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曾经相对（3）

彭美珍似有所悟地点头：“补习这些情况，是大家知道的，一直被传为佳话，但实际原因却是这样的。”

“是的，因为没有说出实话，我一直很内疚。等周丽琪醒来的时候我给她说了她妈妈知道的情况，想和她商量准备去找她妈妈认错，但是她不同意。于是我就一直都没有说实话，一直很内疚，也不知道周丽琪有没有和她父母坦白事情经过。而因为晕倒这件事，她父母已经明确反对我们继续交往，但是她又不同意，以死相挟。他们就来做我的工作。

“他们说的很严重，说我会把周丽琪害死的，说18年来她的病一直存在但是都没有爆发过，就是因为我她才那么兴奋所以才休克的。他们算是求我……要我远离他们唯一的女儿……我怎么经得起他们这样说……为了周丽琪的安全，我同意和她保持距离，但是请求他们允许我在她考上大学之前让我尽力地帮助她、帮助她一定考上某间大学，这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也是周丽琪和他们都最需要的。——我当时想的是，只要同意我见她，那么我们继续着交往，稍微注意保持理智就不会有什么事；我还是给她帮助，还是守护着她，一定不会同意分手的事，然后时间一长，他们就不会再反对了。

“她的父母商量了后同意我继续每天到医院给周丽琪补习功课，但是只能在医院进行，不准我和她私下见面；如果周丽琪高考前出院，那么补习就不用进行了，或者到她家去进行，不准去别的地方离开他们的视线。我没有异议，于是补习就这样进行了。月考的时候也是我拿试卷来给她做，做了我给她批改，再给她讲解。但不晓得是不是生病了的原因，她的成绩大幅度下降，复习了大半个学期，水平却不如开学时好，年级的排名也是落了好大一截。她的父母是忧心忡忡，一再问我有什么好办法加强复习，一方面却又怕她的身体吃不消——那段所有人都不好过。我很挫败，觉得是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结果却是那么的不起眼，有点急躁；更想到要是她不能上大学，那真是被我害惨了。

“周丽琪并不知道我和她父母的约定，还以为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吧，我也不忍心给她明说，就那么进行着，一直到6月初她出院。后面阶段为了她的成绩我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无论在医院还是转到她家里去。因为这样，我在家里帮忙的时间就少多了，以致于家里都比较有意见，不过那时我唯一能给她做的就是这个，不做就没办法安心啊！但是效果还是不那么明显，所以最终暗暗下了决心，高考的时候还要帮她一把。……”

彭美珍不理解：“都要高考啊，你怎么帮啊？”

“也挺简单的——就是把答题卡上我的名字写成她的，让她把自己的卷子写成我的名字。”

“不太懂。”

高敬鸿想一想，看怎么解释好让这个没有参加过高考的人了解那样的做法，“我们那时候的答题卡比较简单，就是只需要写准考证号和名字，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贴条码什么的。我就跟她说了答题卡上换名字的计划。她开始不同意，我一再保证，就她比较拖分的数学和物理那样进行，其他就不用，这样可以保证她至少可以上个大专，而我还有三门正常的成绩和她的也不是那么烂的数学和物理成绩，上个二本应该不是问题。”

“后来是这样做的？所以结果出来是她成绩超常发挥上了大学，而你落榜了。”

“是的，”高敬鸿自嘲地笑笑，“没想到她的成绩是那么烂！”

“多烂啊？”

“两门的客观题都基本没有分！也就是说，数学和物理，她的选择题基本都是0分。而那两门的选择题至少都是整张卷子的一半分数了，或者不到一半，不太记得了。也就是说，我那两门科目，基本上就算后面的我全做对，都只有一半分！何况我也不太可能全部做对了。我们那时候还是标准分，一偏科，就会把高成绩的科目的分数也往下拉，所以两科一拉，我的总分不到500了，二本就上不成了。——我那时哪会想到总分会不到500，所以填志愿的时候都没填一本二本之外的院校，所以就落榜了；调剂的大专什么的是有，我填都没填。我肯定不会去的。”

“你们那时还是考前填志愿的？”

“是呀。”

“现在好像变成是分数出来后再填了？”

“好像是吧，那样人性多了，就像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买多少东西那样清楚；或者是考后分数出来之前填，叫估分填报，也还可以嘛。不过这些操作经常变的。无论如何，考前报是最不科学的，简直瞎猫抓老鼠！是该改革！考前填志愿真害人啊！”

“本来你是没有悬念的，却变成这样！——怪她吗？”

高敬鸿摇头，有点不堪回首的沉重。

“她呢？怎么没有找你？然后就没联系了？”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考的头几天照例放假给大家自由支配时间，我们都还一起上自习；考之前的那天晚上，我还把她送到她家楼下的。考试的时候是同一个考场，但是不可能交流了，考完试也各自回家。7月9号上午，最后一场考完，大家回教室集中。班主任交待大家30号回校拿成绩，之后就等通知了。然后，大家乌拉拉抢着打扫了班级卫生便各自散了。我赶在她出门前到阳台等她，本想送她回去，或者因为还早就可以到哪里去走走，还想要跟她求证有没有按说好的计划去做。可是，谁知道，她一出来直接走了，好像根本都没看到我！我喂了一声她也没理我！她径直到隔壁班门口拉上在等她的简婷，头也不回地走了！同学们就笑我们小两口吵架了，搞得我不好意思继续跟去。

“之后我几次到她家找她，可她家总是没人，问了对面门的邻居，人家说可能出差去了，周丽琪就回龟背他外婆家了；我还找了简婷，简婷说具体的情况她不是很清楚，而要是周丽琪她要找我自然会去找的，叫我不要着急，等等看——我怎么能不着急！既担忧她的身体安全，又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或是做错什么让她生气或误会了。我给她写信，说明自己多想见她，不想和她分开，如果是因为考前对她父母的承诺，那么我收回……我写了不少的信件，基本隔几天就一封，塞到她家门缝里，没回应；又邮寄到她家，也没有回应。我怎么也想不通！她好像就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可怜我那么牵挂她，她却一点回音都不给我。我连饭都不想吃，也不想像以前那样去踢球或游泳了，谁都不想见，整个人就要垮了；但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熬着，等！等她看到我的信来找我，或者最晚也就等到拿成绩的那天一定可以见到她吧——那基本就是我的底线了。

“终于等到月底去领成绩，我还满心希望会见到她。我早早都预想过了，只要见到她，不管谁在场，不管有什么阻拦，我一定要逮住她问个究竟！我一定要知道她为什么不理我！否则我要疯掉了！但是——但是，却没有看到她。我的一腔热血随着等她来的过程逐渐冷却下来。我留心打听她的成绩，老师和同学说她考得很好，上她填的大专院校不是问题。然后看到我自己的分数，看到那带头的4字，欲哭无泪。拿着成绩单的我，突然就虚脱了，好像有点天旋地转的，脚下的地板都是漂浮的。我一个人跑到球场边的榕树下，放声大哭；哭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漆黑，然后跪在地上，瘫在地上……”说着已哽咽起来。

彭美珍紧紧地抱住他，让他的脸印在她的胸口。

“我的成绩一直是那么好的，出现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有想到，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同学们也似乎一下子全不见了，没有人出现过，除了钟健和钟小薇几天后来找过我一次，但是我没有和他们出去。父母家人也很失望，因为之前我一直用成绩来给他们挣得了骄傲，突然是这样的结果摆在面前，他们暴怒是很正常的了。也是我，最关键的时刻却掉了链子，你说他们怎么接受得了！他们生气，气我不争气，怪我没在这个关键时候给他们长脸，所以他们不可能给我什么宽慰，甚至一句暖话都没有；有的只是咒骂，说得更出格的是说我绝对是因为学人家早恋和女人乱搞把自己前程给葬送了，结果一落马就被人蹬了吧！还说我是害人害己，浪费家里供我读书那么多年，浪费家里那么多油盐钱米。——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所以只是听着，不能回应，怕他们更激烈。骂我没反应，他们就明言不打算要我留在店里全职帮忙，要我自己出门去，想怎么样怎么样，只要不留在家里碍眼——就是要赶我走了吧。本来爸爸还比较看得开，说没有考上做别的也会有出路什么的，但是给我妈妈说多了，他也认为我没有考上大学就是十恶不赦了，叫我及早打算不要呆在家里搞得鸡犬不宁。

“那时的我，也就18岁，除了读书和谈那所谓的恋爱，什么人生经验都没有；那么茫然，那么无助，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连续两天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半睡半醒的，听着楼下一些亲戚来问情况，还传来家人的指责咒怨，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我沉浸在‘死’的想法严重的时候就想，我就这么躺着死掉，周丽琪会来看我一眼吗？还是压根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她不来找我，那我死了都不值啊！最后没有实际行动说真的做出格的事情，是我还在等，我等着周丽琪给我的回音，这个时候如果她能来给我点信息，我肯定不会那么颓唐！可是，她什么信息都没有！……”

高敬鸿说着说着已经呜咽开，情绪激动得全身微微发抖，都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彭美珍抱着他，情绪也随着他的述说低沉下去，猜测说：“可能她父母跟她说了，说你答应了大考后就不会再和她见面的；而她是自尊心那么强的女孩，她知道情况后会主动离开你的。而她自己呢，她本来要全身心都给你的，可因为身体的原因，她给不了，所以宁愿离开你，让你去找更好的。相信我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吧。她那么在乎你，怎么会说不见你就不见呢。尤其是当你遭遇到家人的谩骂指责和同学们的疏远时，她肯定是很心痛的。她肯定也想去找你，只是由于一些你们当时年纪还左右不了的东西，比如前途，权势等等。她没有办法，所以她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