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情岁月(4)

他们跑过来了，弟弟就埋怨说哥哥怎么叫你那么多声都不应。哥哥便说一出声鱼虾都吓跑了。他们便去看小桶，弟弟说才这么点啊，哥哥简单地回答说冬天少。弟弟抬头找牛，惊叫起来说牛跑那边去了，他要去追回来。哥哥看了一眼，本是觉得无所谓的，田野那么大，它喜欢去哪里就哪里，又不会踩到庄稼，但是弟弟说着就跑了，还叫郭欣桦一起。但是郭欣桦却说不行太累了，她要休息下，叫他自己去。

看着高敬博跑开了，郭欣桦走前来，看看小桶，再看过高敬鸿这边来，有点不知所措地，酝酿了好一会才开口：昨晚，谢谢你啊——还有昨天下午……

高敬鸿急急地回一句：不用。他没有看她，或者说没有回头去看她，其实是看着水里倒影的那个她，因为冬天的河水很清澈，水里的影子也很清晰，甚至可以看到她眨眼睛的时候睫毛一忽一忽的闪动。

郭欣桦看看远处又看回他，自嘲地笑笑：你还是，对人这么冷淡的哦——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就是这样子的，但是，昨天知道，你也很热心的呀——其实你，挺好的呀！

高敬鸿忍不住转头扫她一眼。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地双手搓搓，接触到他目光的时候明显地脸颊飞红。她急忙转头迎着阳光看去，掩饰地说：哇好暖的太阳！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一个闭着眼睛对着太阳深吸鼻子，一个看着水里的女孩倒影好暗自好笑。——这个场景，回忆起来都是那么温馨美妙，充满了冬日暖阳特有的美味气息。

直到传来脚步跑过冬天田野的声音，闭眼的才张开眼睛去看，还晃晃头；看倒影的便继续去捞鱼虾了。

高敬博回来说河流下首那很多黑透了的珠珠翠（一种长在水边的类似矮竹子植物，结的果子幼时绿色，之后转黄，熟透时变成坚硬的黑色或黑白花斑色，相互碰撞时声音清脆，中空，小孩子喜欢摘来用线串了做手镯项链之类的玩）叫郭欣桦一起去摘了串项链玩。郭欣桦跟他走了，高敬鸿继续捞他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收拾渔具掌了牛回家，其时早上的太阳还没有完全照到东山头，只到半山上去一些，大概是9点钟左右，农家人才回去吃早饭的。

他和爷爷奶奶一起吃过了饭两人才回来，袋回几大口袋的珠珠翠。快速地吃了早饭，两人便开始忙着串项链，而高敬鸿和爷爷一起上山去看早时装的铁猫（捕猎野兽设置的大铁夹子），回来的时候已近午饭，高敬博那帮同学已经来接驾了。他们又热热闹闹的一大堆人，吃过午饭还要去摘珠珠翠，带了几个大塑料口袋去，摘完回来就准备回去了。午饭后高敬鸿帮爷爷把牛放到山上去，托叔公家的堂弟阿斌下午一起赶回来，还去劈好屋檐下那堆松树根好给奶奶烤火，然后才和弟弟一大帮人一起回去。

可能因为出了崴脚事件，且也临近期末了，这次之后，魏老师不允许郭欣桦周末再外出了，不回他家的话，郭欣桦就要老实地呆在家里完成舅舅布置的一大堆作业。她尽管很怕做作业，也还是选择不回去，就拿了作业到高家店里来和高敬博一起做，不会做的就找高敬鸿。虽然不是所有时间都忙，但是高敬鸿也不怎么帮他们，都叫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只要郭欣桦出现被拒绝后的吐舌头表情，高敬博就会安慰她说不理他，就是冷面人一个。每次他这样说，郭欣桦都会偷笑。

这个学期元旦的时候，高敬博给哥哥带回来一张祝贺新年的卡片，说是郭欣桦送的，说她所有关系好的同学、当然包括她的结拜弟妹们，她都送了的，还说她每个节日都送的，搞得高敬博他们也时节一到都急切地到处去找卡片相互赠送。——据高富生说，古桥的贺卡生意就是他们那时候闹起来的，以后就一直都很好做了，然后慢慢地学生用品就成了高家店的一个大块。既然已经送来，高敬鸿便也接了，想到那么美丽的女孩那么可爱的笑容不禁莞尔，但是看到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简直有点不屑一顾，看了一眼就丢在书桌抽屉里没再理了。差不多学期末的一天，他在水龙头下洗菜还是怎么地，郭欣桦和表妹魏碧颖手挽手从旁边经过，她特意跑过来问他：收到我送你的卡片吗？高敬鸿看她一眼，也看到了一边的魏碧颖，一时不知怎么说好，就只淡淡地应：收到了。说完回头去自己忙自己的。郭欣桦显然被他冷淡的口气给打击了，僵在那里好一会才又问：你喜欢那个风景画吗？高敬鸿想不起来是什么风景，或者他只顾看那写得蹩脚的字，都没有注意到卡片正面的画面，但他显然不能这么说，便敷衍地说：还行吧。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立在一边。旁边魏碧颖在催促，她便沉默地走了。

这个学期期末考试，无一例外的，高敬鸿还是所有都第一。考完了他的学习上也就没事了，又开始帮家里忙活。领学生手册的头晚，饭后不久，高妈妈在厨房收拾，高富生在朋友家吃饭还没回，弟弟不知道去哪里了，就他一个人看店。就这时，郭欣桦一个人来了。她穿着粉红色的大棉袄，戴着深红色厚毛线帽，还围着紫黑色的大围巾，走到店里来，才把遮了嘴的围巾拉开。高敬鸿看是她便点点头，像平常招呼一般顾客那样。她看看四下没人，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袋，直接塞给他，脸色红胀着不知是冻的还是不好意思，声音都发抖了地说：这个，送给你——高敬鸿吃惊地看着她，没有接。她急了，更往他怀里推：是我串的珠珠翠，袋子也是我自己缝的——明天，我大哥要来接我回家了；下个学期，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就算可以，也有一个多月见不到了……她这么一说，高敬鸿突然就升起一种不舍，觉得日后要是见不到她还是会有点不习惯的，再看她难过的样子，他心软了，接了那个袋子，本想说点什么的，可这时高妈妈从厨房出来了，一边走出来一边看也不看地给大儿说打个电话问问你爸在不在那两家。高敬鸿忙把布袋塞进外衣口袋，应着说好。郭欣桦倒是淡定地给高妈妈点点头说阿姨好，我走了。高妈妈便应付一般顾客地说好慢走。等人走了她才问她又来买东西呀？高敬鸿随口说是的，一边去旁边打电话找爸爸了。

第二天上午去学校开完散学典礼，拿回成绩册，这个学期便结束了。高敬鸿才刚回家，看到弟弟和一大帮同学护送着郭欣桦到街口来上车，那车应该就是她大哥开来的，是半旧的面包车。魏老师和魏碧颖也一起上车。高敬鸿去和魏老师打招呼，魏老师说郭欣桦大哥送他们到回家的那个路口，再走回去就不远了。郭欣桦挽着她很帅气的大哥，一一和送行的同学们拍肩摸脸道别。临上车，她眼光投过来，高敬鸿看过去，看到她眼睛里的不舍，眼泪含在那里。他怔怔地看了一会，怕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落泪——那显然不是她想做的，便先转开视线，和魏老师父女挥手作别；再回去看的时候，那眼光已经不在了，人也已经上了车头。车子开走了，一大帮小孩也三三两两地散了。高敬博和几个男同学回到店里来，似乎都还难过着，半天都没有唧唧歪歪了。高妈妈还故意说今天怎么这么静啊？高敬博就感伤地说我们的大姐回家去了。高妈妈哭笑不得：放个假回家你们至于这样像生离死别的？高敬博就不再说话，是懒得和这么不懂风情的老一辈说什么了。

忙完整个农历12月，过了年，不到元宵又开学了。这个学期，郭欣桦真的没有回来读了，魏老师那只有魏碧颖一个人回来。高敬博他们看到这情景是傻了眼了。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大姐这个学期怎么就不回来了，去问魏老师，魏老师只说是在源阳她家那边读。偶尔和高敬鸿说起的时候才说，是因为她妈妈身体更不好，她大哥经常要出车照顾不来，要她回去作伴，而她也比较大了，做家务什么的还是可以帮忙的了。

——原来她真的回不来了。有好几天高敬鸿一想起来情绪都比较低落，临睡觉前从抽屉里拿出她送的珠珠翠和布袋甚至那卡片看着也经常回想着相处的点滴，但是她真的走了，也不再回来。想了也就想了，时间一过久了就什么都淡了。

开学过了几周后的一个周末，弟弟很神秘地给哥哥说他们几个兄弟要去源阳看大姐，要借哥哥的单车用。周末不去哪里单车是不用的，但是想到去源阳那山路的陡和险，高敬鸿不肯借给弟弟的同学，说摔坏了叫谁赔得起。弟弟很怪哥哥的小气，就踩自己的和他的兄弟们去了。然后回来，故意不肯给哥哥看他们带回的大姐送给他们的乒乓球拍和拼图什么的，还说大姐家多漂亮，她的房间又多漂亮什么的。高敬鸿嗤之以鼻，完全不跟他搭理。不过却出乎他的意料，某天下午，他在水龙头下忙活的时候，一贯沉默的魏碧颖却特意找了来，当然也不会有很多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个信封说给他的。高敬鸿一脸诧异，问谁写的。魏碧颖淡淡地说我表姐。说完就走了。高敬鸿拿着信，看了看没有字迹的封面，折了放进口袋。忙完了回去，还得先忙店里的活，吃了饭回房间做完作业他才拿出信来看，一看那歪扭的字就认出是郭欣桦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