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还有我
晨光仿佛是精灵一般，撕开暗夜的束缚，破空而来，留下一道道光束，照在宁静的小镇上。然后一点一点变亮。太阳冲破最后的黑暗，跃然而出，带着清晨的霞光，照进院子里，照进房间里。
又是一个晚上没睡，唐昊靠在沙发上看着天一点一点的变亮，明媚的太阳照在眼里，使得眼睛涩涩的，难受极了。不知道是多少个日日夜夜了，他就这样守着白雨梦的回忆直到天亮。
唐昊的发呆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他回过神来：“喂。”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唐昊有如深井一般无波的面上带上了几多惊讶，几多欣喜，他站起来急急的往外冲去，可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刹住了脚步，颤抖的嘴唇更是让他久久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终于忍住内心的激动，用极度压抑的声音开口：“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边正疑惑着，听到唐昊这么说，回道：“前两天。”
“我知道了，给我盯紧景峰，这件事能瞒多久是多久。”唐昊想了一会，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踱着步，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他不断颤抖着的双手还是将他出卖了。唐昊重新坐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终于他走进浴室里，打开蓬蓬头，任由冰冷的水花落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流遍全身，二月里的水有些刺骨，使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看着桌子上丰盛可口的早餐，白雨梦却没有半分食欲，筷子拿起来又放了回去：“我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说着站起来准备离开。玉澄拉住她：“你多少吃一点吧，你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看着玉澄关心担忧的神色，白雨梦一口气梗在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她摇摇头：“我真的吃不下。”说着出门去了。
乡下的风俗都是要将已经去世的老人在大堂里放几天，火化，下葬的时辰，甚至是下葬位置都要找当地的风水先生算过才可以。所以，如今老太太的灵堂现在正放在老屋的正堂里，兄弟几个会轮流守夜。
灵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过半了，烛泪顺着古铜色烛台流下来，滴在桌子上，分外刺眼，每一滴烛泪仿佛滴在白雨梦心里，老人的寿衣已经全部穿戴好了，身上盖着寿被，脸上被蒙了一块白布，上面放着红绳穿起来的铜钱，白雨梦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依稀只记得，她是笑着离开的，不知何时，哀乐响了起来，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传到白雨梦的耳朵里，显得那样的不真实。吊丧的人一个个来了又走，没有在白雨梦身边多做停留，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个孙女是不孝顺的，老人生病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她回来看望过。
白家的小儿子白江坐在堂前，看到白雨梦过来，站起来拉着白雨梦的手，轻轻地安抚着：“给你奶奶上柱香。”白江的话很少，但是是白家几个兄弟里，除了白家小姑娘白乐平之外，最心疼白雨梦的。白江的声音沙哑极了，几日来的守夜让他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整个人憔悴的厉害。
白雨梦心疼的看着白江，点点头。可是当她的目光再次触及到放在大堂冰棺里老太太的遗体之后，泪水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她小巧的鼻梁流下来，划过嘴唇，留下一道湿润的印记：“小叔，我不想，我不要。”白雨梦努力的抗拒着，或许她从心底里不愿意去承认，不想去承认曾经只会和蔼的微笑的奶奶已经不再自己身边，真的已经离自己远去了，再也找不到了。
白乐平坐在大哥白水尧门前抱着自家的女儿，女儿袁月已经躺在怀里睡着了，她远远的看到站在大堂门前的白雨梦，站了起来，把女儿交给身边的老公走过来，轻轻地揉着白雨梦的头发：“乖，给奶奶上柱香。别让她老人家不安心。”
白雨梦感受着头顶上的温度，转头看着一只手放在自己头上的姑姑，看着她苍老了许多的面容，终于还是点点头，这个姑姑从小对自己就是百般的照顾，她不想让她难过，自己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她不想让别的亲人伤心难过。
白雨梦从装香的盒子里抽出三根，在台前那对巨大的蜡烛上点燃，对着老太太的冰棺重重的拜了下去。然后把香插进了面前的香炉里。这一刻，白雨梦觉得她的世界真的崩塌了，她的心就像是镜子一样碎裂开来，“碰。”她甚至觉得她可以清楚的听到心脏裂开的声音。
之后，她觉得整个屋子开始旋转起来，只有老人所在的那个冰棺还清晰的落在她的眼底。她觉得她的头也开始像这屋子一样旋转起来，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来缓解一下这种糟糕的感觉。她觉得她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黛安娜！”玉澄吃完早餐领着念宇过来看到的就是白雨梦在自己面前倒下，他的心里一慌，冲上去接住她倒下来的身子。“妈咪！”白念宇害怕极了，扑到白雨梦身上哭了起来。他不明白，刚刚明明还站着的妈咪，怎么忽然就倒下了。妈咪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爹地为什么还不带妈咪去看医生啊！“爹地！”白念宇又将目光转向了玉澄。
“念宇，不怕，妈妈只是太累了，很快就没事了，念宇和姑婆去玩好不好？”玉澄正要说什么，白乐平走过来把白念宇抱起来，往外面走去。
“妈咪真的没事吗？”看着在爹地怀里的白雨梦，白念宇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的鼻子上挂着眼泪，畏畏缩缩的看着白乐平。
“念宇乖，真的没事的，等下我们念宇回来，妈妈就睡醒了。”白乐平在白念宇的脸上亲了一口，微笑道。临走前她转头看了一眼被玉澄抱着往家去的白雨梦无声的叹了口气，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白雨梦再一次醒过来已经是深夜了，白念宇在身边睡着了，肉嘟嘟的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服不撒手，活像是她会忽然消失不见了似的。白雨梦看着白念宇一副无赖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泪就那样顺着鼻梁流下来，落在念宇稚嫩的脸上。
玉澄已经靠在床边睡着了，听到动静醒过来：“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麻烦你了。”白雨梦把白念宇的手从身上拿下来，对着玉澄道。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两天你把威廉吓坏了，晚上，我哄他睡觉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睡，一定要和你睡在一起，不然他就大吵大闹的，我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和你一起睡，没想到，这小家伙一躺在你身边就睡着了。”玉澄看着白念宇的睡脸温声道。
不等白雨梦说话，玉澄接着道：“威廉还只是一个孩子，你忍心让他跟着你担心受怕吗？你也应该替他想想啊，你不知道每次他看着你晕倒，有多害怕。”
这一席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一样，落在白雨梦的心上，然后轰然炸开，那种感觉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不多时就将白雨梦淹没，白雨梦的脑子里如醍醐灌顶一般清明开来，她的手在白念宇稚嫩的脸庞边拂过。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念宇需要她照顾，需要她安抚。她的念宇，对不起。
想到这里，白雨梦抬起头来，对着玉澄展出一个笑容：“玉澄，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白雨梦轻轻拥住玉澄，眼泪滑下来，滴落在玉澄白色的衬衫上。白雨梦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流泪了，她要为了念宇，为了家人好好地，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了。
玉澄抱住她，温柔的拍了拍白雨梦的肩膀，他很庆幸，她能听进去他说的话。
当白雨梦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连日的阴雨使得天空昏昏暗暗的混沌不清。这样的天气让白雨梦觉得心里闷得慌。白念宇已经不再自己身边，家里静悄悄的，应该是被玉澄领走了。
白雨梦到达老屋的时候，风水先生正在堂里帮着老太太掐算时辰，白乐平坐在最下方，身上穿着孝服，胸前带着白纱。白雨梦觉得那朵白纱分外的刺眼，她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能哭，绝对不能在家人面前哭出来。
白乐平看到白雨梦过来对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风水先生说话。
白雨梦什么都没有听清，只是最后一句“明日时辰不错，就明日卯时出门，灵车在五点以前必须到达家门口，丑时必定要下葬，否则就会误了时辰，到时候与她老人家，与你们都是不好的。”
白水尧坐在板凳上抽烟，听完风水先生讲的话把烟圈吐出来，对着堂里的兄弟姐妹们说道：“时间既然已经定下来了，你们就散了吧，明天愿意跟着灵车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在家里等着。”说着站起来往自家走去了。
众人见老大离开了，便也不多呆，都各自散去了。风水先生是老三白敦灿老婆家的远房亲戚，所以，风水先生是交给老三招待的。
“妈咪。”白念宇躲在被窝里看着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的白雨梦，软软的唤了一声。
孩子软糯的声音让白雨梦心里一颤，她帮白念宇盖好被子，轻轻的拍着白念宇的背哄着她睡着：“念宇，妈咪没事，妈咪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恩，妈咪，你唱歌给我听。”白念宇一听妈妈要唱歌给他听，咧着嘴笑了，往白雨梦怀里钻了钻，闭上眼睛等着妈咪唱歌给他听。
白雨梦看着乖巧的儿子，嘴上终于有了笑脸，她想了想，终于开始唱歌：“东方红，太阳升......”唱着唱着，白雨梦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又想起了老太太。这是白雨梦小时候睡觉时，老太太经常哄着她睡觉唱的歌。见白念宇已经睡着，白雨梦干脆不唱了，靠在床头看着白念宇贴着她睡得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