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翻供
杭州某派出所内，经所长和禁毒总队特派的干警协商，最终决定由治安副所长王明和刑侦副所长施德瑞共同讯问。
坐在讯问室的审讯椅上，张扬看着手铐若有所思。半个小时而已，他就从一位成功人士沦为了阶下囚，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年轻民警的一言一行，疑心渐起。
“这几天太忙了，你也知道，这么大的行动。”王明就坐后，以轻松地语气说道：“你如实交代吧，也给我们省点时间。”
施德瑞敲击键盘的同时问道：“个人信息情况说一下。”
张扬报出身份证号等情况后，听到施德瑞说：“你到派出所自首是要交代什么问题的？”
“我贩毒了。”
王明和施德瑞对视一眼，笑着说道：“这个情况我们是掌握的，不过你既然愿意自首，我们也很开心。这样，你不要说的太细致，今天把大概的情况说一下就行了。”
看着两位民警悠闲而随便的神态，张扬仅有的疑虑也即将灰飞烟灭。但作为一名律师，他仍旧做出了最后的试探和抵抗。
“哎，警官，我就一个问题。李淼也把我出卖了吗？等拘留我的时候会不会和她关在同一个看守所？”
先前通案会上仔细倾听过案情的王明点了点头说：“黑寡妇啊。她也是实话实说的，她被拘留肯定是关在女号。”
张扬听罢，低声骂了一句：“靠。”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她怎么可能不出卖你？”王明说，“你也不要生气了，学学她……”
“两位警官，我没有贩毒。”
“你说什么？”王明二人怒道。
“别演了，你们根本就没有抓到那四个人。”
王明怒极反笑，说：“笑话……”
“李淼是个孕妇，你们怎么可能收押的了她？”张扬冷笑道，“你们根本就抓不了她，她会傻到自己认罪？”
在王明开口前，张扬连续抛出了三个问题：“第一，你说我贩毒，好，我用什么方式贩毒的？第二，你说我贩毒，毒品和毒资在哪里？第三，你说我贩毒，其他人的指认呢？”
王明双手环胸，说道：“可不要忘了，是你自己来自首的。我们的人正在搜查和询问其他人员，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说法。不过你现在这种态度，可不要怪我们不照顾你了。”
“我不需要你们照顾。”张扬说道，“老实说，我就是贩毒了，可是我不认，你们能怎么办？打我？不，你们不敢打了吧？还有，一天三顿饭，少一顿我出去就找媒体曝光。”
王明瞪着张扬，却像断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只是只猫咪。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
赶来主持工作的副局长拧灭了烟头，又点起一根。他说道：“举报材料的内容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李淼等四人分散在四个地级市，目前来说，收网条件最好的就是我们市的李淼团伙，但是这个女人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无法收押，口供是拿不下来的。”
“我们的人把王虎的公司和家里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毒品的痕迹。目前没有掌握他进货的渠道。”说话的是禁毒总队的民警，他汇报道：“现在法制部门是肯定不批拘留的。”
“真他妈欠揍。”王明怒道。
“混账话！”副局长说道，“打人了，就是你犯罪了。”
“那现在怎么办？”王明说，“总不能放了吧？”
“传唤时间快到期了。”
“局长！”一个年轻民警推门而入，急忙道，“有群众报称，王虎集团是通过快递渠道交易毒品的，公司里的毒品可能已经转移了。”
“转移了？”副局长眉头一挑，说道：“肯定还有在路上的!立刻控制该公司收发的所有快递，如果有已经到达中转物流点的，直接派人去给我看住。这期间，但凡是退货的，更要给我扣了！”
“是！”众人齐声应答。
他们不知道，十年后，这个副局长因为贪污而落马，王明跳槽经商，施德瑞被一个嫌疑人捅死在一条阴暗的小巷。但至少在这一刻，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他们团结一致、不辞辛劳地并肩作战，用自己的血和汗水化作一柄斩杀的利刃，亮剑出鞘。
洛阳离开天空大厦旁的公用电话亭，摘下了当作手套的塑料袋。于夏日翻检垃圾桶绝对是一种自虐，但他仍旧坚持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三个以天亚投资有限公司张扬为收件人的快递包裹皮。
“和我想的一样。”洛阳在和宋麒麟的通话中解释道，“现在各处安检都比较严格，以车或者人携带毒品危险性太高，他们很可能就是用快递渠道收发的货物。”
“所以说这个寄快递就得实名制！”
“先挂了，我离开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宋麒麟连声应下。
洛阳背起背包伸手打车，迎面驶来一辆已经载人的出租车。但司机仍是摇下车窗，问道：“小伙子去哪啊？”
走一段路收两份钱。洛阳心下了然，反问道：“你们要去哪？”
“上龙井山的。”
洛阳权衡片刻，说道：“很巧啊，我也是去那里的。”
在司机的招呼下，他开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车之后，他系好安全带，想要和同乘人礼节性地打个招呼，转头时才发现，对方樱唇微启、惊讶地看着自己。
车外霓虹闪烁，车内黯淡无光。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作为男士的洛阳开口道：“真巧，不过无巧不成书啊。”
“什么书？”叶嫣然转头看向窗外，问道。
“生活就像一本书，如果在意，一切都很巧合。”洛阳说，“我们出生可是几亿分之一的概率，活着才是最巧的。”
“你今天话挺多的。”叶嫣然没好气地说道。
“人之将死，其话也多。你看影视剧里那些人，哪怕被捅个几刀、挨上几枪，不还是坚持念台词吗？”
叶嫣然忍俊不禁道：“怎么，一天不见，你就要死了？”
兴许是死亡迫在眉睫，洛阳在不自觉间行事反而放开了不少，他说道：“为人民服务。师妹。”
“嗯？”
“你也是警校的学生吧。我刚毕业哦。”
“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看你穿的裤子，明显是警服长裤。标志性的短发，没有留指甲、没有戴耳钉，还有那个拉风的过肩摔……”洛阳罗列证据道。
“这……”根据警校数十年的传统，叶嫣然主动问候道，“师兄你好。你是哪个专业的？”
这也是警校流行的例行问候，虽然毫无意义。
“侦察系的。”洛阳打了个哈欠，感慨道，“原来咱学校还有这么漂亮的师妹啊。”
叶嫣然俏脸微红，在洛阳大大咧咧的笑声中低下了头。
出租车驶过山道，在一处茶舍林立的小街上停稳。
“你是要给你爹买茶叶的吗？”洛阳翻检着茶叶问道。
“嗯，不过我不太懂。”叶嫣然跟在他后边，忍不住观察着对方。如果说先前在车站碰到的那个“色狼”就像旭日般英俊，那么眼前的男人或许只能比作一朵云彩。
普通到无处不在，又不普通到独一无二。
“喏，买这些吧，优质的明前茶送人还是不错的。”洛阳指了指一处茶叶，又给自己买了一些很普通的茶叶带走。
“你很喜欢喝茶吗？”
“嗯，从小跟爷爷养成的习性。”洛阳和她并肩走回出租车处，然后说：“回去吧，注意安全。车牌号我已经记下来了，如果你不见了，我帮你报警。”
“你怎么总是把世界想的这么阴暗啊？”叶嫣然苦笑道，“对了，你不跟着一起下山吗？现在这个时间这里没车吧？”
洛阳转头望向沉寂在阴影中的山体，回答说：“不，我待在这里。”
叶嫣然回忆起他先前关于死亡的说法，结合他现在明显反常的举动，心里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啊，想什么呢，回去吧。”
“嗯。”叶嫣然轻咬贝齿，说道：“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
洛阳意外地笑了笑，问道：“怎么了？除了工作原因，我这辈子第二次被女生主动要号码啊，哈哈。”
互拨号码之后，叶嫣然满意地说道：“如果你不见了，我帮你报警！”
洛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挥挥手走向黑暗。
叶嫣然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转身回归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