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废墟

于鹏抱着安乐从人群中挤出来，他身上的血几乎染红了于鹏的上半身。

把他放在救护车上，医生摇了摇头。

于鹏和安乐并不熟悉，之前，他只是听说过他是走后门进来的，而且，平日里做事也嚣张跋扈，所以，喜欢他的人并不多。

但是，即便是明知道情况很危险，他也几次三番的跟着自己，明知道，对面的那群人会伤害到他的性命，他都没有开枪，这样一个简单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坏人呢！

于鹏脑子一片空白，他握着安乐的手，他的手已经开始冰冷。

“你有没有哪儿受伤？”

“没有！”

楼底的人看一时半会冲不上去，便开始攻击警察。

因为事先又准备，没有经过阻止的人子警察的攻击下，都躺在地上，尖叫，咒骂。

突然，楼上响了一声枪。

只看到一名警察中了弹倒下了。虽然穿了防弹衣不至于伤了性命，但是，他倒下的那一刻，旁边的人迅速的抢了他的手枪，并胡乱的开枪。

周围不断有人倒下，等枪里的子弹打完了，底下的那人被警察狠狠的用枪托一砸，昏了过去。

上面，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狂热过后，他们也冷静了下来。他们知道，即便他们今天拿了钱，也不见得能出去。

“八爷，我们就这么完了吗？外面马家屯死了多少人，我们就这么白白死了吗？”

说话的正是八爷修车抽烟的一个小伙子。

“你们说说，你们想怎么做？”

“我们和这警察干了！活着也要在监狱度过，还不如直接干了。老子早点儿转世投胎。”

“如果你们放下手里的东西下去，这么多人，他们不会重判的！”

“可是，这种连狗的不如的生活我们过够了。要是，今天真的冲不出去，那以后马家屯提起咱哥们的名字，那也不至于被人说成怂货。”

“路是你们自己选的，无论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要后悔了就好！我已经老了，我们的那一代人也差不多都交代在这里了，现在，到我了！”

“八爷，有下辈子，我们都争取投到好人家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八爷把兜里的烟拿出来散了一根。

“行吧！干了吧！”

安静了十几分钟，四楼的人把能点着的东西都点了，从楼上往下扔。底下的警察，因为没有地方多，很多人都被烫伤了。

“往上冲！”

一楼的人基本已经跑的差不多了，二楼的人往下跑，警察往人群里，挤了进去。

等警察挤到三楼的时候，才发现三楼到四楼的楼道里，放了很多柜子，再想过去，难上加难了。

“上面的人是不想再下来了，我们要强攻吗？他们手里还有一把枪。”

“攻上去！”

于鹏没有再进去，有特警开道，上面的人，即便是多，但是比起训练有素的特警，他们还是差了很多。

马家屯的人已经散了去，楼前除了警察，再也没有其他人。

于鹏从楼道上躺着的尸体上一步步的往上走。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绞着疼。

他突然被绊了一下，要不是后面贺鸣扶住了他，他可能会从楼梯上滚下去。

前后不过一小时的时间，贺鸣觉得于鹏的脸色苍白的让人害怕，他的眼睛里，麻木，痛苦。

到了四楼，楼道上还有散落的钱。整张的，半张的，还有的沾了血。

所有人为之拼命的东西，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到了房子，地上的钱就像一层废纸一样铺在地上，躺在钱上的人，血从身体流出，把底下的钱都染成了深红。

于鹏看到八爷坐在床上，背对着钱，子弹穿过了大脑，除了黑洞洞的眼睛，其他地方都被血覆盖了。

于鹏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他记得自己报考了警校的时候，他说，阿崽，你以后当了警察，是不能来马家屯的，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把我抓进去的。但是，我是不会再进去了。

“我以后当了警察，肯定不会抓你。我迟早有一天，会改变马家屯的这个样子的。到时候，我光明正大的邀请你到警察局来。你除了被人抓进去，肯定是没有进过警察局的。”

于鹏记得那时，他只是笑。

他是不是预料到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对立面，来一场生死的较量。

警察赢了，但是，于鹏却输了。如果不是他最后救自己，自己也会成了这场赢局里面的牺牲品吧！

“过去了，别再想了。”

贺鸣看着于鹏，明明就是五六步的距离，他却一步都没法往前走。

他知道八爷对于于鹏来意味着什么。他从小父母就去世，他的童年绝大多数的时间是跟着八爷长大的。八爷是一个街上混的人，在很多人眼里，他或许算不上是好人。但是，好人和坏人哪有那么清楚的界限。

从小到大，八爷不仅给他的是一个家，很多人生的道理，他也是受八爷的影响。他小的时候，不想读书，八爷就带他去滨河公园的学校，看别人家的孩子读书，那时候，八爷告诉他，读书不仅仅是为了找个工作，更是让他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感受感受别人的生活。

不得不说八爷的教育是成功的，马家屯的孩子，改变命运的人不多，很多人能出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已经不容易了，但是，于鹏却靠着自己的努力，他不仅仅自己过上了正常的，体面的生活，而且，很多人也因为他的努力，过回了正常人的生活。

贺鸣知道，即便是到了今天的局面，八爷也不会怪于鹏的。因为，贺鸣及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八爷看于鹏的眼神，充满了骄傲。

今天的这样，只是他们的立场不同。

于鹏跪在他的身前，眼睛里的泪水一滴滴的洒在了八爷抹着黑油的裤子上。

警局的人来清理案发现场，于鹏就那样跪着，清理案发现场的警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了，于鹏。让其他人做事吧！”

于鹏还是跪着，一动不动。

“走了，八爷他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你以为他没想过结局吗？他进来就没打算出去，这是他的选择。”

贺鸣把地上的于鹏拉起来。

于鹏就麻木的跟着贺鸣，到了三楼，于鹏突然甩开手进了一个房子。

那个陌生的女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孩子没有穿衣服，人躺在血滩里，苍蝇在他的脸上，身上爬来爬去。

贺鸣的手一直发抖，他把手放在孩子的脖子上。虽然很轻微，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轻微的跳动。

贺鸣抱起孩子，疯了一般的跑下了楼。

医生给他盖了氧气罩，那么小的脸，在那大大的氧气罩下，更显得渺小。

“还有呼吸，但是，估计失血有点儿多，昏迷了，你抱着他，不要按着他的伤口。”

救护车关上车门，贺鸣回头看，于鹏就站在楼道上，那一刻，他就像一个老者，悲哀，绝望。

贺鸣不停的搓着孩子的手，他希望自己能给他一点儿勇气。

孩子被送到手术室，当手术室的灯亮起的时候，贺鸣跪在了地上。

裤子上到处是孩子的血。

贺鸣就那样跪着，这惨烈的一天，他需要一点点儿的奇迹。

三个小时，医生终于出来了。

“孩子平安，子弹在腹腔里，已经取了出来。”

贺鸣坐在地上，掏了一根烟。

护士本来是要制止的，医生朝他摇了摇头。

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打通叶宁的电话，叶宁告诉他于鹏并没有回来。

现场用警戒线围着，整顿楼里再也听不到一点儿生命的声音。

他一步步的往上爬，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传的很远很远。

四楼，夕阳从没有窗户的窗口照进来，打在于鹏的头发上。于鹏想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一样，坐在那儿。

贺鸣推开门，地上的钱已经被拿走了，房子里，除了毁坏的家具，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那放钱的那堵墙，也已经被拆了，保险箱也已经被带走了。

“那孩子还活着！”

于鹏好像没有任何反应。

“于鹏，有些事，我们是没有办法的。”

“如果我没有来，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

“即便你不来，其他警察也会发现这儿的，到那时候，还是这个结局。”

“等他们发现了，叶建雄早就把钱带走了。”

“那么多的钱，你以为他有机会带走吗？于鹏，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是叶建雄已经算好了。只不过，我们来得早，它发生的早。”

“如果我们不查这案子，会不会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我们不查，凶手就还会作案。”

“他杀人，和我有关系吗？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永远别忘了你做警察的初衷。”

“没忘又如何，到最后结局还是一样！”

“如果所有的人都忘了法律的公正，那么今天的事情，明天，后天，它还会发生。我们坚信法律，是因为只有法律才能制止这样的暴乱。”

“可是法律如果不公呢？”

“不公的是人，不是法律。我们只有尽量的去让更多的人相信法律，你想改变马家屯的梦想，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