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见故人（2）

忙完这些，睡觉的人也陆陆续续起来了，只有天如睡着不肯醒，高敬鸿便去把她抱起来。彭美珍还张罗了大家喝茶水吃水果，然后还带上给小孩准备的牛奶零食以及给大人准备的茶水，总之是比较细心周到的，出门的时候还接过天如抱了让高敬鸿走最后拿好要拿的东西锁门出来。

赶到体育馆已过三点，瑶民运动会已经开始了，一些项目比如击鼓顶牛、跳竹竿什么的已经赛完，据说还有很多精彩的像什么摔背、角力、抢妹子以及最后的拔河都还没到时间，而正在进行的挑箩筐跑步竞赛正如火如荼，全场一片沸腾，鼓掌欢呼，摇旗呐喊，震耳欲聋。几个小孩爱热闹，一进场就甩开众人到处找人们的大腿缝钻到人堆前头去了。姑姑们也被感染，相拉着手挤人群中去见缝插针，一边看着一边嚷嚷。高敬鸿个头比较高，不用挤前去就在人堆后面越过人们的头顶看得到全场，还可以看到一刻不停在欢呼鼓掌猛喊加油的几个小孩。天如还不会分辨什么时候需要给选手们加油，就一个劲喊，才预备要跑她也喊，而奇奇妙妙见她喊也跟着喊。彭美珍是在大门口放他们下来再去找地方停车还没有赶来，所以他看看孩子们不时也望望门口看她来了没有。就在他不知第几次看门口收回眼光看场上的那瞬，那个身影就这么突兀地闯进他的眼里——对，是一个身影！使得他的眼里马上地只有那个身影，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了，甚至听不见了其他任何的声音。

那是在他右手斜上方的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影。

应该是比他早先站在那里的。但是之前那么久他都没有看到，是因为光看陌生的背影他压根不知道那个是认识的人，就偶尔那么一下他看过去时，她刚好侧脸过来，他一看之下发现，竟然是旧相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年前那个叫他差点丢了前程的娉娉婷婷的美少女，现在竟然是这样的一副臃肿身板，扎在跟前都好半天认不出来。

他简直不敢认！

他还惟恐自己是看错人了，特意走过去一些，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她的大半个正脸。

确定是她没错。

她的神形也叫他陌生。以前可以飞奔来去的为在足球场上的他振臂高叫忘情呐喊的少女，现在对着类似这么热闹的场景，脸上有的却只是淡然，甚至带点淡漠的神色：双手抱胸，一言不发，眼睑还有点下拉，好像不是很愿意看下去的样子。

忽然她嘴角淡淡一笑，伸了个手接过递到她跟前的一瓶果汁，原来是她身边一个也是差不多身板的中等个男人拿给她的。那男人还殷勤地连她的手和瓶身一起握了给她把瓶盖拧开把盖子拿在手上。她微微抬头，凑着瓶口小小地喝了一口——这个动作还有当年的样子，她喝饮料都是这么斯文。喝完，看也不看，就递回去给那男人。那男人就接了把瓶盖拧上拿在手里。

——应该是她的男人了。

高敬鸿突然就觉得浑身没劲，一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是走还是留？继续看下去又怎么样？他摇摇头，低下去，信步迈出，竟然往场外去了。

场外仍然是热闹的地方，就是人们接踵摩肩的美食街了。他毫无意识地瞎逛，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吗，脑子里晃来晃去的全是那个中年妇女的臃肿身板，和那稍显淡漠的似乎是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神情。

好容易眼前一亮，是看到美食街尽头有个大书摊，他奔那走去，原来是卖翻版书的；还不是论本或按价钱卖，却是闻所未闻的按斤卖！

10块一斤！

知识不值钱的年代，书都是论斤卖了。

高敬鸿一边感叹着一边信手去拨开书堆随意看那些排成一扇墙板的书脊或被人翻乱的封面，不过都是些菜谱或什么养生的秘笈之类，或者是些所谓名著、畅销书。偶尔看到“郎咸平”三个字，便抽出书本来看。没错，是郎教授的言论集。但是现在他脑里一片浆糊，什么都看不进去。通览了几页，都还没找到头绪，他无奈地把书放下，继续瞎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想响起他才回过来点神。

彭美珍在电话里找他说在场里没有看到他，问他在哪里。

他说在外边瞎逛。

“体育馆三楼还有摄影展，要不要去看下呢？”

高敬鸿正愁不知道做什么好，巴不得马上过去，就叫她在大门口等他马上回来。

一起上到位于三楼的展厅，看着各路人马汇集而来的源江各地的风景照片，高敬鸿沉默着，只是看，对彭美珍的指指点点说这个地方怎么样那个地方几时又去过之类的话也只是点头表示听见了，仍然是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走不出来，心情低落。

不一会彭美珍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他长久对比着看同一处古桥乡村的雪景和夏天景象的两幅照片时，忍不住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敬鸿摇头，“没有什么事。”

“那你这是怎么了？”

高敬鸿轻呼一口气，仍然只是看着照片，平淡地说：“我看到周丽琪了。”说完也是没有什么表示，似乎只是仅仅回答对方的问话。

彭美珍对他的没有旁注的回答还真是一下子抓不着头脑，想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说的人是谁，就试探着说：“然后呢？打招呼了吗？”

高敬鸿牵牵嘴角，“没有。”

看他的神色，彭美珍慢慢悟了过来，“是你以前什么时候认识的——”

说出来好像没有那么压抑了，高敬鸿对自己摇摇头，踱步走开看下一幅白鹭飞越金黄色稻田的风景照，一边淡淡地说：“高中时候。”

彭美珍完全明白了，暗自笑，“原来是故事的女主角啊！”但看他的神色不对便没往下说，看看手机说：“差不多4点了，不知道你二姑姑要不要现在走呢？还是带他们出去吃点东西再走？”

高敬鸿拉了拉她的胳膊，指指展板，“看完这排吧。”

彭美珍却有自己的想法，“这个展览是4天的时间，改天来看也来得及；你二姑姑住的比较远，一来一去起码得一个多小时，回来就5点多了；还要做饭给你大姑姑他们吃呢，时间不多了。”

这么一算下来，时间确实不多了。高敬鸿也惊觉，便带头往外走。经过二楼门厅，彭美珍却神秘兮兮地指里边观众席，“进去看看？”

高敬鸿一愣：“比赛？还看？”

彭美珍神秘地鼓眼：“你是在场内看到她的吗？所以才走出去的吧？现在还在吧？指给我看看？——我好像不认识呢。”

看她那可爱的神情，高敬鸿不忍拂逆便带头岔进观众席去往下找，但是刚才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他们了；再看下四处，也没有发现，估计是已经走了，倒是看见了三个已经累得有点什么的小孩，直接坐在地板上拿个小旗子挥舞着，也不喊叫了；两个姑姑和几个妇女站成一堆一边看一边聊着什么，其中一个妇女是大姑姑的大姑子，有一个就是三叔公家的堂姑姑，也就是信用社黄主任的夫人。高敬鸿回头说：“我看大姑姑可能会去她大姑子家，不一定需要在我们那吃饭——我问下阿李来不来，不来的话我和你一起去送二姑姑。”

彭美珍笑，看着他拿手机出来给阿李电话，听得到里边传来的阿李的声音说现在都还在白木没有出来，还要接人回去吃晚饭，今天估计就没有时间聚了，大后天周二下午送人出来的时候还可以考虑。

她笑着摊摊手：“一起去咯？”

等他们下去，姑姑们也正往外走，说里边吵闹了点去逛下美食街。二姑姑就说自己就不逛了得回去了。高敬鸿说现在走也可以。爱热闹的大姑姑就说她还要逛，等他们回来再来接他们，天如也可以留下在这里玩，她来照看。她的大姑子见状自然就说叫大姑姑带孩子晚上就到她家去吃饭，一会就叫她女儿春花来接，晚上再一起去看烟火。大姑姑就半推半就答应了下来。于是高敬鸿就叫上天如，本来是带她一起去送人的，但是随二姑婆到店里告别的时候，她却不肯走了，说好久都没有在店里看电视了要留下。高敬鸿也随她跟她爷爷去抢电视看。

回去的路上，二姑姑给二姑丈去了个电话，得知还早没有回去，就叫高敬鸿说下阿姨可以开慢点，路不好走，然后说反正大姑姑又不在，他们两人干脆就在她那吃了饭再回来好了，反正回去他们还得做，留下晚饭也好多点时间说话。

高敬鸿没有所谓，而彭美珍也没关系。

于是回去二姑姑所在的源江和古桥之间的农村山下村便一起去忙菜地。二姑姑摘一大堆的各种菜蔬预备给他们带回去吃，还特意预备了一些高敬鸿父母爱吃的大青菜和菜心叫捎回去给他们送去；高敬鸿则带着彭美珍在地里拔草松土，忙到天近黑才回屋。晚饭忙得差不多的时候二姑丈才回来，见到高敬鸿也是很热情，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多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