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最后的一餐饭

天空还是一片浅蓝，很浅很浅的。转眼间，东边出现了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越来越亮。我知道太阳要从天边升起来了，便不转眼地望着那里。果然，过了一会儿，在那个地方出现了太阳的小半边脸，红是红得很，却没有亮光。太阳像负着什么重担似的，慢慢儿，一纵一纵地，使劲儿向上升。到了最后，它终于冲破了云霞，颜色真红得可爱。一刹那间，这深红的圆东西发出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云片也突然有了光彩。

两个人静静的靠在一起，一起欣赏今天最美的日出。我们谁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和谐的一幕出现在我们身边，柔和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很温暖，很温馨。

这是我们唯一一起看到的日出。

安静的村庄渐渐有了生气，呜呜的鸡鸣声，唧唧喳喳的鸟叫声，汪汪的狗吠声，老人的漫骂声还有孩子们调皮的笑声，一切本来不和谐的声音听起来却有那么的和谐。这才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我们没有走进村里，只在远处望了几眼就回去。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来这里，如果我能提前知道未来的事，我一定会拉着他走进去，再也不出来......

回去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好像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过，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朦胧。

坐在车上的时候眼皮一直在打架，但是我却没有一点睡意，心情异常的平静。

到家的时候意外的看见爸爸和妈妈安静的坐在客厅里，脸上的表情都很麻木，看不出任何情绪。

或许，这也没什么不好吧？

拿起手机给我哥拨了过去：“哥，我在家，你回来一趟吧！”那边静默了一会，然后说了声“好。”

他什么都没问，只说了声好让我挺感动的，我哥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总是让我感动不已！

“爸，妈！”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尽管已经对自己做了许许多多的心理建设，但还是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渐渐的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爸爸还是面无表情，眼角瞥了我一下，连头都不曾抬起来，哪怕只是动一下我都会觉得舒服点，但是......

爸，你真的这么的恨我么？

“语芯，你回来了？”妈妈急切的看向我，眼睛里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那淡淡的红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想转过头去不看她，但是脖子僵硬得跟快木头一样，动一下都显得困难。

我消失了一天一夜，但是他们见到我的时候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或许他们都不知道我曾经消失过，心不由得一阵抽痛。

我不断的安慰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放开，为什么还要我计较那些呢？真的没有必要了。

越安慰，心却越乱，真是个别扭的人。

我们三个人就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姿势，谁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我不经想要大笑，我一直努力想要维持的家庭，曾几何时，已经变成了面对面都无话可说的地步了？我想想，是从我妈杀死那个孩子跟他妈妈开始？还是从我杀死另外一个孩子开始呢？

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吧，不管是我还是我妈。

家，从此时此刻开始，已成为一个陌生的概念，家，如同一只飘曳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的渡船，载了我二十多个春秋，还没到达对面的彼岸，就在途中抛弃了无助的我。我已不觉得悲，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我，我亦可以活得下去，就算是一个人的世界，我也不在乎。

割舍了亲情，我还有自己一颗残破的心。痛过太多，已麻木......

一阵略显混乱的皮鞋落地声打破了我们的沉默，我抬头看过去，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其实说意外也不算是意外，要是放在以前，他天天出现在我们家里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他似乎出现的次数有点多了。

“哥，桠枫哥，你们来啦！”我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我自认为是我这二十多个年头里最灿烂的笑容。

他们看到我的笑容时，没有我想象中的开心，而是眼里闪过一阵慌乱，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不经越笑越开心，开心到眼角湿润了都不自知。

“语芯，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到，真是越来越有默契的两个人。

我假装看不见他们脸上的担心，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哥，我饿了。”撒娇的声音从我喉咙里传出来，我再一次看见他们脸上的慌乱。

他走到我身边，伸开双手拥住我，宠溺的开口说道，“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就吃我生日那天所做的饭菜，那天都没能好好吃呢。”张开双手回抱过去，我汲取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和温热的体温。

我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了，麻木的心居然又开始阵痛，眼睛也开始湿润了起来，头往他身上微微蹭了蹭，似乎想要把心底那一阵莫名的痛和泪都蹭掉。

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好，哥去给你做饭，你让桠枫陪你。”看来我哥真把我当小孩了呢，说话像哄小孩似的。

我的反常让他担心了么？

最后一次，最后再任性一次吧！

他抽身离开的那一刹那，我用力的抱着他，不想让他离开。真怕这个让我觉得温暖的怀抱一离开，到最后也不属于我了。

“乖，让桠枫陪着你。”他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心里落空空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却不知道到底想要抓住些什么。

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那么的患得患失？

“语芯妹妹，你这动作太伤我的心了，你就那么嫌弃我？”桠枫哥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只是眼底的担忧却忘记收回去，看起来反而有点别扭。

“桠枫哥，你现在才知道我嫌弃你么？我以为我一直都是这么表现的。”我笑着打击他，笑意竟然也能到达眼底。

“呃......”

“我说语芯妹妹，你也太不厚道了，有你这么打击哥哥的么，也不怕伤到哥哥幼小的心灵。”我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居然会有这么幼稚的对白。

我知道他是在卖力的逗我，我也会尽力的配合，不为别的，就为他这声语芯妹妹和那道眼底的担忧。

我无语的看着，嘴边一直挂着微笑。也许，我是在很的很开心吧。只能这么对着自己解释。

身后传来凳子拉动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爸爸转过身后的背影，以前高大的背影在现在看来显得有点落寞，然而，他的脚步却异常的沉稳。看着他抬起脚毫不犹豫的往门口走过去，心还是不由的刺痛。

原来，人的那颗心是永远都不可能麻木的，不然我现在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痛？

说什么痛过之后就不会痛了，都是骗人骗己的。

“爸，能陪我吃顿饭么？”我很想对自己说不要觉得难受，这都是你的自做自受，但是乞求的话语没经过大脑就从嘴巴里蹦了出来。

说完后我不觉得后悔，毕竟这就是我的心声，是我吃这顿饭的理由。

迈在半空的脚迟疑着，我紧张的看着他的那只脚，不知道它是要继续往前迈还是要往后收回来。他僵硬的身躯一直维持着一脚着地的姿势，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石化人，不知不觉间，我的手心里渗出了粘稠的汗水，太过紧张的身体也一直紧绷着。

冰冷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着，我僵硬的转过头看像那只手的主人，桠枫哥。他没看我，顺着他的视线，我才发现他眼睛也在盯着爸爸的那只脚，而脸上展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好像那个人就是他的爸爸一样。

气氛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已经冷到了极点，被冰冻过的心只要稍微轻轻的触碰就会碎落一地，没有血，不会痛，就连暴露在空气中也会被蒸发掉，什么都不曾留下。

最后，他还是没有走出这扇门，当他收回脚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心在逐渐的暖化，他终究还是我的爸爸。

妈妈苍白的脸转过来，让人忽略不掉的是她被咬得出血的嘴唇，最后对我露出了一丝放松过后的微笑。

她对爸爸还是有感情的。想到等下自己要宣布的信息，心里不经涌起一阵悲哀，有谁的家庭过得像我们这样？

妈，对不起，对不起......

“语芯，我们谈谈！”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桠枫哥拉上了楼。

进到我的房间后，他把门反锁住，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动作看着像是做坏事的人才做的动作。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他一脸严肃的看着我说道，鼻间喷出我热气洒了我一脸，我难受的转过头，心里想的却是：还好他没口臭。

“你说话呀，到底怎么了？”严肃的脸顿时布满了担忧，他急切的摇晃着我的身体，那力气似乎要把我摇到散架。

“桠枫哥，我没事，只是看开了很多事，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而已，你没必要那么担心。”我安慰道。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迟疑的开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笑着看向他，只是那个笑容让我感觉到浑身虚弱。

一切，都会从今天开始变得好转......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