句话:以后我袁克让,唯你马首是瞻!!”袁克让颇为感动,向侯东来说道。

“又来了!!克让,我们如此投缘,只因为我们两个的遭遇实在是太像了,我们都是军统的叛徒,我们都是戴老板本来的亲信,如今的眼中钉,现在姓李的---七十六号的那个,不是眼前的这个小角色---恐怕也把我们当成了肉中刺,所以我们两个之间,除了团结,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侯东来一本正经的看着袁克让,现在的形势,让他必须尽快的找到尽可能多的同盟者,因为接下来,他将面对李主任很有可能的攻击,这将是侯东来潜伏生涯当中,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形势变化,侯东来不得不从幕后,逐渐走向了前台⋯⋯

到了此时,侯东来才忽然明白,做一个万众瞩目的主角,真的很不容易。

“我懂的,其实,你这也是多虑了,侯大哥。我想你也明白,我们两个,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连襟’,”袁克让笑道:“娶了那两姐妹,我们之间,还有不团结的理由吗?!”

两个人都笑了,侯东来道:“好,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就需要给梅机关的酒井中佐发一个紧急电报了。”

“现在吗?”袁克让诧异的说道:“都十一点多了⋯⋯”

“所以这个时间发出的电报,才会受到酒井中佐格外的重视。”侯东来笑道:“而且我就是要让姓李的他们,感到突然而且震惊,我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才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两个人便笑着,走向了车厢尽头的一个小包间,那个房间里,有一个日本特高课的收发报员,而侯东来手中,现在有一套他和酒井中佐之间秘密联络的电报密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