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医院里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样的味儿总是让等在手术室外的人们惶惶不安。仿佛手术室里那个你所关心的人，她的生命像一条即将干涸的断溪，你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它的流走和下渗，只能任凭它在你眼前渐渐变少，再消失不见。人，可笑的以为可以掌控任何事，却不想，在生命面前，只有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这是可能就是人对生命流逝的彷徨、束手无策……此刻的他，没有了平日的自信与霸气，运筹帷幄，他看起来很颓废，眼睛无神。他突然发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无用的废物，是他让林晓变成了这个样子。作为一个男人，他没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女人，真是无用之极，他怎么配拥有她呢。他虽然不曾想过去爱上一个女人，也不曾想过为一个女人去付出生命，但至少他的自尊心驱使他要让他身边的女人性命无忧，物质生活富裕，可是现在呢，他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这打击了他的自尊心，更何况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他却没能保护好她。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想要对什么发泄一下，眼神却又暗了下来，只能缓缓地，僵硬的放下。只剩下道不尽的悔恨了……侯琦的思绪又回到了一个多星期前……那个时候他出来这个城市谈生意，有一天那些生意人硬是说，邀请他吃放，他因为生意原因，就算再不喜欢，也还是要去应酬一下的。餐宴还没完，他实在受不了，就找个借口出来走了。当他在一个十字路口时，不经意瞥见了林晓。她大着肚子，明显孩子已经超过五六个月了，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走在一起，还说说笑笑，那个男的还搂着她的腰，看起来那么亲密。侯琦一下子就火大了，心想：“死女人！你竟然敢逃出来之后和别的男人乱搞，你当我侯琦死了吗？我还以为你会找个比我好的，胡和我旗鼓相当的，没想到你眼里那么差，找了个草包，你还真是不给我面子，丢我的人啊！”于是，在还是红灯的时候，他就把车扔那儿，直接下了车，飞快的走上去抓住林晓的胳膊。林晓回头看见他，想看见了洪水猛兽一样，想挣开他，跑走。他不放，林晓一边大喊，一边跑，他们两个纠缠的时候，林晓失急咬了他的胳膊，他不得不放手。不想着是绿灯已经亮了，后来林晓撞车了。当时看到林晓倒在血泊里小脸逐渐变得苍白，眼眸里面逐渐失去光彩，他生平第一次那么害怕，害怕失去一个人。蒙了几秒后，箭步上去，抱着她就往医院来了。

他在手术室外等着，如坐针毡，往手术室里看，什么情况也看不到。终于，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之后，医生从里面出来了，他马上过去问医生：“她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要是不能让她活着，我让你们医院破产，快说啊！”医生们被他的话吓得不轻，还是主治医生阅历丰富，冷静的对侯琦说：“先生！你先冷静一下，容我慢慢细细地说。”“说重点，别说废话！”侯琦不耐烦地说。后来得到的结果是：“患者的孩子没有了，而孩子只差三个月就可以出生了，真的很可惜。他的情况暂时还不稳定，需要进一步观察。不过病人还是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听到这个，他心里还滋生出来痛快感。下一刻，医生又说“患者的头部和腿都受了重伤，因为头部曾经受过两次撞击，再加上这一次的上不前两次更严重，情况很不乐观，她和有可能就此醒不过来了”。

他怔了一会儿，顺时，又用杀人般阴锐的目光扫向医生，像是要用他的把医生冷冻。让医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又怯怯的说“她……她可能……还是会……会醒过来的，不过……不过她的小腿已经粉碎性骨折，今后会成为瘸子。”这句话让他松了口气，身上散发的寒气也少了些。他心想，瘸子也没什么，自己又不是养不过她。况且，她瘸了，也就不会逃跑了，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这样也不是不好。如果她还想离开自己，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至少她已经是个瘸子了，也没人再会要他，她就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让自己生气了。不过，这时候除了他，谁还会要一个瘸子。要不是可怜她，顾念他们之间还有契约，他也不会……哦！不，他还是会要她的，他可不想被人指责，说自己嫌弃妻子瘸了，就抛弃她，被那个可耻的恶名，何况他父亲那关也不好过啊！

其实侯琦忘了，想要林晓的人还有，而且比他跟懂得珍惜林晓，只是他对自己太有自信了，忘了那个人，他就是陆天歌。

这时，和林晓一起出现的那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神色焦急的说“林晓！林晓！她，她怎么样了？”侯琦看见他那穷酸样就厌恶，越来越觉得林晓的眼光半年不见就差了那么多。以前的陆天歌还算行吧，至少还能算是个对手，现在这个……瞥都懒得瞥他。随后，还是旁边的医生又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男子吓了一跳，慌张的说：“什么？孩……孩子没了，怎么会这样，还……还……”男子失声了。侯琦很是懊恼他，转身就要走。看见他要走，男子急切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准备说什么。侯琦立刻甩开他，眼神警告地看着他，吓得男子后退了好几步。不过，男子还是强忍住心里害怕说：“先生！先生！我……我不知道你和林晓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可以很肯定。林晓，她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她从不会在外面乱来，一直都是很自爱的，至少是我见过的除了我老婆之外最好的了。”男子说着，脸红了。侯琦很不耐烦，鄙视的瞄了一他一眼。男子很不好意思，接着又说：“先生！你可能真的是有点误会了。我其实和林晓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我只是她的邻居而已。她半年前搬到我邻边，一直一个人。后来我和我老婆知道她怀孕了，而且有没人照顾她。你也知道，孕妇是很需要照顾的，我老婆当时生孩子的时候就很辛苦，脾气很不好，呵呵……但林晓她比我老婆脾气好多了，可还是会很辛苦的。她很坚强，我和我老婆都被她感动了，就在可以帮的时候帮帮她。”喘了口气，又说：“先生！林晓很自重的，她从来都不会乱来的，你要相信她，她不是那种女孩的，不是的。”

其实，真正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侯琦很是承认林晓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但是因为自己脑中已经根深蒂固的倔强观念，让他常常会把美好的事物看成丑恶的，甚至他心中嫉妒并诅咒美好的。他已扭曲和阴暗的心里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林晓的那种纯真、阳光，让他欲迎怯拒。

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了。这几天来了一场大风雨，却也很快就过去了，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新的太阳再次照着这个城市，照着城市的每个角落，也照在林晓那依旧苍白，漫无生机的脸上。她好像已经睡了好久了，久到有几个世纪那么长了。侯琦心里想着，手不知不觉抚摸着她的脸，帮她把贴在脸上的几根发丝小心翼翼地挂在耳后。用从来没过有的那种温柔，心疼的眼神凝视着她，仿佛怕错过她下一秒醒来。但林晓似乎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无动于衷……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人几秒钟冲到林晓床前，声音有些哽咽，轻轻地叫声到：“林晓！林晓！你醒醒，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上个月来看你的时候，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你好说要让我当你孩子的干妈的，你又要对我食言吗？我不依的，你不能再戏弄我了知道吗，要不然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你快醒醒啊！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说着说着，就已经泣不成声了。侯琦知道，这个人是林晓的好朋友金阑。金阑很气愤，什么都顾不了，大声喊叫：“你这个混蛋，还站在这干什么，滚啊！你把她害成这样还不够吗？现在可好，人不醒，孩子也没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没了。你满意了，满意了！你滚啊！快滚啊！林晓不想看见你，我更不想。”伸手就狠劲地打了他一巴掌，又拿起手边的杯子扔向侯琦。侯琦躲过了，慢慢地抬起头，做了个“嘘”的手势，几乎从嗓子挤出了一点声音，说：“小声点，她在睡觉呢！”金阑失笑地后退几步，背着他，擦了几把眼泪。转身讥笑说：“呵！你现在这算什么，心疼？哈！你会心疼，有名的铁石心肠也会心软啊！也会痛心啊！真是铁树开花，太阳发神精啊！怎么从西边出来了。好啊！好啊！”“要不再刺激点，反正孩子已经没了，小笑也不用担心孩子会被你抢走了。知道吗？那孩子是你的，你的，知道吗？惊讶吗？你杀了你的孩子，亲手杀了你的孩子，你断子绝孙了，哈哈，哈哈哈……”她又蹲下来哭了，哼哼唧唧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她，她已经躲你远远的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搅她的生活，她要的从来就不多。以前，她本来要简简单单得开个餐馆，可你偏偏要把它夺取；她从不求人，那个时候，她跪下来求你救救她的弟弟南伸，你百般难为她；现在，她想要带着你们的孩子平凡的生活，为了不让你发现，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很辛苦的生活着，你又出现了，害死了孩子，还差点要了她的命，你是何居心啊！求你了，不要再来缠着她了，你就发发慈悲放她一马吧！别再折磨她了……”

这当头一棒，让侯琦的双目促变，想看到了极恐怖的东西，睁得很大，脸和手都已经青筋暴起，杀人的气息随即蔓延到四周。尽管还是夏天，但房间里的温度却已到极低。金阑心里有些后怕，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不怕死的瞪着他，一副有种你就杀了我的就义样子。忽然侯琦转身出了病房。金阑还在发愣，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看着他大背影，感觉他好像很落寞，有点可怜。他立刻又拍拍自己的脸。心想：自己肯定是疯了，怎么会觉得那个大魔头可怜呢！真实白痴。如果他都可怜了，那林晓算什么，他对林晓所做的一切又怎么算，就算他真的可怜，那也是他活该。然后转身又看着林晓，又开始抽泣，把弄乱的东西整理好，怕外面的阳光太强，林晓要是刚醒来，一定会不适应，觉得刺眼，就把窗帘拉上了。对着林晓说：“小笑啊！你为什么会这样呢？你看见他为什么不躲啊！你真傻。就算你一个人躲不过他，你也可以找身边的人帮忙啊！你是孕妇，大家那种情况下一定会帮你的，你是不是看见他，就害怕了，没反应上来，你真是笨的无药可救了……呜呜呜……你现在为什么还不醒呢？你已经睡了好久了，还不够吗？你要是在睡下去，脑袋会变的越来越笨的，将来肯定是笨死的。啊！我怎么可以现在说这个字呢？”金阑在自己的嘴巴上抽了两下，“呸呸呸”了三下。“上帝啊！你千万不要把我刚才的话当真哦！你一定要保佑林晓赶快醒来，让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求你了，求你啦！”金阑祈求了一会儿，看着林晓接着说：“医生说你是自己不想醒，你自己是不是在寻死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把当朋友啊！我那么在乎你，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吗？你是在乎我的是吗？你说过，我是对你最好的人，是最理解你的人，你要是不醒来，我又要去理解谁呢？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我好希望你赶快醒来啊，可以和我为吃一个鸡腿追来敢去，可以和我为一道数学题，生气了，冷战一节课，可以和我一起坐在海边，听我讲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还假装笑得很开心……你快醒来好不好，你醒来了，我什么都依你，我不欺负你了，我以后当豆豆，让你打好不好，你醒来啊……”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找了进来，散在脸上和身上，都有很温暖的感觉。这应该是希望的象征吧！金阑这样想，她心里祈祷着林晓快点醒过来，那样，她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一起去商场买彼此喜欢的衣服，一起去游乐场玩，一起睡在床上谈彼此的心事……多好啊！可是现在，林晓她……“哎！你乱想什么呢！林晓一定会好的，她是林晓，会一直笑着活下去。你那乌鸦嘴在乱说，再乱想，小心我打爆你的头！”金阑乱打着她的头。拿起旁边的毛巾，替林晓擦额头。注视着她，盼望着睡在床上的人快点醒来，渐渐陷入了沉思……清晨，当晨曦的静谧被初升的太阳唤起的时候，大地开始了复苏。从窗外开去，路旁低矮的含笑花开满枝，漾着浓浓的香，也为着这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凭添了一份别样的真纯和暖意。划燃尼古丁的火柴，点燃泛着浓郁香气的雪茄，旋身置于偌大的落地窗前，轻轻地拉开了鹅黄碎花的窗帘，伸手打开了窗，立刻有风鼓鼓的灌进来，迎着风，一手遮着烟，狠狠的吸了一口，随后将那烟雾释放在美好的清晨里。侯琦从医院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里，依稀听得楼外那片棕榈树随风摇曳的沙沙声，古老的时钟滴滴的敲打着时间的脚步，一声一声，不疾不缓的划过生命的痕迹。他心里真的很怕林晓从此不会再醒来，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他的抽死却没有因抽烟多而减少半分。有风，将袅袅升起的清烟吹淡吹远，却吹不灭一颗如火般灼热焦急的心。他还是记着林晓当时奋不顾身想要挣脱他，仿佛他就是无底黑暗深渊，前面就是平坦光明的大道，她对离开他是那样的义无反顾，没有一丝怀念，没有一点留恋。而他，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痛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