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形影相随（3）

高敬鸿想起以前住镇上的时候，过年前整个农历的12月一到赶集日就都是人挤人的小街道，那里竟是两省三市五县交界地！平时还比较平静，只有不多的常住人口，除了大家知道的政府机关单位的人，就基本都是附近乡村搬出来的小生意人，高敬鸿家也是从老家搬出来做小百货生意的。但是一到集日就充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还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不少不明来历的男人。一年到头都有那么多人来来去去，尤其到了年前的12月真的屁股都会挤扁的。平时高敬鸿和弟弟高敬博也要帮忙家里看店，一般是放学回来的晚上或节假日，不过集日就是中午放学回家也要帮忙，到12月那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既然大家都是卖东西的，那基本照不到面是正常的。不过他还故意问：“你见过我没有？不是那时候就见过了吧？”

彭美珍看着他笑：“你希望我那时候就认识你啊？——不过还真是没有！要说对你有印象那应该是你读高中那时候了。那时你家搬下来了吧？”

高敬鸿回想着，边吃边答：“高一寒假时，过了年，我家就搬了下来。”

“对吧，就是那个时候。那年清明节，我跟我阿爹去你家买清明节用的东西，就是你在看店，好像你爸也在。我阿爹是走动多了的人，听你爸的口音就推断你们是古桥下来的。记得当时他还要求证似的给我说不信你看——他就问你爸，你爸就说是他就很得意了。——我爸爸以前经常和我们赌点小把戏，他赢了的话他就会很得意的。当时确定了你们是古桥来的后我再看你都觉得蛮奇怪的——”

“奇怪什么？”

“我去过古桥那么多次嘛，但是看到那边的人基本都是黑黑的，瘦瘦的，就是营养很不好的那样，而且普遍比较矮——可能是山里的比较多？所以我看着你就觉得你不像古桥来的。”

高敬鸿笑：“你不知道我姓高吗？”

彭美珍给逗笑了，干脆停了筷，“当时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你家那叫‘高家店’就是因为你们姓高呀。说实话，你们家的定位很准，之前在古桥做小百货，下来就专门经营殡葬用品，很专业。遇到白事，十里八乡都会特意去你家采购，好多还开车去呢，拖拉机也有是吧？在县城是首屈一家了。”

高敬鸿也有点感慨：“开始的时候起步也不那么容易，人家都不知道你，而这个又不是做红事的，也不好宣扬，做开了就好些。不过这几年也不行了。”

“因为政府要求全部火葬吗？”

“是啊。做白事的话，还是以前搞土葬的时候热闹，持续的时间也长。”

“我也听说过了，你们古桥有些外头赚了钱的人在老家给老人送终办事是花大钱的，光唱堂会做法事都要搞十天八天的，那得烧多少香烛多少纸钱爆竹啊。”

高敬鸿摇头，无可奈何般地：“也是个夕阳产业。”

彭美珍扫扫他的头：“不管他，反正你们年轻人又不接班做。——刚刚，你父母有没有问你送被子走路去还是坐什么车？”

“没有！这么小的事，他们懒得管，我都这么大人了。”

彭美珍笑：“你大人了吗？我觉得你还那么点年纪啊？”

高敬鸿看出她故意的，塞了一个小笼包到她口里。

彭美珍咬了一小口，用手拿了，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去拜访你父母吧？”

高敬鸿警觉：“你想干吗？”

“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的。”

高敬鸿正视她：“别瞎搞。——”想想，咬咬唇，也有点为难地，“毕竟，和张梓虹没有正式离，就还是法律上的也是他们老人认为的正式的夫妻，孩子也在这里。我们这些事情，不急，得先藏着进行——不是怕别人知道，至少不是我们自己高调地告诉别人。明白？”

尽管有点不舒服，彭美珍还是理解的，“唉——谁让我那么在意你呢？”

吃完便任由车停在宾馆门口，岔过街口拐进市场路去买菜，因为雨还在下，但又不大，所以两人就打了一把伞并肩而行。走了一会，彭美珍回头看看车子，顿了顿。高敬鸿不知道她看什么，也停了脚步等她。

彭美珍看着车子问：“你有没有觉得那车子的颜色很男性化？”

高敬鸿笑笑：“本来就是。你也好像不喜欢蓝色，你还用这个颜色？”

彭美珍收回目光看着他：“如果我告诉你说这个车子不是我买的，你怎么想？”

高敬鸿无所谓地笑：“你想我怎么想？”

彭美珍努嘴：“我高深不过你。”继续走起路了，“车子是肥东送给我的，去年生日的时候。”

“嗯，也蛮有实力的，生日还送个车。也是——定情信物？”高敬鸿猜着，多少都有点自愧不如。

彭美珍不看他了，低头看脚尖，“也算吧——”

高敬鸿联想到自己什么都没给人家买，“那我应该给你送点什么定情呢？”

彭美珍欢喜地拉紧他的手臂，侧过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已经送了。”

高敬鸿一愣，不知她所指。

彭美珍笃定地说：“你送了你自己给我——这是我这辈子最美妙的定情信物。”

高敬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处在第三者的角色了。也许她本来和那个什么肥东是好好的一对，也许都要谈婚论嫁了吧，可自己这么插一手，或者他们就散了，就算散不了，毕竟自己会存在的时间不过三两个月了，但是也肯定会给那肥东造成心情上的不爽而影响他们以后的相处，或者会怨恨自己，找着来和自己干一架？想想他都要笑了，自己怎么插足人家了呢？确实是很不地道的。

“你笑什么？”彭美珍偶尔看他一眼，发现他竟然在笑，很不解。

高敬鸿正色道：“你是想说，虽然你和我现在一起，也不会和他断的，是吧？”

彭美珍也严肃着：“才不是！”

“我不介意。”

“我介意！”彭美珍推他一把，“把我看成什么人呢了！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一女事两夫’的事情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要和你一起，所以我决定把车子还给他。但是他不要，所以想问你，怎么办好？”

高敬鸿失笑不已：“你这个女人！既然是送出的礼物，你这样还，一般的男人肯定都不会要啦，除非是小气得不得了的男人。”

彭美珍有些急：“那怎么办嘛？”

“估计你也不缺这个钱，你把买车的钱给他不就完了？”

“我说过了，他也不要。”

“托个中间人给就得了，或者要个他的帐号把钱转给他。”

“他也不给我帐号。”

高敬鸿也没办法了：“看来他是不打算要车了，他只要人——不过生日还送个车，至少十几万吧，看来还是比较认真的。你说说他的情况，我帮你参谋下？”

“什么情况？”

“他结过婚吗？”

“结过的，老婆生第二个小孩的时候难产死了，有两个女儿，大的上小学，五年级了吧，小的五六岁。家是附城的，父母健在，同住，有自家建的带花园菜地的五层洋房，还修了好几栋房子出租，他自己做彩石树根生意，在滨江路有门店。——这些，够吗？”

高敬鸿听了挺不是滋味的。这样好条件的一个男的，对她还不错，她却倔牛一样任凭她自己肆意而为，自己都替她不值，也为那样的男人叫屈。不觉就叹口气，说：“你真不应该来找我。”

彭美珍白了他一眼：“你就这样做参谋啊？我为什么不应该来找你！他条件好，我又不在意他的钱，我也不是没钱好吧！要不是前年我阿爹去世的时候他把自己当个自家人鞍前马后的侍奉，我还真的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他的，他也很清楚！都这么几年了，我一直这么不咸不淡的态度，还不是因为他不是我想找的人。要不，大家都半路出家的了，有必要拖这么久？我就来找你了怎么着！而且我从对你动心开始我已经跟他就说明白了，说我看上了别人，还说了但是别人没看上我！他也问我何苦呢，但是我要去追求我想要的。我已经是有过婚姻又失去过的女人，我不怕再失去，我要赌一把。像现在，又赢了哩！我还不是赚到了！我现在的问题，不是来不来找你，因为我已经找到你了！我现在要做的是善后！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说是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因为车子是经常要和你一起用到，也不想你看了刺眼，但是至少也不要太伤害他，他毕竟也是好人一个。那你不说了哈，你想不到办法，我自己会想，但你不可以再说什么我不应该来找你的话，你知道我有你是多么的满足。你懂吗？你那样说会让我难过！”

高敬鸿点头，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便拍拍她的肩膀，也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