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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前情岁月(3)
这次崴脚事件,叫高敬鸿对这个平时嘻哈打闹似乎总也不知忧愁为何物的漂亮女孩郭欣桦有了另外一种认识。她从摔跤到被他背回去,尽管是痛得呲牙咧嘴,但愣是哼都没哼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就是能控制住不让它们流出来,稍过一会她又生生地把它们都憋回去,小脸憋得紫紫的。她的倔强坚强叫人刮目相看,使围绕她身边的那些弟弟妹妹更是崇拜得无以复加。尤其在高敬鸿三叔公给她扳脚的时候,她明显地痛得口都张开了要大喊的,最终却只是张开了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倒是倒抽了一大口一大口的冷气。这个举动叫高敬鸿也很佩服,因为就算是换做他自己,在这样的时刻,保不准都会痛得惊叫几声。脱臼的脚踝扳回去后,郭欣桦还依老人言把患脚泡在冰冷的井水里降温消肿。那么冷的霜寒天,一只白嫩的脚浸泡在冰水里,冷得她牙齿发抖,但是也还是一声不吭,照做,三叔公没有发言就动都不动地泡着。现场看的人都比她心疼,尤其高敬鸿奶奶,忙天忙地地赶着去给她做了一大碗加了不少老姜以驱寒的鸡蛋面(客家人招待尊贵客人的点心)。行医整辈子的三叔公也忍不住赞许,说还真从来没见过这么坚强的小女孩。
当天因为治脚又做些相关的护理延误了时间,加上秋冬天气天黑得快。还在郭欣桦泡脚的时候天时就不早了,三叔公又说患脚还是尽量不要使劲好,所以奶奶就留大家住下。真正全部人住下不太现实,家里也没那么多被子,而有些同学家里是不同意他们在别处住的,于是他们都说大姐留下休息,路不远他们回去住,明天再来接驾。本安排弟弟同住下,高敬鸿也是要回去的,怕晚上时间店里要帮忙,家务也是要做,但是高敬博有点心焦,不敢一个人带郭欣桦在家里住,或者是怕这样怕那样,就要哥哥也留下。正在高敬鸿犹豫的时候,遇到郭欣桦有意无意投过来的充满了恳切的目光,于是高敬鸿就答应也留下——这儿毕竟是他家,还说那第二天一早他还要去放牛的,今天回早了,牛都没吃饱。
郭欣桦在家里住,哥哥也留下,最高兴的就是高敬博。他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勤快,忙里忙外地,又是帮奶奶择菜,又是帮忙喂猪关鸡,还帮忙烧火做饭,然后又整理厅堂,张罗开饭,郭欣桦说脚不痛了可以下地了要帮忙开饭他也不让。吃完饭后又帮奶奶打理出一间自从姑姑们出嫁后就久没人住的房子,铺上干净的被褥,然后还提了大半桶热水到房间给郭欣桦梳洗,直到她要睡下了才离开,高高兴兴地回兄弟俩的房间去,不过那时哥哥还没回去。他出去找了一圈,没看到哥哥,而老人们都歇下了,他对农村漆黑的夜晚还是有那么些畏惧,便回到房间窝在床上拿本书边看边等哥哥回来。
高敬鸿那时应该还在洗澡,洗完了他就用残留的洗澡水搓了汗衣和内裤,再趁着月光普照到村头山脚下的水井边去把它们给清了晾开,这样明天回去时应该就干了可以带回去换洗,而且白天要做功夫时间就没那么好用了。之前他也忙,不过忙的都是外边的活路,挑水(那时候,农村都是没有自来水的,全是到山脚的水井去挑),捆柴,到地里摘菜,割猪草……并且都是出力的多,可以在冷冬天热出一身汗的。
高敬鸿清完衣服回来在屋檐下晾晒时,听得背后的屋子里有些声响。他注意听了一会,是屋里边的叩门声,便问是谁——不是他安排的,他也不知道郭欣桦住哪间屋,而平时他和弟弟住的不是里边。这里先说下高家农村老家的房子,就是那种一排过5间的瓦房,每间都是两进,都是向着屋檐开门而屋与屋之间就不通门的;中间一间是厅堂,外边做吃饭兼待客的大厅,里边肩房是老人住的;两边的房子按需要设立的格局,往往都是外边一间是厨房和饭厅或杂物间,而里边都是家人的住房;厅堂南边是饭厅和高敬鸿爸妈的住房,再过去那间外边是仓库,堆放着许多的大大小小的储物桶和坛坛罐罐,里边是兄弟俩的睡房;厅堂的北边两间外边都是堆放杂物或农具,里边本都是设计的睡房,但是姑姑们出嫁后床就空着,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铺床,平时也就是放些杂物或闲置着。而猪栏、柴房、厕所就还在别处,和同村其他人家的集中在一起的。由此可知,高敬鸿老家的房子不包括猪栏、柴房和厕所,都有十个屋子,总面积超过200平方,是相当足用的。只是农村人的意识,却没有设置单独的卫生间!洗澡就在最北边那间房的外间的一角——是不太方便,所以酷热的夏秋天气里,农村的男士基本都不在家里洗澡,或者直接到水井去冲洗,或者就泡在河里。
高敬鸿问了后,里边才传来郭欣桦的声音问是不是高敬鸿。高敬鸿回应是他,才知道她住的是之前他姑姑们住的靠厅堂这边的房子,自从姑姑们早几年陆陆续续出嫁后,那房子便空着了。可他回了之后,里边没有声音了,他不知道她什么情况,便问怎么还没有睡是不是有什么事?里边说没有。他便说那早点睡了,他也回屋了。里边就急了一声叫等等。高敬鸿提着桶站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似的,竟然会和一个对他而言算是陌生的女孩隔着门窗深夜对话。其实那时候夜没有很深,顶多9点多,但是冬天的农村的9点多,那肯定都是万籁俱寂的,而且到处漆黑一片,这对于一个初来的小女孩,那肯定是多少有点心悸的,因为就高敬博这么大的男孩子,他在天黑后都不敢出门了。所以听里边这样的口气,高敬鸿估计她是怕,便问她怎么了。女孩畏畏缩缩地承认:我怕——不敢睡。高敬鸿也不知道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便试探着说是不是靠外边怕?那他回去叫弟弟出来,和她换个地方睡吧?郭欣桦摸索着开了外边的门出现在他面前,有点哭丧着脸;这个表情和下午那坚强的咬着牙不哼一声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看得高敬鸿有点心软。而她说换了地方,我还不是一个人一个屋睡。高敬鸿也没有办法,就说那他去看下弟弟睡了没有,没有的话就叫他来陪她,等她睡着了再回去睡好了。郭欣桦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但是看到高敬鸿提桶要走,她又不肯一个人呆在那等,也跟着,这使得高敬鸿觉得好笑,安慰她说家里这边很安全的,平时爷爷奶奶睡觉门都不锁的。郭欣桦说怕的不是小偷了。高敬鸿明白她的意思,应该是怕那些传说的有呀没的的,便没多说。回到他们的屋子,看到弟弟已经睡下,要去叫,被郭欣桦制止。她叫他拉了灯出来。
两人站在屋檐下,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是郭欣桦说了,叫他:要不,你陪我睡好不好?高敬鸿一听就紧张了。那年代,古桥那边小学生还没有什么“早恋”的说法,大家都还是懵懂的年纪,初中生闹早恋的也都不多。但是尽管没有那些现象,作为六年级的学生高敬鸿,还是比一般孩子都长成,比同班同学都大个一两岁的,对男女之事多少都有点认识,所以他肯定不可能答应的,便退开一点说:那不行——这样吧,你进去睡,我在门口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屋去。郭欣桦也还不安胆(不安胆,即提心吊胆):那你怎么知道我睡着了?高敬鸿说我会喊你,你还醒着你就应我,不应了就说明你睡着了。郭欣桦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高敬鸿把她送回她的房间,看她睡下,帮她关了灯,锁了门,出到屋檐下,站了。才站,还没喊,就听得里边郭欣桦紧张地问他你还在吗?高敬鸿便应我在。过一会她又问,他便又应。如此好几回,然后良久没有声音来了,再过了好一会,高敬鸿问睡着了吗?没有回音。他还比较老道地进杂物间去,到里间的门边扑门听了下。而里边传来的确实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出来,再锁好杂物间的门才回屋去。也是忙了一天繁重活计的人,一落床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也是早起,帮爷爷奶奶起灶烧火暖(加热)猪食提去喂了猪,趁太阳来了才赶牛出去沿着河边吃水草和收走了稻禾的田野杂草,随身带着捞箕和小水桶,一边看着牛不乱跑,一边还拿着牛鞭去比较枯水的河里拨找鱼虾,看到了就用捞箕打捞起来倒进小水桶里,捞一个早上往往中午饭就可以加菜了。他以前总是这么干,所以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正在他忙的时候,弟弟带着郭欣桦跑来了。原来他们起得晚的,起来看见他不在,问了老人说是带了家当来河边了便也沿河找来了。他听到弟弟老远叫哥哥便抬头看去,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弟弟,有一阵欣喜,又看到跟他身后那个挥舞着双手笑容绽放的漂亮女孩时,心跳突然不正常起来。他一下子记起,这个是他从山上背回来晚上还守她睡觉的女孩。现在她没事了,她笑着,甜甜的酒窝映着朝阳,那么灿烂,那么发亮——才一瞬他就觉得脸颊发烫,不敢给他们看见,便仍低了头去找鱼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