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希冀（卷终）

黄昏的余晖将整个叶家大院渲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相比半个月前的热闹景象，今日的叶家却显得有些异乎寻常的安静。

叶天静静的站在叶家的门口，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那一扇朱红大门。许久过后，方才轻声叹息一声，灰暗的目光恢复了以往的色彩，重新变得明亮而坚定。

……

叶家演武场。

偌大的演武场上，叶家大院中的所有子弟整整齐齐的列队成方阵站立着，庞大的方阵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演武场。方阵中众多的叶家年轻子弟整齐有致的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高台之上，火热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高台之上，身为族中的叶陌空一脸萎靡，颓然的坐在一侧的座椅上，身旁的叶默宇也是一脸毫无血色的苍白，无力的坐在一旁。而在他们对面，叶家的几名长老的老脸上都挂着一副菊花般的笑容，时不时颇为得意的瞥上一眼对面一副颓废状的叶陌空二人。

正中间原本属于家主的主座位置，此时却依次摆上了三张座椅，三张座椅上各自坐着一位白发苍苍，浑身散发着浓郁古老岁月，甚至是腐朽气息的老人。坐在最中间的老人，满头银发精心的梳理结出一条齐腰的长辫，一张红润光滑的犹如婴儿般的面庞，一身磨损严重但却一尘不染白色长袍穿戴得一丝不苟。老人轻合着双眼，小憩一般的轻靠在背椅上。在他左右两侧的两位老人也和他是一样的装扮，只不过另外两位老者此时都是一脸阴翳，双眼微眯着看着一侧的叶陌空父子。

被两位老人两道犹如实质的目光注视着，无形之中一股莫大的压力让叶陌空原本萎靡的神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身旁的叶默宇更是在几声急促的咳嗽后，嘴角溢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

在察觉到叶陌空父子二人越发萎靡的气息后，两位老人方才冷哼一声后，将凌厉的目光收回，转而投向下方的方阵。在看到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演武场的众多叶家子弟后，两位老人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的冷漠方才稍稍缓和少许，凌厉的目光中随之多出了一丝柔和之意。

“这么多年来，你这个家主一直都做的不错，为什么这一次会犯一个这么低级的错误？”其中一名微胖的老人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旁的叶陌空，而后淡淡说到。

听到老人的话，原本有些出神的叶陌空回过神，暗淡的目光缓缓从地面转移到了老人身上。而后微微一愣，似乎是在回想着老人刚刚所说的话。片刻之后方才一脸苦涩，但却有些不甘的反问道：“陌空不知犯有何错，还望三叔明示。”

听到叶陌空的回答，老人原本缓和了少许的神色，再一次变得阴沉起来。“哼，明知故犯。还死不悔改。倘若这样下去，我看你这个族长也没什么必要再做下去了！”

闻言，叶陌空自嘲一笑，似乎并不打算对老人的那一番话作出回应，只是将目光转向叶家大院门口的方向，一副若是所思的神色。

见叶陌空并不理会自己方才那一番略带威胁的话，老人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冷哼一声后，便也不再开口，只不过自其身体内散发出一股威压，缓缓的压向了一旁的叶陌空。坐在另一旁的几位叶家长老在看到这一幕过后，虽然并未藉此说些什么，但几张老脸上都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与欣喜。

“老三，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我们三兄弟此次出关是为了解决家族所面临的问题。而不是让你在这些后辈面前耍威风的，先前你惩戒陌空与默宇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但现在你若不收敛一下你那火爆脾气，在这么多后辈面前动手的话，你就给我马上回到祖殿去。”另一位老人看了一眼被先前那位被他称为老三的老者，见其隐约有些想要动手的迹象，急忙出言阻止。

被称为老三的微胖老者微微一怔，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另一名开口的消瘦老者，看到对方认真而严厉的眼神，在确定对方并不是在看玩笑之后，方才不甘的回头瞪了一眼正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叶陌空二人，将周身的气机收敛。身体重重的朝靠背椅一靠，索性两眼一闭，闭目养神了起来。

将微胖的老者说教了一番后，消瘦老者这才将目光转向叶陌空的身上。“陌空呀，你别怪你三叔，这么多年，他一身修为没见有多少长进，倒是那一身脾气变得越发的火爆。不过，二叔也要说你几句，当年墨天的事情就险些让我们叶家和古家闹翻，如今为了那个叫叶天的小子，你还与古家人大打出手。”

语气稍稍一缓，消瘦老者，在看到叶陌空苍白的面庞上的苦涩，轻声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这些年倒也为难你了。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古家中有不少人总想寻些借口找我叶家麻烦，如今的叶家已经不是先祖们在世的时候的叶家了。虽然心中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古家的怒火，我们是承受不起的。即便只是古家中的一部分人，也能给我叶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一点，你应该是十分清楚的。”

老人静静的看着叶陌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无奈的叹息一声。轻声问道：“此次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解决？”

闻言，叶陌空苦笑一声，道：“我已经叫陆伯通知他离开梦天郡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在梦天城了吧。”

说完，叶陌空有些诧异的发现眼前这位被自己称为二叔的老人对于自己的回答并未表露出自己想象中的不满，而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

“那你打算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古家内殿的那几个老疯子中的一位或者两位？”老人不急不缓的问道。

“这…不管怎么样，叶天是我叶家嫡系子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交给古家处置。”叶陌空沉默了片刻之后，最后犹如低吼一般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

“那你就宁愿整个叶家为此而后到牵连，为了区区一个人，而为整个家族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这是身为一族之长该做的事情吗？你太让我失望了！”老人已经用一种不急不缓的语气质问着。

“这…”面对老人的质问，叶陌空一脸涨红，两手紧握成拳，却无言以对。最后，脑袋低垂，低声诘问着：“难道我叶家已经沦落到要靠放弃自己的血缘子弟，来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了吗？”

闻言，老人先是一怔，旋即一张老脸神色阴晴变化不定，许久过后，方才轻声吐出几个字：“你说的没错！”

“我去把那小子抓回来，再把他交给古家。”微胖老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猛然站了起来，低吼一声。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蕴含着愤怒、酸楚、无奈等诸多情绪的少年的声音在演武场上响起。声音不大，但却瞬间响彻了整个演武场，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不用劳烦您老人家了，我自己回来了！”

淡淡的声音落下，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寻找着那道声音的主人所在，最终目光尽数汇聚在了演武场边缘的一道年轻身影的身上。

感受着无数道目光的注视，叶天轻叹一声，而后目光坚毅的望向不远处的高台之上。高声道：“叶天在此。你们是要自行处置也好，交给古家也罢。我叶天悉听尊便！”说着，叶天两眼微眯，而后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可是…我不服，不甘，也不明白！”

“嗖…”

一声急促的破空声由远而近，转瞬间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叶天的眼前。消瘦的老人神情复杂的看着叶天，轻声问道：“你有何不明白的？”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叶天依旧从老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恐怖的玄力波动。稍稍和自己以往所见过的所有玄王相比，叶天骇然发现，眼前这位老人也许是自己目前所见过的修为最为深厚的一名修玄者了，虽然并不清楚这位老人的玄力到底处于何种层次，但叶天能肯定对方至少也是一名七转以上的高阶玄王。而在看清老人所穿的白袍上所雕饰的代表着叶家的银叶族徽后，叶天心中所有的疑问，都在瞬间化为了浓浓的惊愕。

老人看着一脸惊愕的叶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一张老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不用惊讶，我们三个老东西已经很多年没有走出祖殿一步了。你们这一辈的小家伙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也不足为奇。”说罢，老人将脸上的笑容一敛，继而问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但说无妨！”

待老人第再一次问到，叶天方才回过神来。将思绪收敛，目光重新变得无比坚毅。“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古家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我也不知道许多年前的叶家是怎样的一副模样，我更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需要我父亲、乃至是我要背负如此之多。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我无力改变，也无需知晓。”

说到这里，叶天微微一顿，而后用一种更为高昂的语气说道：“我只想知道，何为强者？何为强者之心？何为强者之路？这么多年来，你们谨小慎微的屈服生活在所谓的圣域古家的阴影之下，那么多年以后，你们是否还愿意这样苟延残喘般毫无血性的活在古家人的脚下，直至叶家一步步的没落破败，直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年轻的声音，带着一声声的质问，犹如一柄巨锤一下又一下的狠狠的敲击在在场所有叶家人的心房上。

“大胆…”

“竖子…”

“小畜生，你再胡说，信不信老夫一掌劈了你！”

高台之上，一位位长老须发皆张，怒不可揭。仿佛是心中最为忌惮的伤疤被人揭开暴露在外一般的愤怒无比。

这时，高台上坐在最中间的老者猛然睁开双眼，凌烈的气机将一旁所以叶家长老口中的怒斥尽数压回了他们各自的口中。在淡淡的看了一眼满是敬畏神情的长老们之后，整个人仿若没有重量一般的轻轻悬浮起来，而后脚尖凌空虚点，整个人如闲庭信步般在虚空之中缓步朝着叶天所在的方位走去。看似寻常的几步，但却使他整个人瞬间来的了叶天的身前。

老人目光温和的看着叶天，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玄力波动，如同一位普通的老人一般。：“如你说见，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不知！”此时的叶天豁出去一般的毫不退让的将目光与老人对视。

对于叶天的回答，老人似乎并不意外，依旧是目光温和静静的看着叶天。“那换着是你一个人，你又会如何？”

闻言，叶天微微一怔，思索了片刻之后，方才无比坚定的回答：“不骄，不馁。怀一腔热血，寻强者之心，走强者之路，成就强者之名。”说着到此处，叶天咧嘴一笑，几乎是呐喊而出：“而后，去到他古家所谓的圣域，就问他们一句‘安敢欺吾族人？”

老人一直安静的听着，当听到叶天呐喊出的那一句话时，老人那一双满是沧桑的老眼不可察觉的微微一亮。而后淡淡了看了一眼叶天胸口悬挂着的那块残玉。微微思索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你走吧，向东，离开叶家、离开梦天郡、离开西北域。你已经被正式逐出叶家了。”

闻言，叶天先是一怔，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而后缓缓的弯下双腿，跪倒在地，冲着老人，冲着远处高台上的叶陌空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之后，缓缓站起身来，坚毅的目光之中似乎多出了一些以往没有的东西。

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叶天淡淡一笑。转过身去，在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朝着叶家大门所在的方向走去。就当其身影即将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自其消失的方向传来叶天低沉的自语：“是我自己要离开叶家，而不是你将我驱逐出叶家的。

闻言，老人微微一愕，一张如婴儿般红润的面庞上终于露出笑容。轻摇着头笑骂着：“这小子…”而后，静静的看着叶天消失的方向。满是岁月沧桑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名为希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