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进退维谷

路过山荇酒店，颜翊看了一眼，打转了方向盘，离开。

昨晚他已经去见过柳辉了，柳辉的所有话语都印在他的脑海，最近太乱了，欠了的债果真要一一归还，哪怕被折磨的血本无归。

慕容菲从昨晚颜亦冰突然出现又消失之后，就没有再理过颜翊。怕是不得安宁了。颜翊揉了揉凸起的太阳穴缓缓神经，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颜亦冰从来都是乖巧，而昨晚的任性而为，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谁。见过柳辉之后，他找了很久，甚至每个颜亦冰会去的地方他都去寻过，未曾有人见过颜亦冰，毕竟昨晚雨很大。慕容菲又怎么能不着急？颜亦冰坐的车子开出去刚好是红灯，十字路口转出去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连哪个岔路口都不知道。

颜翊刚刚把车开到车库拿了钥匙回到家，便看到苏阿姨做了早饭放在桌上，客厅里一反常态的慕容菲一直盯着手机，突然的手机响都会引得慕容菲猛然抓起手机神色紧张的问：“找到了吗？”

等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找到人的消息，她便绝望了。这么多年，唯有这个女儿是真实的，自己却那么多年的亏欠她，零零星星，没有像所有的家长一样陪着她长大。就像今天的变故，一个孩子怎么能忍受？连她一个成年人都不能释怀。

她自己找了大半夜，又托了人去找，此时已经和平时美丽端庄的慕容菲相差甚远。面容憔悴，神色怆然，双眼凹陷，连眼角都似乎一夜之间多了几丝皱纹，整个人枯坐在沙发里。颜翊看到这样的慕容，自是心里自责。

“菲儿，别气了，多少吃点东西。”他在玄关放下钥匙走到慕容菲的面前。

慕容菲凌厉的目光扫到颜翊：“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外面不是有女儿啊！你还在意冰冰？”

“慕容菲！你不要无理取闹好吗？”颜翊压了声音。

“那要看你的风流债了！”慕容菲很反常的看着颜翊。

颜翊不想和慕容菲吵架，他们几乎很少意见不合。很多时候是慕容菲比较容忍，也不愿意闹。

“菲儿，柳烨不是我的女儿！那份报告是错的！”颜翊坐到慕容菲的身边，试图拉她。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解释的？”

“柳辉已经告诉我了。柳烨不是我的孩子，是张铃没有走出当年的阴影。”

“冰冰失踪了，你没有去找，反而在这里给我讲柳烨不是你的孩子，你这样蹩脚的理由，我会信？”慕容菲起身想去抓颜翊的胳膊，她就想问问他，自己和女儿在他心里到底占什么样的位置。

“你疯了！”颜翊喝道。

“你吼我！”慕容菲轻声哭泣起来。

颜翊无奈的揽了她的腰肢说：“菲儿，相信我，柳烨真的不是我的孩子。”他拉了张铃坐下，把这一切娓娓道来。

是了，柳烨怎么可能是颜翊的孩子呢？这不过是张铃的失误罢了。张铃当时准备了柳烨的材料，并且也让林夕准备了颜翊的DNA材料。以前颜亦冰和张铃去游玩的时候曾经掉了一个发夹在张铃的车里，所以，张铃有颜亦冰的材料。张铃验出来柳烨不是颜翊的孩子，可是她不死心，原本只是抱着希望看看颜亦冰最好意外的不是颜翊的孩子。可是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颜亦冰那么像颜翾，怎么不会是颜家的孩子？所以，张玲来了个偷梁换柱。

张铃为何会笃定的认为柳烨是颜翊的孩子？这要从颜翾死的那件事情说起。

颜翾死后，张铃遭受了打击，亲眼看着颜家小妹死于非命，又经历了颜翊的决裂，张铃得了抑郁症。人们都说，只有太过聪明的人才会患上抑郁症，那张铃还真是这样的人，她就像王熙凤一样，反误了自己的性命。一直坚强的张铃在精神极度悲伤的时候，曾想过自杀，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颜翊的孩子。等到她被抢救过来的时候，医生告诉她，孩子没了。张铃万分后悔，她还固执的觉得，如果孩子还在，颜翊一定会回来的。孩子没了，导致张铃严重的精神崩溃，她曾不认识周围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亲。所以，她最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那近乎地狱。

柳辉是这辈子对张铃最好的人。他一直对张铃不离不弃，守着她过了好几个月。连张旻都被感动了，觉得柳辉并不是看上了张家手中的嘉煜。那是张家和颜家最难熬的日子，张铠打死不愿意子承父业，就是自己要出去闯荡；颜翊的妈妈在不久后也去世了，颜麟搬到了江南小镇，颜翊也直接去了B市。

柳辉一直对张铃很好，为她鞍前马后，不时的为她制造浪漫。当时的柳辉完全是在用真心爱张铃。张铃在醉酒之后把柳辉当做了颜翊，硬是抱着柳辉不让他走。一夜缠绵，才有了柳烨。

柳烨的诞生让张铃把爱全部转接在她的身上，张铃从此就觉得那孩子就是颜翊和他的那个孩子。柳辉不介意张铃那样想，他和她还是结婚了。张旻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张铃的病是治好了，但是在她心里，她隐约还是觉得柳烨就是她失而复得的孩子。她一直觉得医院里的那段经历，只是一个梦而已。

“菲儿，上次我已经讲过我和张铃已经过去了，她与我，不过只有那段过去而已。这么多年了，我爱的是谁，你应该清楚！”颜翊说完了柳辉告诉他的一切，感觉心里好受了些许。那孩子，毕竟没有福分来到这个世上。

“颜翊，十七年了，我们在一起十七年了，我只奢求你能一直在我身边而已。”

“我知道。我不会再伤害你和冰冰了！”颜翊将妻子揽在怀里。

爱情里谁又有对错呢？

慕容菲心里见不得人的那点自私的爱，她一手间接造成了张、颜两家的破裂，她故意矜持的不提颜翊和张铃的那段事，不是她大肚，她知道，这些就像颜翊的伤疤，终有一天解开之后，颜翊会怎么看她？慕容菲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颜翊并肩而立，颜麟交待她必须要把冰冰带回A市，还不是给了她一颗定时炸弹！张铃的爱太过明显、剑拔弩张；而慕容菲的爱就是那荷花上的雨露，稍有不慎就会消失。所以，慕容菲一直很小心翼翼的维护着颜翊的爱。

颜翊和慕容菲都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喝了杯牛奶便让司机开车去警局备案。

刚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苍白的颜亦冰回来了。

陆硕只把颜亦冰送到了的士上，他不想看到颜亦冰回家后为难的样子。所以，直到今天，他依然不知道颜亦冰家住在哪里。只要她放下了，就好。

“爸爸，妈妈！”颜亦冰泪水滑落。

“冰冰！”

“我的宝贝！”慕容菲抱住了女儿。

看着面前满是倦容的父母，颜亦冰轻声认错：“我不该任性的。”

颜翊别过头去。这孩子终究还是太善良。

“你这孩子！担心死妈妈了，这么一晚上，你去哪里了？妈妈以为你不要我了！”慕容菲抱住孩子不放。

颜亦冰看着旁边的父亲，尽量挤出笑容：“爸爸，我想通了，你把柳烨接回来吧。她毕竟是你的女儿。”

“冰冰！”颜翊语塞。一夜不见，颜亦冰就像突然懂事了一样，那眼神那般冷静，这是慕容菲都办不到的一种气量。

“她毕竟是我的姐姐，是吧？”她淡笑。那笑，怎么也让颜家夫妇高兴起来。

“冰冰，你听我说……”

“爸爸，我知道，你怕我为难。我不介意的，真的。”颜亦冰抢在父亲的前面打断了他的话。

颜翊看着孩子，酸涩了。

“冰冰，你听我说，柳烨她不是你的姐姐。”颜翊脱了慕容菲的手，拽住颜亦冰。颜亦冰后退了一下，眼神亮了一下，又暗了，定睛看看爸爸，冷静地说：“爸爸，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假如你只是想让我开心，那这没必要，我能接受。她是你的女儿，如果你不去认她，她该恨你了。”她想抽手不让颜翊拽着她，语气里或多或少带了负气的成分。

“颜亦冰！”颜翊生气了，面前的女儿那么执拗，就是认定柳烨就是他的女儿。他甚至扬了手想打孩子。

“你去啊！你去啊！作为父亲，你为什么不去认她？”颜亦冰听到爸爸吼他，直接一股脑吼起来。

“干什么你们父女！还过不过日子了！”慕容菲叫起来。这真是一团乱麻，连所有人都失去了控制。

“冰冰！”等到颜家夫妇反应过来的时候颜亦冰已经提步从小区外走了进去。颜亦冰现在不想听她们说话，也不想争论，柳烨是不是她的姐姐她已经不想管了，毕竟，任何人都要时间来接受。

走到楼梯上的时候，苏阿姨看见孩子倒是一番热泪盈眶，颜亦冰和苏阿姨说了几句准备进自己的房间。她看到客厅里站着的颜家夫妇，终于还是开口：“妈妈，以后还有冰冰，你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这句话说完，她进去，关上了门。

不论谁，都是这场战役里伤痕累累的士卒，连枯骨万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活着，活在残忍的真相里，进退维谷。

楼下，慕容菲全身颤栗，她的女儿坚强到如此地步，而自己终究活在患得患失的阴影里。门里，颜亦冰滑到在地，她想起最爱的家人此时就站在楼下，却感觉自此相隔了千里。今天被从鬼门关拽回来的时候，她贪婪的拥抱着陆硕，那个时候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叫颜亦冰，那个时候几乎夺口而出陆硕的名字。她甚至当时想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如果自己死了，会记住她吗？没有，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