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麻将馆开业

幺妹的麻将馆在浓雾散去阳光初露的中午开业了。她身穿一袭红衣站在柜台内，仰头看着那难得一见的阳光，心里不由得涌出一丝期盼——今天谁将是麻将馆的第一个客人呢？

就在这会儿，远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声音越来越近。

不远处，有六个棒棒军正往小店齐步走来。前两人每人肩上扛了串磨盘大的鞭炮，后面四人各自拎着两个大红灯笼晃晃悠悠跟在后头。抗鞭炮那俩汉子在离幺妹麻将馆五百米开外的地方停住脚步，只见两人弯腰一溜小跑，幺妹眼前就有了两道红毯。这个时候，只见火光一闪，眼前就噼里啪啦炸了开来。一路的红纸屑，一路的烟雾缭绕，以至于扰乱了身后晃悠着灯笼正迈着整齐步伐的棒棒军们。飞舞的纸屑和带着尖利鸣叫的哑炮暗器般突然而至，他们不得不举着灯笼左躲右闪。这会儿，原有的阵型乱了，活像一群跳大神的人，在围观邻居的笑声中艰难前行。

震耳欲聋的鞭炮把幺妹炸晕了，捂住耳朵等了好半天，声音总算是停歇下来。正想上前看看情况，却见朱叶阳西装革履从烟雾中出来。他双手合抱，大声致喜，“幺妹，祝你开业大吉，六个棒棒师傅，八个大红灯笼，预祝你麻将馆的生意顺顺顺，发发发！”说完这话，他来了个立地转身，随后肃穆地冲身后的棒棒们挥手，那严肃的样子，活像在指挥一队人员众多的交响乐团。在他手势之后，六个棒棒像是接到了新指令，手忙脚乱开始列队。在遭遇一番踩脚及棒打脑袋的意外后，他们总算站出个勉强整齐的三三队形来。这个时候，朱叶阳用力甩了甩手臂，大喊了一声开始。在他指令发出后，原本列好队形的棒棒们便开始用手里的棒棒有序地叩击地面，待咚咚声勉强整齐时，那震耳欲聋的喊声就起来了：“祝钟老板生意兴隆，祝钟老板早发大财……”

原本两句简单的祝福语，被来自各个区县的兄弟们唱得抑扬顿挫，声调各异。

围观的邻居们笑翻了、幺妹惊呆了、朱叶阳满意了。他面带笑容，干净利落发出了停止的手势，那模样，活脱脱一阅兵的大领导：“同志们辛苦了。现在，请大家到后园子把灯笼挂起来，再到我这儿领大红包！”

“欸！”棒棒们像是被打了针鸡血，回答得异口同声但雄厚有力，他们拎起灯笼有序的往后园走去，二个，四个，六个，八个，九个，“咦，怎么多出一个？”不知谁喊了一嗓门。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女子主动从棒棒的队列中退了出来，她三十六七的样子，五官还算好看，只是稍显阳刚之气。女子将灯笼高举到了幺妹跟前，自我介绍说她是朱叶阳内人李雪梅。听说幺妹麻将馆开业，特地过来祝贺一下。

幺妹正想客气客气，说点感谢的话，对方又说话了：“幺妹，九个灯笼，预祝你九死一生，诶，不对，不对！”李雪梅冲围观的人群笑了笑，又漫不经心道：“读书少，看，说个贺词都不会，应该是祝幺妹九九归一才对。”

幺妹和朱叶阳的关系，李雪梅早就知道，她也清楚丈夫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这些日子为了帮幺妹，丈夫是上串下跳不留余力。这种情况下，她觉得应该，且必须出面敲敲警钟，以彰显自己的存在。

李雪梅半路杀出这一着，险些让幺妹乱了方寸，她看到了神色各异的邻居，看到了表情发愣的朱叶阳，闯进脑子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女子示威来了。看来，她是误会了。现场很尴尬，她还是想笑一笑，嘴巴是咧开了，她猜笑容不会太好看。

“你这是干啥呢？”朱叶阳总算缓过神来，一个箭步冲到妻子跟前，伸手要抢她手里的灯笼。应该是觉得没面子的原因吧，他有些气急败坏：“这是我买来挂阳台的，你拿到这来干什么？回去，赶紧把东西给我拿回去！”此刻，他的目光就像两道见血封喉的利器，吓得李雪梅手都哆嗦了。

她本想瞪幺妹一眼，眼神刚到丈夫那儿就被拦截了下来，她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你不说，我哪知道你是留来自己用的嘛。”说完这话她拖着灯笼在众人的目光中叮啉哐啷离开了现场。

朱叶阳悻悻地从妻子身上收回目光，冲两个正留下来看热闹的棒棒大声怒吼：“杵在那儿干啥呢？赶紧干活去。”他心里清楚，妻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并没打算真吵架。看似唯唯诺诺走了，实际上这事压根没完，一场战争正在家里等着他呢！

朱叶阳正拿棒棒们撒气呢，赵晓飞到了。老远她就看见朱叶阳在那指手画脚，于是径直走到他跟前：“哟，朱助理，你搞得隆重哟！”她斜了一眼边上的幺妹压低声音道：“你娃还是低调点嘛，这么多邻居呢，你就不替幺妹考虑一下？”路上赵晓飞碰到李雪梅了，看她拉长着脸，一副被众人欠钱的样子。都不用想，一定是刚喝完醋的后遗症。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帮幺妹撑个场面。”这会儿，朱叶阳也意识到自己高调得过头了。

赵晓飞横了一眼正窃窃私语的几个妇女：“就这些人，嘴比刀子还厉害，你这样搞，以后幺妹麻将都不敢喊你打了。”

“以后保证注意分寸，今天你帮我善后嘛！”朱叶阳小声哀求。赵晓飞的分析吓到他了，他才不想得到那样一个结果。

“一条珍珠项链。”

“成交！”朱叶阳咬牙道。

赵晓飞抿了抿嘴，一拳打在朱叶阳的肩膀上，声音大得堪比刚才的鞭炮声：“老朱，你这个财迷，都要当行长的人了，咋做事不公平呢？上次菲菲同学也就过个散生，你送啥了？一条淡水珍珠项链！你别跟我说那是地摊货，我还是识货的！”说话间，又顺带观察了一下围观邻居的关注度：“人家幺妹好歹也是两个店同时开业，你八个灯笼、六个棒棒、外加两串鞭炮，总共不到一百块就把人给打发了？哎哟，不就菲菲长得好看点嘛，这样偏心可不好。”

“诶，赵晓飞，你这是啥意思嘛，我送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意思到了的噻！”朱叶阳假装一副要急眼的样子。心里却想，死家伙，在这等着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赵晓飞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刚才人家幺妹好歹帮你背了黑锅，以后你要不经常来麻将馆扎起，小心我去跟你家李雪梅告密。”

“你歪！我现在去接陈香过来一起扎场子，该好了哇？”朱叶阳黑着脸带着轻松的心情理所当然替幺妹接牌友去了。

围观的邻居们像是听了一部剧情复杂的电视剧，脸上的表情还都随着赵晓飞编撰的剧情变化，当听到有个漂亮的菲菲出现时，有人暗暗地在心里喔了一声，看幺妹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几丝同情。

幺妹长长舒了口气，上前亲昵地拉赵晓飞的手：“晓飞，走，去里面坐。”

赵晓飞将挎包搁在柜台上，从里面翻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玉貔貅，亲手给幺妹挂在脖子上：“亲爱的，听说佩戴这东西会财源广进，只进不出！”她双手揽住幺妹的脖子，由衷道：“幺妹，我祝你生意兴隆，日子越过越好！”

幺妹抚摸着脖子上的玉佩，眼眶有点发热，对自己这些年的小心眼感到有些难为情：“晓飞，我……”

赵晓飞大度的拍了拍幺妹的肩膀，拱手冲看热闹的邻居们说：“今天幺妹的麻将馆开业，还望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们以后多来照顾。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幺妹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曹阿姨和学金的事你们也都清楚。幺妹一个弱女子要撑起这个家，还是很辛苦的。你们如果能经常来幺妹这里打牌，就相当于出手帮她们家了！”

她说这番话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提醒这帮人，曹阿姨替大家背了黑锅，有良心的就应该投桃报李。

赵晓飞这话刚说完，王瑜、冉小帅还有阮芸就从人群挤了出来：“幺妹，好久开始嘛，我们都等半天了！”

“诶，幺妹，你哥哥嫂嫂！”阮芸指了指站在边上看热闹的钟军和他老婆：“喊他们过来打牌不？”

阮芸的话钟军老婆听见了，她撇了撇嘴，拽了丈夫转身就走。

“诶，钟军，你妹妹麻将馆开业，都不来扎起吗？”冉小帅看不惯那两口子的为人，故意大声起哄。

那两口子都没吭声，面无表情地进了旁边干休所的麻将馆。

幺妹目送着哥嫂的背影，本已麻木的心却又疼了起来。这会儿，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过去，泪不自觉的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赵晓飞用手肘碰了碰她：“干嘛呢，幺妹？”

“我这是开心呢！”幺妹掩饰道。

“招呼大家去里面坐吧。”

幺妹如梦初醒，赶紧陪着笑将王瑜阮云等人领进麻将馆。

这边有人带了头，冉小帅的父亲、阮芸的妈妈、陈香的父母、还有其他的老邻居，都表示在等着在打牌呢！不一会儿工夫，幺妹的麻将馆就坐得满满当当的。一桌十块，一桌五块，另外三桌年纪大点的打一块。

半个小时前还在为客户发愁的幺妹，望着一屋子的客人感觉像是在做梦。她甚至偷偷在手腕上狠咬一口，只为确定眼前的热闹不是幻觉。她端着一杯杯热气腾腾的下关沱茶、绿茶、菊花茶，愉快地游走在各个牌桌之间，阮妈你的，陈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