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终离人界

王莽坐在未央宫中的龙椅上，听着一名影卫的禀报：“几名匪首劫狱成功后，乘坐两辆马车，强行闯出西门，向西逃窜。上林苑御林军穷追不舍。终于在城西五十里处，与闻信而来的神策军将马车围住。只是……”说到这里，那名影卫默然无语。

王莽问道：“只是什么？说下去！”

那名影卫低了低头，接着道：“只是被那几名匪首布下妖阵，数千白羽重骑闯入阵中，竟无影无踪！”

王莽大惊：“什么？那廉丹干什么吃的？数十万大军竟奈何不得几名贼匪，说出去你信吗？”

影卫道：“属下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王莽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眉头深锁。

突然停下，又问道：“那廉丹就这样与那几名匪首干耗着？”

那影卫道：“更始将军的意思，是静等天明后破阵擒敌。只是……据属下所知……”看了看王莽，欲言又止。

王莽顿不耐烦，喝道：“又只是什么？只管讲来！”

影卫干咽了一下，道：“据属下所知，此次劫狱共有五人，其中俩男三女。而在城西被围之人中，除了四名匪首和三名囚犯外，并无他人。而王苍与另一名匪首不见其踪影，不知现在何处！”

王莽闻言，再也按耐不住，大怒道：“统统都是些酒囊饭袋！数百名高手虎贲眼睁睁地看着几名贼匪劫出人犯；数十万大军围住数名匪首竟无可奈何；而直至如今，首犯与一名匪首在你们眼皮底下逃遁无踪……朕的大新江山，迟早会断送在你们这帮无能之辈的手上！”

影卫听着雷霆之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陛下恕罪！陛下怒罪！”

就在王莽杀心已起、眼闪寒芒之时，另外一名影卫飘然而入，躬身禀道：“禀陛下，有人闯宫！数万虎贲眼见无法阻挡……”

王莽大惊：“来了多少人？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那影卫嗫嚅着道：“只有……只有俩人。其中一人正是那首犯王苍……”

王莽不等那影卫说完，怒道：“放……放屁！数万虎贲重甲，还有大内高手，以及你们这帮影卫，是死人吗？”惊怒交加之下，竟口不择言，全无帝王之风度。

这时宫中不远处喊声震天，王莽急步走出未央宫门，站在门前高阶上，向前望去。

只见前头两重宫门忽然化为碎片纷飞散开，火把宫灯照映之下，有俩人并肩，不疾不徐地正往未央宫行来，其中一人赫然是王苍模样。

而在俩人身后及四周，无数卫士躺在地上翻滚哀叫；密如飞蝗的刀枪箭矢向那俩人射去，然而在距他们丈许远便诡异万分地掉落在地。

而紧围着那俩人四周的黑压压的甲士，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隔着二丈远，形成一个大圆圈，不断地纷纷后退、跟随。

王莽见状，已是魂飞天外，口中喃喃地道：“是人是鬼？……”身后黑影闪动，百余名影卫如鬼影般纷纷融入阴影之中，暗中保护王莽。

隔着两重宫门之远，王风已然发现一肥胖之人站在未央宫门之前，询问身旁父亲，得知正是王莽。王风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双眼金光大盛，向王莽直盯了过去。

王莽只觉遍体生寒，双足发软，哪里经受得了王风此时的滔天杀气，当下大叫一声，掉转肥躯，扭头便跑。

王风见状舌绽春雷，大喝道：“哪里逃？”携着王苍，足不动，肩不晃，身形已消失在众卫士眼中。正是八荒极速！王莽还未踏进未央宫门，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已站立二人，冷眼如电地盯着他。

王莽魂飞魄散，再也站立不住，如一滩烂泥般地瘫倒在地，浑身颤抖个不停。

王风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王莽，冷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屈指一弹，一道劲风直入王莽眉心。王莽肥躯一震，片刻即翻身爬起，跪在地上，直打哆嗦。阶下众卫士见状，惊诧之极：“堂堂九五之尊竟向闯宫之人下跪，这……这神仙般的高人，究竟是谁？”眼见目前形式已非众卫士所能干涉，当下四散开来，列队静立。

听得身后异动，王风一声冷笑，真气自肩背数处穴位疾冲而出，如刀，如剑，一片闷哼声中，十余名突袭的影卫手足分离其身，血流如注，躺在地上翻来滚去。虽然身受重伤，竟无一人惨呼，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武功既高，性情也是坚毅之极。

又有十余名影卫如鬼似魅，无声地向王风父子二人扑去。王风依旧头不回，身不动，整个背部督脉范围之内的百余穴位，真气沸腾，不待众影卫近身，早已急喷而出。

只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其中数十道凝聚如线的罡气，更是向躲在暗处未曾出手的影卫疾射而去。血光飞溅之中，伴着手断足折之声、众影卫倒地之声、忍痛闷哼之声，在未央宫宽大的宫殿中回荡。王风收功，静等下一波的攻击。

王莽见状，已是彻底地死了那一丝丝侥幸之心，未免影卫们全军覆灭，当下大声对众影卫道：“全部退下！”

话刚落音，众影卫身形闪出，将躺在地上的同伴抱起，随手拾起断手残足，悄然退去。

最后一名影卫盯着王风，沉声问道：“敢问适才阁下所施神技，是武功，还是奇术？可有名称？”王风依旧没有回头，淡淡地道：“是武功。名为‘万刃绝’！”

那影卫拱手道：“领教！多谢手下留情！”

说完，飘身退去。一时之间，除了门口王风三人，以及宫殿地上倍感刺目的血水外，一切归于沉寂。

王风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莽，冷声道：“你可还有话说？”王苍必竟心软，看着面无血色的王莽，不待他答话，开口道：“你虽无情无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但必竟是我王家同门之人，也是风儿的前辈。你起来吧！”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王莽缓缓站起，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对高阶下的众卫士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卫士齐声道：“是！”都已退了下去。

王莽看了看满殿洒落的血水，亲自搬了两面席团过来，就在门口处请王苍二人盘膝坐下，道：“只有此处干净些，请二位将就一下！”

自己却躬身站着，静等闭目入定的王风开口问话。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只怕今日便是自己命丧之日。

王风灵识覆盖千里，心中已知小虎他们此时的情状，见他们在城西数十里之外，暂无凶险，便放下心来。

当下睁眼，扫了一下站在身前的王莽，开口道：“我问你答，不得有半句虚言，否则……哼哼！”

一指向远处第二道宫墙一划，“呼喇喇”一声巨响，十余丈长的宽厚宫墙，在巨声中已然坍塌。一时灰尘漫天，声势骇人。王莽直如魂飞天外，闻言哪敢不应，当下肥头连点，脸上横肉抖动不已。众卫士闻声而来，王莽将他们喝退。

王风想了想，道：“你先叫人传旨，将城西数十万大军退了罢！白云观方圆百里之内，不得留有一兵一卒！”

顿了顿，又道：“如今灾民涌入长安，饿殍满地，你需立下严旨开仓济民，并要城中粮商无条件地抑压米价，有投机者，须严惩不怠！如若有一人饿死，我虽不杀你，也要你至亲中一人偿命！”

王莽闻言，心神一凛，当下命影卫赶去传旨，一一照办。心中思忖道：“听他口气，似是想饶我一命。只是这煞星再也招惹不得……”

胡思乱想之际，又听王风道：“再说说你究竟是所谋何事，将我至亲四人关入天牢，又痛下辣手，以致我娘伤残欲死？”越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大，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愤。

王莽见王风满面悲愤，心中直呼“要糟，要糟！”

心念电闪，当下愕然道：“什么？弟妹竟然被伤致残？令府中那帮酷吏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瞧我以后怎么收拾他们。劲松弟，贤侄所说可是真的？”

不等王苍回答，王风喝道：“呸！你这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也配与我爹爹称兄道弟。快说，你究竟所谋何事？”

王莽全身一震，当下沉默半晌，缓缓道：“实不相瞒！眼下大乱已起，反贼遍地。而前方将士消极怠慢，面对反贼，不仅不上前剿杀，反而倒戈相向，助贼为怅！

我寻思良久，只得找一名医，按照古方所载，配制成‘夺舍汤’，与前方众将服下，自当听我之命，奋勇杀贼！

无奈宫中太医俱是无能之辈，连‘夺舍汤’之名竟从未听过。只有一卷‘扃鹊医经’上略有记录。而这卷古经，听人言道，当在劲松弟手中。

于是派人去劲松弟夫妇家中商议。不料二人听闻后断然拒绝。无奈之下，我只有请你爹娘在一处安静所在地静养，希望令双亲能回心转意。

为了不致让令双亲寂寞，也将他们至亲好友韩成夫妇一并请来，共同安置一处。若是他们四人还是一如既往，不肯听从，我也会在近几日放了他们。至于他们身受重刑以致伤残，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了……”

不等王莽说完，王苍猛然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向王莽道：“你……你巧舌如簧，厚颜无耻！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要脸的！当真是无可救药。苍天无眼，竟然让你这样的猪狗不如之人与我们同宗……”

王苍平时儒医之风，性情豁达，眼下见王莽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已是气极，不由得言辞刻毒起来。

王风冷笑一声，手指一点，王莽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如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显是痒穴被点，浑身难受之极。

王风冷笑道：“事到如今，兀自胡言乱语，当真是不想活了！爹，我们走，让他在这里麻痒上三日三夜，无药可救而死罢！”王莽大惊，凄声嚎道：“别走！别走！我错了，请放了我，我定当……定当再无半句虚言！”

王苍以目示意，王风道：“再信你一次。否则，定要你生不如死！”说罢，手指一弹，穴道已解，王莽全身经脉血流如初，浑身麻痒之感渐渐消失。

这才翻身爬起。再也不敢有半句假话，讲了开来——

除了“夺舍汤”一事属实外，原来还要王苍为其配制壮阳之药，以尽享色欲。至于将另外三人擒来，当然是为了逼王苍就范。

而将王苍四人关入天字一号大牢起，便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放他们离去。不管是王苍听从也好，不听从也好。未免如此丑恶之事泄露，自是要杀人灭口了。

至于王莽开始所说的，将王苍四人共关一室静养，会放他们离去云云，只是鬼话连篇而已。而对三人施用酷刑，尤其是对周氏痛下辣手，毫无疑问，正是王莽亲自授意的。

王苍父子二人听罢一番言语，暗自叹息不已。不想人心险恶如斯。

那帝王之心，更是凶险难测。相信在王莽之前，也有与其狠毒相比美的帝王；而在王莽之后，与其不相上下，甚至于更胜一筹的也大有人在吧。要知王莽鸩杀平帝，诛妻灭子，世人皆知。对待自己至亲之人尚能绝情绝义、毒如蛇蝎，那更遑论对待天下百姓了。

沉默半晌，王风开口道：“你既无半句虚言，我也来而有往。

今日对你实言相告，如今人间真命天子已定，此事紫微仙君早有安排。待到十来年后，你将死于非命，沉沦于地狱界中，受尽万般折磨。且日后被载之史笔，不免是遗臭万年。此乃定数，不能更改。我也顺应天意，不会出手杀你，日后自有杀你之人。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罢！爹，咱们走！”说着，携着王苍之手，身形微晃，已然消失不见。

王莽怔怔地听完王风一番言语，猛然惊叫道：“是他！那日梦中出现的神人，竟然是他！”

在十数年后，于地皇四年十月，绿林军刘玄、王匡等攻入长安，长安城破后，王莽被杀，短暂的新莽之政宣告垮台。此是后话，再也不表。

却说王风携同王苍腾空向西而去。出得城外后不久，围困马车的羽林军已然尽退，入眼满是大军践踏在地上留下的疮痍。将近白云观百里之距，两辆马车赫然出现在王风眼里。

只见青霞抬起头来，脸带喜色，对红云、小雨小虎笑道：“云哥哥他们回来了！”三人仰面上望，俱是欣喜万分。

降下身形，青红二女跃下马车，跑到王风面前。红云性情直爽，更是一头扑进王风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王苍见状，心头沉闷之感顿时扫清不少。

走到马车前，问小雨小虎道：“你们爹娘怎样了？”小雨道：“三人服下那俩位仙子的灵药后，伤势已好转不少。自出城后，便一直安睡。爹爹放心就是。听那俩位仙子言道，异界之中，不乏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以弟弟之能，寻到此药实属易事。”

王苍惊喜之极，听后更为放心下来。

待到众人眼见白云观在望，天已大亮，天边一轮红日欲喷薄而出，群鸟掠空，晨风轻拂。清风、王如龙及阿福顶问天等，早在山下等候。

王苍心头一热，上前跪倒在地，哽咽着道：“不孝孩儿王苍，已回来了……”

王苍身后王风等人见状，也都跪在地上。清风王如龙阿福及项问天等将众人一一搀起，正待说话，只见项坤跑了过来，对王风叫道：“师傅，可算见着你了！这次无论你要去哪里，休想再撇下我不管！”王风一怔，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进观后，将正在安睡的伤者安顿好了后，众人洗漱一番，用过早点，略略休息半晌后，又齐聚大殿商谈起来。

闲谈不久，小雨小妹带同青、红二女上到观后山顶处随意游览。四女中除了朱小妹身怀六甲，腹下微微凸起外，俱是冰雪聪明、才智过人的美貌少女，此时放下心怀，聚在一起，当然是无话不谈、畅所欲言了。

大殿中王风将那日离观之后的事情，一一详细地向众人讲了一遍，待至说完，已过了大半天。众人惊异之余，追问之下，也已是大开眼界了。

王风遂将去修真界一事询问众人之意，又开口道：“我希望大家都随我去修真界居住。至于怎么去，不用大家操心。要知修真界中灵气远比人界充足，住在那儿，寿元当远高于人界中人。光凭这一点，希望大家不要拒绝。而且极有可能，各位日后荣登仙籍也说不定呢！”

此话一出，众人难免心动。当下各自商议起来……王风见王苍沉吟不语，上前道：“爹爹不用故土难离，要知娘亲所需之药，还得在异界中求之。”

王苍闻言，决心已下，道：“好罢！待你娘他们伤愈后，拜祭完祖先及你外公他们后，这便去修真界罢。”

王风大喜，当下拿出传音玉符，向修真界中的吴执法使传音。由于天界距离较远，无法直接与武德仙君交谈，只得以中间的修真界为中转之地。

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只见放在桌子上的玉符毫光大放，渐渐凝聚成一个人的头像，面目栩栩如生。

只听那头像中人笑道：“王小友可平安到家了？本使受武德仙君所托，于修真界冷月宫旁建了一座房子，以便小友亲人来此安住。更有一巧事，刚刚武德仙君传音本使，让我催催小友，尽快来修真界。并说眼下时日不多，安排妥当后，不久就要小友帮忙去办要事了。刚想传音小友，没想到小友倒先传了过来。真令本使汗颜了。”

王风对那头像躬身道：“尊使言重了！有劳仙君与尊使对在下如此关心至致，在下感激不尽。至于仙君所托之事，在下早已允诺，随时听从调遣。”吴执使闻言呵呵笑了起来，显是王风一番谦逊之言令他高兴。

当下笑道：“如此请小友稍等片刻，待我与仙君商议后再告之小友。哦，对了，如今小友身在何处方位？”王风说了，吴执使点点头，头像已然消失。

过了不久，玉符一阵颤动，毫光现处，吴执使头像已然出现。只听那吴执使道：“刚才仙君说了，三天后，于华山之巅，界门大开，望小友等人按时越界。一天之内，破界珠只能使用两次，所以最多只能带二十余名凡人入界。切记！”

王风大喜，开口道：“能带二十余名，足矣！请仙君尊使放心，界时，我等准时到达！”双方又各自寒喧几句，王风便收起玉符，连忙与众人商议起来。

三日时光，转瞬即到。王如龙祖孙三人使出混身解数，再加上青、红二女数粒灵丹之力，周氏于回观后的第二日，已能勉强下地行走了。

而韩成夫妇伤势远较周氏轻，早已是行动自如。虽然难以舍弃偌大家业，但经过此次大变，也是心灰意冷。闻言此次将去极远之地，也许以后终生难以返回，但还是依言前去。

王风外公早逝，早在王风出生之前，便因奸臣迫害，含恨而终。祭拜完祖坟后，众人分驾数辆马车望华山进发。在缩地术施展下，数个时辰后，已经到了华山脚下。

山高崖险。待至众人一一来至山巅上时，刚好已到第三日了。

在场中人，王风算了一下。依次是，清风道长、王如龙、阿福、项问天祖孙三人、韩成一家四口、王苍一家四口，外带青、红二女，和紫珠那颜二人，外加清风身边的一个小道童，刚好是一十九人。

随着玉符的一阵抖动，仙君头像浮现。原来仙君业已来到修真界。

只听仙君道：“咱们这就开始吧。”王风应了一声，只见面前平空出现一个黑洞，其中星光闪烁。按照事先商定，让清风道长和小道童、项问天一家三口（项家中其余人等不愿离开人界），韩成夫妇和小妹，以及王如龙和阿福这十人先行一步，其余王风等九人第二批进入。

随着空间一阵微颤，十人进入后，黑洞愈合。

直到红日西沉，第二次空间黑洞方才出现。王风让八人先行进入，自己有破界子珠在身，随时可以越界。青、红二女见状也留了下来。破界子珠送三位先天越界，当是易事。小雨小虎等六人越界后，黑洞消失。

王风静立华山之巅，青、红二女伴在身旁。山风将三人衣袂长发轻卷。望着如血残阳，王风怅然若失：“别了，生我养我的人界！虽然我可以随时回来，毕竟我们已将你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