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叫花子的人生

叫花子如约出现了，不过这次他出现的时候不止自己一个人，还带了另外两个同伴。那两个人也拿着一根竹竿，显然也是讨吃要饭的人。

冯有梦一看到叫花子出现就想说什么，不过后者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所以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嘴。同时拉着冯有梦站在大门口对面，好像是在等待进马府的时机。

“马老爷子就这样去了，真叫人难过。”

“不过也别太伤心，马老爷子生前就是大善人，对咱们这些街坊邻居的颇为照顾。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还给大家丢些赏钱，很得大家伙的敬重。”

“对对对，这样的人离开是一种幸福。他们不会下地狱，而是会去天国享福，保佑子孙后代。”

……

这几句话是突然响起的，而且就出自叫花子和他身边的两个同伴。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凑，马府门口的一个伙计刚要开口呵斥呢，就看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皱着眉头说：“悄悄的，领他们去东边的小院子，那儿有酒菜。”

叫花子们赶紧拉着冯有梦冲了进去，冯有梦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个管家在摇头叹气。

大家都不是什么斯文人，坐下了之后，纷纷开始大口吃起来，一个个都毫无形象。尤其是在抢鸡腿的时候，都是直接上手的，不用筷子。

“老弟，吃啊，别客气。”叫花子和冯有梦打招呼。

冯有梦自然也是不客气的，留下来就是为了吃这一顿，昨天都等的心里难耐，此时上桌了当然也不装矜持了。这一桌十几个菜，是十个人的份量，此时只有他们三个人，不管怎么抢都够吃。

叫花子大口乱嚼了一通，然后倒了一倍酒咕咚咕咚喝下去，这才摸了摸肚子说：“好爽呀！怎么样老弟，味道如何？”

冯有梦没有说假话，这味道当真是很不错。他依稀记得，年轻的时候也曾跟着师傅远游，去过什么所谓的大户人家。好像那个时候总能碰上有人炫耀自家厨子有水平，做出来的菜肴好吃。但是这个时候一比，发现还是眼前这桌菜美味。虽然边儿上的这几个人都挺没素质，吃相不堪入目，但是很可观的说，这菜是真好吃。

“外面那些菜肴是那个大厨烧的，咱们这偏院儿的菜也是？”

虽然吃的好吃，但是冯有梦还是对这桌子菜是不是御厨后代做的表示怀疑。马家的白事来了这么多人，那厨子忙得过来？

叫花子刚刚猛吃了一顿，这个时候反而放慢了速度，一边吃一边说：“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虽然祖上是御厨，但是既然沦落到给别人做菜的份上，自然早就没有什么家族荣耀了。如今一家子都靠老马家生活呢，别说是做菜了，就算是让他过来给咱三儿敬酒，他也得马上就来。落魄了就是落魄了，没啥可以感叹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很正常。”

“就是就是，祖上再怎么荣耀，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很多事过去了就过去了。马家如今这么强盛，不管是谁，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得卧着。”

三个叫花子大吃了一顿之后，动作都慢了下来。

这年头虽然物价贵，弄这么一桌丰盛的饭菜花销很大，但是马家在这宴席上却是没有动什么小心思，份量足足的。三个叫花子就算再能吃，也剩下一大半呢。让冯有梦惊奇的是，这三位到后来竟然不怎么动筷子了，而是开始拼酒。

他有些想不明白，换成是他的话，他恨不得想办法马上把这里所有的好吃的都装下肚子，哪有心思喝酒呀。

自己一个人大嚼，冯有梦有些不好意思，他问：“三位，你们怎么不吃了呀。再不吃就凉了。”

带冯有梦过来的叫花子说：“你吃你吃，不用管我们。我们吧，就是游戏人间。对我们来说，这顿饭就是一顿饭而已，有点儿经常吃不着的东西，尝尝而已。”

冯有梦趁机问道：“刚刚你们在门口等什么呢，结果然后没有等到就突然进来了。”

叫花子笑了：“你该不会觉得我们真的在等人吧，我跟你说，我们确实是在等人，但是不是在等人家和我们一起，而是在等人家出现。”

“马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很多时候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人活脸树活皮，马家如今的声望和威势已经不允许他们跟小家族一样没见识了。他们除了要对自己人好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在乎自己的名声。我们刚刚在等，等杨树镇的那些达官贵人出现。他们出现的时候，就是马家最有表现欲的时候。因为和那些达官贵人一样，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如果被大家看到马家赶走我们，大家就会觉得马家小气。”

“建立一个家族的声望地位很难，但是想毁掉它却确实很容易。所以，马家哪怕再不开心，也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这口气。”

冯有梦听了哑然失笑：“几位也是厉害了，竟然能找出这种门道。”

叫花子无奈地笑笑：“没办法，咱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没办法像别人一样提个礼盒大摇大摆的进，所以只能走这些歪路子，都是些偏门小道而已，不值一提。”

“再说我们每次在这种宴席上也都还自觉，不会搞出什么过分的事儿。对于我们来说，活着就是最大的开心。能够冷眼看这世间发生的一切，各种人情冷暖，这是一种享受。别人都以为我们特别难，但是有些时候，我们乐在其中。”

这时候，冯有梦突然想到自己的师傅曾经跟自己说过的一些话：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门道。叫花子们这种小手段，未尝不是一种门道呢。

叫花子说：“小兄弟，你自己吃，不用操心我们。人活一世，各人有各人的处境，各人有各人的情况。我们吧，图的就是个清闲自在，真要是想天天大鱼大肉，当舔狗巴结权贵卖力气的本事我们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