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良宵夜景

郑明知道吴科的遭遇后，不记前嫌，很关心老友的晚年，就跟战友的儿子如今已坐上了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宝座的李大鹏打了招呼，让他多关照关照，李大鹏说，我俩是哥们，自然会关照，不过像他这般年纪，再怎么关照也关照不到哪儿去了，最多也只能带他去潇洒潇洒。

其实，吴科这哥们的想法是对的，因为象吴科这种曾经热衷于“乐之都”的人，在人生失落的时候去会会双胞胎姐妹可能是一剂良药。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转眼间又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

此时此刻，美丽的小城正处于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里，放眼望去，大街小巷，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三教九流纷纷走出家门，扑向了繁华的街市，投入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凡俗的嘈杂花样令人耳鸣目眩，有高声吆喝的小商贩，有讨价还价的婆娘们，有拉着大人衣角要东西的小孩儿，还有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姑娘小伙子，男的潇洒，女的妩媚。

啊！小城的初夜风光无限美好！

徜徉在街头的一个器宇轩昂的伟岸男人触景生情，夏日的闷热非但没有使他感到疲倦和难耐，反而让他更加兴奋了，心里风生水起。

这个人正是吴科的哥们，此人年方四十八，身高七尺，体格魁梧，相貌堂堂，走在他身旁的是吴科，要不是没有吴科的关照就没有他如今的美好前程，他就不可能这样温文尔雅地和吴科出现在大街上了，那多掉价啊！这时，他那锐利的双眼射出深邃的青光，穿透灰暗的夜空，还带着些许隐藏的温存。

身为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哥们，此时摇身一变，竟成了没有架子体察民情的好好父母官，便衣闲逛，看一看街市的热闹景象，听一听老百姓的草根声音，感受一下市井的纷杂气氛。其貌不扬，气色不佳的吴科，俨然是个老贫民，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吴科，您看月上柳树梢头，多优雅，多美好！”哥们洋洋得意的转头看看吴科说。

“就是就是，部长，谢谢你，百忙中抽出时间来陪我。”吴科讨好道，哈巴狗似的抬头看着哥们的脸色。

“哈哈哈，吴科，你知道我的心！你是我的恩人，我抽点时间陪陪你是应该的，只是工作忙，关照不周，还请多原谅。”

吴科不自然地笑了，受宠若惊地说，“哪里，哪里啊呀！”

“人约黄昏后！走，今夜我们要好好地乐一乐，也不枉这般良宵美景啊！”

“太好了，部长，你喜欢，我也就高兴了！”吴科愁容满面不无忧虑地顿了一下，又一语双关地说：“只是不要误了你的大事，就好。”

哥们心照不宣地陪着笑脸，立刻附和道：“吴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就放心吧，上上下下我都打过招呼了，不会影响我，更不会影响你。”

原来，每一次出来享乐，这哥们想得很周全前狼后虎都事先打探好了，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有人关照，他放心得很，况且，他本来就胆子大，敢做敢为。领导包括吴科看中他的就是这一点，也是他出山奋斗搏击人生混上如今极其走红位置的最大资本。

“好好好，哥们，安全就好。不过，你不要利令智昏，要警醒一点儿！”吴科说话从来如此，一会儿阳，一会儿阴，对他这么忠心耿耿的过去的部下如今的领导，也还是一样。他不能不相信，也不能不怀疑。

“呃呃呃，是，吴科！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的。”哥们早就习惯了，他会观颜察色，随机应变。太平盛世，物欲横流，正是人们寻欢作乐的好时光，尽管他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但他正餐吃腻了，也要出来吃野餐，享受新鲜味道。

吃惯嘴的哥们知道野味就是不一样——鲜辣无比，淋漓尽致，一种从萎靡到膨胀再到爆发直至尽情挥霍掏空一切的宣泄蜕变和快乐感觉。

自然而然，风流倜傥腰缠万贯的哥们在外面的相好不计其数，无论是高档的娱乐场所，还是坊间的“青楼”，他一个不落，足迹遍历，尽情浪漫形骸。

不过，尽管阅尽人间春色，享受过环肥燕瘦，让哥们感到最令他倾心消受的还是“乐之都”的双胞胎姐妹。

而对吴科来说，这种洒脱早已远远离他而去，再也不返，他知道哥们带他去一回是一回，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常常无可奈何，无所适从。最让他想不开不服气的是，郑明这个乡巴老竟过得比他好……

想着想着，他不免有点忧伤。是谁说的，忧伤的才是美的。像是昨天刚读过的故事，如果我们一直留恋着某座城市原来的模样，那它便永远停滞不前，永远不再存在了。老师说，流动是人的生存方式。人们需要做的，不是强行保持住它的原样，而是要记住它所带来的美好感觉。只有感觉，或是感情，这般无形的东西，才能被永远珍藏直至永恒。

来来去去，本就是这世间的常态，也在每一个来来去去之间，蕴藏着故事发生的机缘。他好像有点迷恋这样的感觉，带着微微的痛楚，带着尘埃洗涤过的躯体，面对残酷的现实，就像他当年要转业干部郑明去新岭乡工作一样，不得不服从，一个人出发。孤独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路途中每次擦肩而过或是重逢相遇的都像是一次采撷，酝酿成一段记忆，然后，他只能自作自受地带上它，独自走向看不见的终点。

从此，他经常会梦见这样的场景，车流很快，他被甩在陌生的路上，车辆从他身边渐次掠过，他被一次次扔在后面，他仿佛看见时光从他身边刷刷而过，他站在车流里彷徨失措。

他这才恍然大悟，过去的时光是美好短暂的，但都已成了回不去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