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舞倾城

纸千鹤的酒量好的出奇，就算聂庄喝吐了，前者还是面不改色的，所以真正醉酒的往往只是聂庄一个人，纸千鹤倒了也是假醉。喝得烂醉如泥后，聂庄躺在地上睡了两个时辰多，醒来头还有点迷糊，然后走到院子里那口泉眼旁洗了把脸，瞬间清醒不少，随之抬头看了看天色，酉时已过，是时候回去站岗放哨了。这会儿沈珺应该在自己房里，纸千鹤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本还想作一下告别的聂庄只好原路返回，再次翻墙出去。

黄昏下的红日染红了半边天，暮光之下的柳蕙夜市已经开始了，街道上的人影较起早晨要好些，这会儿摊贩可劲儿吆喝，一般嗓门大的总能招呼来更多的来往路人，皮影戏和卖艺的是柳蕙一大特色，隔个三两个街头就能看到一个，尽管这一行在关州兴起有些年数了，可还是百看不厌，很多晚间出来溜达的百姓都爱凑在旁边，喜欢了就打赏一两文钱。

聂庄走马观花，穿梭人流之间，某人早已把巡城这事抛之脑后了，就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是下山来玩的嘛，毫无思想觉悟。

绕过了几条街巷后，聂庄来到了有名的花街，烟雨巷。

这里灯火璀璨，每一座阁楼门前站得全是一群莺莺燕燕，浓妆淡抹，花枝招展的，这些站门口招呼的官妓普遍手里拿着一把摇扇，见着客人便掩面而笑，来者若是老顾客了，便一起拥上去，小鸟依人，若是稀客，那就先揣测一番，口吐兰香的甜言蜜语外加点到为止的毛手毛脚。

聂庄路过几家的时候，就有不少官妓朝他亲腻呼唤，一口一个公子少爷的，叫得聂庄都不好意思了，脚步立马加快了些许，惹得那些官妓一阵欢笑，以她们的老道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雏儿，除了那些达官富贵，往往这样的客人才好赚点油水入自己的口袋，所以见到聂庄落荒而逃时还大声地喊着这位公子别走呀，进来坐坐瞧瞧也行嘛，奴家给你捶背揉肩。

以前跟无名生活在深山的时候，聂庄偶尔还会偷看艳情禁书，早些年偷来的一副春宫图也被翻烂了，练就了一颗不小的色心，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瞧见沈珺的容颜后，死猪不怕开水烫三番两次溜进桂花坊偷酒喝，可真到了花街柳巷这种地方，还是没那个色胆。

心里有些慌张的聂庄于另一家青楼边上的角落停下，拍拍胸口暗道这里的女子都好生可怕，以后来不得来不得，平复心境后，他正打算走，却见到自己来到的这家青楼门口停了五六俩马车，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人家的，随即看了一下这家青楼的装饰，不禁咋舌，简直是金碧辉煌，跟之前路过的那两家完全是云泥之别，也难怪能招来如此之多的大人物。聂庄心想这家青楼叫啥名字，竟然建造这般富丽，于是走到正门前一瞧，那块镶金大牌匾上面写的雀阁二字，顿时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自己阴差阳错来到了关州第一名楼门前。

雀阁门前站的不是官妓，而是两名秀气的门童，此时此刻，从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喝彩声，琴声袅袅，钟乐悦耳。

聂庄一时好奇，便走进去瞧瞧。

两名门童有礼相迎。

雀阁构造独具匠心，整座楼中空，上设天窗，环周宾座与雅阁，楼有十三层，层层别样韵味，盆栽花草，粉帘垂条，恍恍惚惚间，可见觥筹交错，那些打扮貌美如花的红倌声声诱人，如欲登仙，令人油然而生出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念头。楼底层处是一碧池玉台，玉台通体晶莹，隐约有淡淡绿光散射，好似夜明珠，池中有价比黄金的黄唇鱼百多条，条条灵气充沛，观音莲百株相衬，随微波漂动。

之前聂庄所听到的钟乐琴声正是从玉台后方的帷幕传出，上方天窗缤纷花瓣如天女散花般散落，潺潺池水相伴乐声，恍然如置身于山水之中，此时此刻，正有一人于台上翩翩起舞，女子玉珠赤足，小巧玲珑，花雨飘然间，轻踏花瓣盈盈如蝶飘舞，淡紫色绫带随风而动，衬托其人仿若落尘仙子，尤其是她那三千青丝梅簪绾起，头冠银光闪烁，百褶裙披翠薄纱，皓腕细肩袒露，肌肤如雪。女子舞步陡转，身躯倾倒，好似就要掉落下玉台，令得周围人群失声惊呼，女子坦然自若，百媚一笑，脚尖蜻蜓点水于水面，再轻踮观音莲，身轻如燕，于空中一个旋舞重回玉台。紧接着，女子转、甩、跃、圆、屈、张、合、拉，舞姿赏心悦目，轻灵十分，而两条绫带飞扬起舞，仿佛人物通灵，似游龙云雾中遨游。

全场频频惊叹，摒息失神。

聂庄也看得忘我入神，嘴巴微张。

等到女子一支曲舞完，在她绫带垂地施了一个万福后，整座雀阁叫好声和雷鸣掌声骤起，震耳欲聋。

舞跳得无可挑剔，可谓是一舞倾城。

但重点是这名舞女的外貌足以令人窒息。

聂庄料想不到堂堂烟花之地，竟然还有此等美人，无论怎么看，这位女子比起有着柳蕙第一美人称号的耿胜男还要美上一分，只可惜她是一名卑贱的青楼女子，无法上榜评比，不然的话，芙蓉榜上肯定有她的题名和评语。

众人都吵着要这名女子再跳一支舞。

聂庄也是因此才知道她的艺名叫做皎月。

皎月恬静一笑，微微摇头道：“小女子有些累了，还望各位客官见谅。”

言毕，她便退入帷幕。

众人便不再为难，毕竟皎月舞曲弄琴，全是她为了愉悦客人，一颗铜板都不用给。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客人打赏了无数的银票，皎月从不收这些东西，众所周知，故而全是入了几位老鸨的钱囊。

如此一来，雀阁散了好多人，全都是慕名而来，为了观赏远近闻名的皎月舞姿和容貌，离开之时，他们仍旧对刚才那支舞念念不忘，赞不绝口。

出了雀阁之后，聂庄亦然是难以忘怀，赏完这支舞后，之前对烟雨巷的印象有了不小的变化，想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看。

巡城要到半夜子时才结束，聂庄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干嘛，百无聊赖，游魂般在街上乱逛，随着夜深了，行人渐少，唯有一队队城卫兵还在来来回回巡逻，打更人也开始出来敲着竹木了。聂庄后来爬上一座酒楼的屋顶，躺在青瓦上看着璀璨的星月发着呆，夜风习习，尽管初夏已至，但仍旧有些凉意。

兴许是无聊了，聂庄突然还有点想听邻居刘英的唠嗑，此时自己所处的区域正是刘英负责的，可在这里逛了这么久，都没见到刘英的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夜空云儿几朵，缓缓飘动，没多久便遮住了明月，聂庄就此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子时一到就回中南山睡觉去。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升上一点红光，随之绽开，烟花灿烂，紧接着一个网状的图案浮现，而声音在这之后才传到柳蕙城内。

“东南方向有人明烟火！”

“这是……柳蕙天网的信号！”

“快，召集弟兄！”

“鸣号！鸣号！”

霎那间，沉闷的号鸣传遍了整座柳蕙城。

所有巡城的城卫兵全部朝烟花的位置火速赶去。

聂庄听见动静，立即起身，正好赶在那朵网状的烟火消失前收入眼中，顿时面色一凝，身形陡然消失，下一刻现身已是十丈开外，如同一道鬼魅，急掠向城外。

与此同时，中南山那顶很久未敲响过的大钟，突然间钟声轰隆，随之数十道人影从中南山飞奔而出，赶往那烟火的方向。

今夜注定是一个难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