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见故人（1）

十月朝的行程基本都是按计划进行，姑姑们对于彭美珍用车载他们来去开始自有些惊讶，但对她借嫂子车的解释也没有什么怀疑；中午在蓝湾的包厢吃饭的时候，高敬鸿特意喊上一起看节目的爸爸还用他的电动摩托车回店里去把高妈妈也接了过来；本来昨晚他还给阿李去了电话，问他来不来的了，可是他有点忙走不开，赶不到午饭，但是下午晚些时候会出来接孩子老人回去过节，说看时间，来得及的话就会到体育馆见面。

中午吃饭的时候，高富生尽管还有气，但是对于这样难得一次的家庭团聚还是很热衷，说要是三妹在就完整了。作为儿子的高敬鸿就说那三姑姑后天回来，后天就再吃一次吧？

大家都似乎满期待的，彭美珍也看着他。谁知高妈妈冷冷地来了一句：“什么完整！阿博都没在。”她这话叫在场的兄妹们一愣。显然她说的完整和高富生说的完整不是一个概念，但是也没有人反驳，倒是高富生摇头说这个地方太贵了，老来吃哪消费得起。大姑姑就说小如的妈妈也没回来，就不要那么浪费了，随便在家里弄点什么吃都可以了。二姑姑也说是啊吃什么没有关系的，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好了。尽管是这样说，但对于彭美珍精心安排的菜肴他们还是一致好评赞不绝口，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是彭美珍花了大心思给安排的，都只是归功于大宾馆的档次，说大宾馆就是大宾馆，硬是炒个青菜都不一样。

饭后父母骑电动车回店里去，高敬鸿便带队由彭美珍驾驶带姑姑和孩子们回到雅居苑午休。等他们大人小孩睡下，彭美珍也要回去休息会。高敬鸿看着她，万分不舍，然后她就说，算了她不回去了，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好了。高敬鸿用拇指指指自己睡的小房间，意思是叫她进去睡。彭美珍摇头说不要表现得太亲密才好，共用床睡会被人看出来的。高敬鸿却不依，直接说：“小房间平时也就是给你午休用的，谁看到我都会这样说！去吧，忙了一个早上你也累了。你睡好了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彭美珍拗不过他，终于去了小房间，而他就和衣倒在沙发上。

高敬鸿才睡下一会，听得卫生间水响，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好像迟迟疑疑的去房间方向又好像来了客厅。他微虚了眼看去，原来是二姑姑站在冷巷口，不知道进还是退好。于是他坐起来放脚下地，叫二姑姑。

二姑姑见他坐起来才走过来，一边走来还一边带着歉意地说：“是我吵醒你了吧？”

高敬鸿自从回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有点神经衰弱，睡觉容易醒，尽管醒后也还可以睡去，但是得辗转好一阵，把自己折腾累了才可以再睡。倒是这段时间和彭美珍在一起以来他睡得比较踏实，谁知这个午觉一个人睡，又还是这么容易醒来。但是他也不能如实给心细的二姑姑说，怕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好从而更自卑，就说：“不是啊。我晚上睡好了，中午就睡不了了的。”

二姑姑过来坐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睡惯午觉——你知道，在家里，这个时间才做午饭，有时候在地里忙的话都还没回屋呢。”

“我知道。那就不睡，我们姑侄俩好好聊聊，反正你下午就要回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准备茶水，泡好绿茶倒了，端了杯给二姑姑，“茶要喝。”

二姑姑便接了啜一口，把杯子握在手里，四下看看，“你家阿姨呢？”

高敬鸿指指小房间，“平时也是她在那睡午觉。”

二姑姑点头：“你平时就睡中房间（书房）？”

高敬鸿笑笑，“有时也陪天如睡大房间。”

“阿姨中午一般都不回家去吗？”

“嗯，太阳大，或者下雨什么的，她也懒得跑。”

二姑姑点头，“也是。”突然像想起什么，她笑了笑，“——她还会开车，好厉害哦。”

高敬鸿满含深意地点头，“是啊。”

二姑姑带着客家妇女特有的纯朴善良，很认真地说：“老侄啊，这个阿姨真的是好好哦。”

高敬鸿没想到二姑姑会这样说，但是也知道她仅仅是从“阿姨”这个身份来评论彭美珍的，于是逗她说：“哪里好呀？”

“做事情做得好，也看得出，对小如也很好……”

这话说得高敬鸿有点心动。连一向算比较木讷的二姑姑站在旁人的角度，还只是以“阿姨”的身份看她，都发现了她彭美珍的好，而自己是全方位地感知到了那个女人的“好”。要是姑姑知道彭美珍不止她们看到的那么好，会不会更赞赏呢？

“对我们也这么好！”二姑姑毫不避讳地直言，“相比看啊，我觉得小如妈妈就不好。不知道对你好不好，反正对我们那是招呼都没一个的，搞得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们想来可又都不敢来。要是像这个阿姨这么好，我们都比较敢多来几次啊。”

这些大实话说得高敬鸿有点难受了。他知道张梓虹就是那样冷淡的，对他的家人都是那样的态度，别说和热心热情的彭美珍无法相比，就是和一般的人比都是不如的。但是目前还是这样的状态，彭美珍很好，可是也改变不了什么。为不让自己陷入下去想这些问题，也是为开解自己亲人，高敬鸿故意说：“张梓虹是不太会待人，回去我好好给她说说；不过她性格是比较不接近人的，和她家里人也那样，不是说对你们有什么意见，所以以后想来就来，不管我们回来没有回来，爷爷奶奶走了后，我们这里就都是你们的娘家了。”

一番话说得二姑姑直点头，还反思自己说：“好像是我们把她想得太坏了吧？第一次见面她也给我们红包了的，我们都没回她什么礼；还听你爸妈说，每次回来她都会给他们红包，给的还不少。——也是很大方的人！”

高敬鸿点着头。说到大方，张梓虹还真是。她有钱，用起来也是大手脚惯了，想怎么甩就甩去；但是彭美珍也不差，而且她用的稍有节制也很到位，该用的地方也不会手软，像中午一顿饭她去签单，应该不下千元，愣是眼都不眨一下的。

想到这些，高敬鸿心里砰砰跳：自己竟然在拿张梓虹和彭美珍做比较！——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这样去思维了，多少有点惊慌，还有点奇怪。

他忙收回思绪，给二姑姑续了茶，但还不禁地想：竟然会把两人相提并论！难道在潜意识里在对她们做取舍吗？这也说明，对彭美珍的重视已经是这样高的程度了？还是说明别的什么？……

他还没厘清头绪就被二姑姑的话打断了思路。二姑姑说：“我说你也是老侄，现在都没上班没有什么收入，还带我们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总要几百块钱吧？”

感于二姑姑的怜爱，高敬鸿不忍让她多想，也不会告诉她这样一顿四星饭店包厢里的饭几百块是打发不了，更不能说是老板之一的彭美珍、她们眼里的他家的“阿姨”看数（埋单）的，他只能往轻了去说：“几百不算什么了二姑，但爱一家人吃得开心。”

“哪里哟。几百也是钱，主要是你现在没有什么收入，不能这么乱花的；其实真的就在家里随便弄点什么吃都可以的，不用再在外边吃啦。太贵了，一餐饭就好几百啊！可以买好多菜啦！”

纯朴的姑姑还是这么节俭过日子。高敬鸿但笑不言，不反驳她也不答应什么，还想着等三姑姑上来的时候早茶是去蓝湾吃好还是去白云宾馆，中午外边吃还是就家里做呢？

“那个——下午，”二姑姑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自己的说，“你是说叫阿姨送我回家吗？”

“是呀，要是我走得开我也会一起去。”

二姑姑笑，“本来我不想麻烦你们了的，我坐个村里人的小面包个把小时也回去了。可我看到你们开支这么大，我就想送我回去也好，我就拿点米菜给你们带回来。”

高敬鸿赶忙谢绝：“不用！米菜你家里也要吃的！留着用。小明小英他们回来也要带去，你哪有那么多。”

说起这个二姑姑有点自豪了：“田地里出的，我累（辛苦耕耘）出来万千（很多很多）！拿些给你吃就拿光我的了？没那么容易！我说了，你要是不接我拿的一点米和马上去摘的新鲜的菜蔬，你们就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坐车回去。”

高敬鸿理解姑姑的心意，便软下来说：“好。拿吧，别拿那么多就是。我们在家里平时开饭不多，天如又在幼儿园吃，不怎么消（快用完）东西。”

“我知道了。大冬天日子，米是新米（非陈年的），可以放个半年没问题，不会坏的；菜，回去我才去摘，半个小时就够——也新鲜，别见（碰）水，放个三两天也不会烂。”

高敬鸿便一一都应着，然后一边陪二姑姑聊着，一边趁她坐不住时不时忍不住到处张望打量的时候去收拾了一个大口袋：装上两个才买几天的大大的梅州沙田柚，两支她先前就爱喝的有调理肠胃功能的大豆低聚糖浆，还把一瓶本来给天如准备的但还没开封的葡萄糖粉也装了一起，还知道做农活有点体力透支的二姑姑比较爱吃甜的，就再加了一大包也是张梓虹带回来的可能是香港买的杂什糖。扎好一个大大的购物袋摆在酒柜脚下，等一会出门的时候直接提到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