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秘密
淮海市南郊有一个看守所，高大的围墙内收押着各式各样的犯罪嫌疑人。现在，许盛就是其中的一员。
杨国强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向洛阳展示的同时说道：“你看，这是许盛的全家福合影，可现在，许盛成了阶下囚，这个土狼狗也被枪杀，他的妻女每天都以泪洗面。”
洛阳看了一眼照片后，说道：“这种感情牌对我无效。”
“我可没指望这会感动你，我说了，我们是一类人。”杨国强把照片塞回公文包内，用戏谑的语气说道：“不过这可是炒作的好题材。如果你们警方继续强压着办他抢劫，我就会通过媒体散布言论，比如说许盛明明是盗窃却被冤枉成抢劫，比如残忍的警察冲进民宅开枪射杀了忠诚的狼狗，等等。你也知道，这些话题可比警察破获一起常见的抢劫案来的劲爆。”
洛阳明白了对方的伎俩，但并不急于反驳。现在，洛阳和杨国强就像坐在牌桌两侧的赌徒，为了赢得胜利而捉对厮杀。他以默不作声作为回应，静待杨国强继续亮出他的手牌。
杨国强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从容不迫的气度，他意识到仅凭威胁并不足以动摇洛阳的意志。但杨国强从业多年，深谙人心，话锋一转，说：“是啊，这个案子毕竟不是由你负责，何况万一事情闹大了，该被追究责任的可是徐壮，听说你们还吵了一架？那借着这个机会收拾他一下倒是不错。”
叶嫣然厌恶地看着杨国强，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杨国强险恶的用心。如果洛阳继续追查案件，杨国强自然会把今天的对话告诉徐壮，到时候徐壮一定会认为洛阳在故意整他。
“小兄弟，案子是公家的，人脉可是自己的。”杨国强以一句人尽皆知的道理为整场劝说收尾，随后提出了早已打好腹稿的提议。他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让许盛在你讯问的时候承认抢劫，让你回去有个交代。但等到徐壮他们来提审的时候，许盛会再次翻供，不过，那可就不是你的责任了。怎么样，你、我以及许盛都能获益，何乐不为？”
这时，一辆电动三轮车缓缓驶来。从车上走下了一名运水工人，他扛着一桶矿泉水，阔步向大门走来。洛阳的目光跟随着他移动，直到工人走进看守所大门的时候才收回视线。
“请问，杨律师，谁派你来的？”洛阳转过头，直视着杨国强的双眼，如是问道。见对方一时无言，洛阳以平缓却笃定的口吻说道：“许盛的家庭情况我很清楚，他不可能有钱请得动你这种惟利是图的律师。而且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告诉你，我会来看守所提审。”
杨国强被洛阳剑走偏锋的反击打的措手不及，但多年的经验让他选择以沉默应对。洛阳见状，自然没有强求，他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说，但我有句话想要奉告你，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的。”
“没想到马克思主义者也会信佛。”杨国强反讽道。
“因果是科学。”洛阳说，“我相信科学。”
目视着洛阳二人走进看守所的背影，杨国强有些恼怒的拨通了东家的电话。他问道：“先生，洛阳并没有妥协，我建议就按照我的办法，通过媒体给他的领导施加压力……”
“杨律师，这个案子到此为止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就像滚滚的江流，迟缓而有力。
“您这是什么意思？”杨国强一头雾水地问道。
“聘金会如数支付，不过你不用再操心这个案件了。”言罢，说话的人挂断了电话。
杨国强的心里满是疑虑，但聘主威严的口气让他敬畏地选择沉默。此外，让他敬畏的还有高额的报酬。在一分钟后，杨国强的手机收到了银行发来的入账提示，他兴奋地把手机塞入公文包里，掏出了车钥匙准备离开。汽车点火的瞬间，他猛然回头看向高墙大院的看守所，他有一种直觉，那个名叫洛阳的年轻警察很可能招惹了一个恐怖的势力。杨国强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盯着洛阳的手机号码看了三秒钟，最终，还是选择了删除。
看守所接待大厅内，叶嫣然在前台办理着提审手续，而洛阳则走到饮水机前为二人各接了一杯温水。叶嫣然拿着文书走到洛阳面前，说道：“3号讯问室，我们走吧。”见洛阳递来温水，她摇摇手，大方地说道：“我来那个了，这个水还是有点凉。”洛阳本想去加点热水，却被叶嫣然拦住，她说道：“好啦，我又不要说话，先去提审吧。”
洛阳点了点头，把一杯温水倒掉，自己端着杯子走向讯问区域，并很快见到了麻醉抢劫案的嫌疑人许盛。
“你好，程序化的东西我先不念了，现在不是正式的讯问，只是聊聊天。”见许盛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洛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后点着，递进了栅栏里。许盛有些意外地看了洛阳一眼，还是探着身子接过香烟，说道：“谢了警官。”
叶嫣然偷偷指了指屋内的警示牌，上面写着“禁止给嫌疑人提供物品”十个字，洛阳摇头示意无碍，继续进行对话。他说道：“我见过你的律师了，他的办法确实不错。”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谁为你请的这位律师？他光是出场费都要十万，我想你家肯定拿不出来。”
许盛叼着烟的手明显地抖了抖。
“一个来路不明的律师，还有坐在你面前的警察，我想知道你会选择相信谁？”洛阳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看着许盛。
许盛低着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们不就是让我多坐牢吗？我都逃到家里去了，你们还是……”
“害你自己坐牢的人就是你自己，不是我们。”洛阳说道，“你以为警察是什么？如果警察对盗窃、抢劫等等案件不闻不问，当你的家人被别人实施犯罪的时候，谁来保护她们？违法必纠，就是要让所有心生歹念的人懂得畏惧，不去仗势欺人。”
“你们也就欺负我们老实人，我老板欠我工钱逃跑了，你们怎么不去抓他？”许盛吼道，“我就偷了两千块钱，他卷了两千万！”
“他犯罪了，自然有人抓他。”洛阳清冷的语气和许盛愤怒的语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说道：“你犯罪了，我们就会抓你。”
“别说这些大道理了行不行？你们不就是想让我承认抢劫吗，行啊，你写，你写什么我都认。”许盛努力地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瞪大双眼，昂着头说道：“来啊，你们就满意了是不是？”许盛见洛阳毫无反应，又恶狠狠地瞪着叶嫣然，吼道：“是不是？”
叶嫣然感到心中一痛，面对歇斯底里的许盛，她在无言以对的同时想要低下自己的脑袋。可洛阳却说：“不要躲避。”叶嫣然悚然一惊，望向洛阳的侧脸。身边的男人表情无悲无喜，语调还是那么平静，但平静之中却隐藏着坚不可摧的信念。此刻，许盛和洛阳的对峙比拼的不是语言表达能力，而是价值观的直接碰撞。一个坚信自己受到迫害的嫌疑人，一个坚信自己在维持正义的警察，在此交锋。
“逃亡的那些日子，你睡得着吗？”洛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放着储存舒适安定药片的药瓶。见许盛的目光停留在药瓶上，洛阳继续说道：“失眠的那些日子不好过吧，明明那么疲惫，却总是睡不着。就算身边躺着那么多的人，你依旧要一个人度过那么多漫长的夜晚。我以前也失眠过，当时我的想法是，只要能让我睡个好觉，我做什么都愿意。”
许盛对洛阳的话感同身受，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你最后的剂量加到了多少？每天两片，还是三片？”
一旁的叶嫣然开口说道：“如果是三片以上的话，我想这个药对你已经没有什么帮助了吧？”
许盛和洛阳同时看向叶嫣然，眼里都有惊诧之色。
叶嫣然露出了同情的苦笑，她说道：“我以前学过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你在服用药片后应该出现了很多副作用吧。”
洛阳见许盛再次低下了头，知道叶嫣然所言非虚，说道：“你一定有很严重的心事，而且这次犯罪之后，你的心事更重了吧？你逃避得了牢狱的约束，可你永远也逃不开自己的良心，在你失眠的那些夜晚，你所有的罪都会折磨你。”
许盛回忆起自己每日每夜的失眠，在比别人延长了几乎六个小时的清醒时间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承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洛阳说的不错，折磨就来自于他曾经犯下的罪孽。
“我可以帮助你。”洛阳说道，“告诉我一切，我，我们，都可以帮助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