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相逢不相识

婢女将张德誉和舒宁怡带到舒宁芙面前后，舒宁芙便和气笑道：“我请镶玉请二位来，也是有事要谈，你们心里应该也是清楚的。主要是最近几年，我不怎么管俗务，所以也没怎么管过溢香阁。”

舒宁芙双眼淡淡看着张德誉和舒宁怡，眉目突然积了股戾气，一字一句道：“只是溢香阁是我妹妹当年留下来的东西，我可是不会允许有人偷我妹妹的心血。”

舒宁芙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毫不犹疑。舒宁芙仔细看着张德誉和舒宁怡，似是想找到他们脸上的一丝丝心虚和退缩，她仿佛就会如被侵入了领地的母豹，带着全力要扑过来厮杀般。

张德誉没有任何反应，毕竟他们本来就没偷盗过溢香阁的配方。倒是舒宁怡有些发愣，因为她感觉舒宁芙变了，以前舒宁芙和她在一起，都是笑嘻嘻的，似乎两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互相打闹一样，纯真而美好。不像现在，这样强势又有威慑力的舒宁芙，是她所没见过的。

舒宁怡有些晃神。她死后，穿上老尼姑的皮囊，除了小十淳王爷以外，她就没见过什么生前的熟人。现在，她才明明白白，体会到，她已经死去了二十多年了。

她的容貌，心性还停留在十八岁，而她二姐，或是所有人，都大了。而她的亲姐姐，无法认出她，相逢对面不相识，还拿着对付外人的狠厉，对付她。

舒宁怡黯然垂下眼帘，一抹忧伤从眼里闪过。

舒宁怡一低头，舒宁芙就皱着眉头盯着她看。她以为舒宁怡心虚了，便脸色一沉，道：“无痴师傅似乎心虚了，莫不是你真做出了盗我妹妹配方的事吗？你可知道你是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佛祖可在天上看着你呢。”

舒宁怡深呼吸，收拾好心情，直视舒宁芙，郑重道：“我对佛祖，对老天爷发誓，我若是偷了溢香阁的方子，我便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抽气声，似乎都不敢置信和震惊。张德誉更是气得跳脚，拉住舒宁怡道：“师傅，你管她信不信你，你怎么能发这么毒的毒誓呢。”

舒宁怡一时被内心的情绪控制，没去理张德誉。她被舒宁芙用敌意的眼神看着，心里很是受伤。舒宁怡眼里带着点哀戚，盯着舒宁芙，苦笑道：“这下，你可信我？”

舒宁芙也没想过舒宁怡会发这种毒誓，皱眉道：“师傅，何必如此，这事本来我也不会就听你和白掌柜的说辞，必然是要去查的。”

张德誉可气坏了，他自己都舍不得让舒宁怡发毒誓，现在听舒宁芙的意思说你们就算发了毒誓又怎么样，发再多的毒誓，或者更恶毒的誓言，她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一旦查出问题来，直接就让你们毒誓应验。

张德誉气急败坏道：“你要查，就去查啊，找我们过来干什么，看我们长得是不是像坏人吗。”

舒宁芙轻轻抿了一口果茶，没在意张德誉的莽撞，还有心情开玩笑：“是啊，看你们的样子，却是不像坏人。”

张德誉的气都被哽在了喉咙里，舒宁怡赶紧给他顺气，“这有什么生气的，没做就是没做，我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发了毒誓，我没做，就应验不了，这有什么。”

等张德誉平静下来，舒宁芙又问道：“这方子确实丢了，而你们燕水阁确实做出了溢香阁的胭脂水粉，这个你们怎么解释呢。别拿应付的话告诉我，我是不会相信方子不一样，却做出同样的东西。”

张德誉嗤笑：“你怎么能拿溢香阁的东西，和我们燕水阁相提并论。我们燕水阁的效果比溢香阁的好多了，没听说之前，一会儿就把一个满脸疙瘩的姑娘，给治好了吗。”

舒宁芙让镶玉拿来一罐面脂，对张德誉和舒宁怡道：“这是我让人去你们燕水阁去买的，这面脂几乎和溢香阁一模一样，有时候真让人怀疑，你们就是直接从溢香阁买来，然后换了个罐子，改头换面，重新再卖出去。可是，你们比我们卖的价格低，你们若是真从我们这边买走的话，你们不可能把这价格变得这么低，但是这面脂和溢香阁的一模一样，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不用骗我，我用这些东西，可是用了三十年了，是不是一样，我也是能感觉出来的。”

张德誉冷笑：“真是好笑，溢香阁的东西能一下子就给人消肿吗？就算它们外表一样，内里也是不一样的。”

舒宁芙淡笑，看着张德誉，就像张德誉是个孩子。她淡淡道：“你还小，不知道二十年前溢香阁的面脂，就是你面前这罐。”

舒宁怡心里抖了抖，二十年前她还活着，溺死前也是刚做好了很多胭脂水粉。

张德誉却是从舒宁芙的话里，找出了破绽，反驳道：“你说燕水阁的面脂，和你们二十年前溢香阁的面脂一样，那意思就是和现在溢香阁的面脂不一样。你还问我们为什么我们燕水阁的面脂好，我们肯定就是比你们多加了工序和材料，你们不知道这配方，就来找我们要，你也好意思说，这方子是你们的。”

舒宁芙皱眉，舒宁怡死后，她们尝试按照舒宁怡的配方做胭脂水粉，却是没有以前那些神奇的功效。不止一人想过，舒宁怡并未将真正的配方留下来。

现在，二十年前，溢香阁的面脂重见天日，舒宁芙自然想追回真正的配方，让溢香阁重新恢复原来的水平，重新辉煌。

舒宁芙对着张德誉笑：“我们当年丢了方子的最后的配置方法，所以二十年前就失传了。你们说我们不知道，所以不是我们的，那你就错了。二十年前，上至皇帝皇后，下至黎明百姓，谁没用过溢香阁的面脂。你们燕水阁出了和溢香阁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东西，谁会不认为这配方属于溢香阁的？我若是往衙门一告，你们就会犯下盗窃溢香阁配方的罪名，就算罪名减轻，不算盗窃，你们也得将配方归还给溢香阁，怎么都要给溢香阁，你们燕水阁又何必徒惹官司呢。你们直接把配方给我们，大家和和气气，可不好吗。”

张德誉还想说话，就被舒宁怡给拦下了，舒宁怡道：“与溢香阁相似东西的配方，我会写下来，给你看。只是我要先和你说，与溢香阁没相似的，我可不会给你。”

舒宁芙用丹蔻瞧着桌角，良久，才应了下来。

张德誉拉住舒宁怡道：“无痴师傅，你怎么能把配方给她们呢。”

舒宁怡小声轻笑道：“给了她们也没用，你等会就知道了。”她生前留下的配方本来就是完整的，只是因为没了她，没了空间的水，所以才失去了那些效果。她能写给舒宁芙的，只会和舒宁芙手上留下来的，是一模一样。

舒宁芙抬手示意，让镶玉去备笔墨，舒宁怡心里嘀咕道：是用左手写，还是用右手写呢。用右手写，字迹就和生前的一样，说不定就会被她二姐舒宁芙认出来。用左手写，字迹就和狗爬差不多。

舒宁怡等笔墨的时候，不自觉地摘了头顶扬下来的月季。掰一瓣，左手；掰一瓣，右手。这样循环往复，掰下最后一瓣，右手。

舒宁怡写配方的时候，就用了右手。等字迹干了，镶玉就呈上去，给舒宁芙过目。

舒宁芙一看，那配方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舒宁芙将纸往下一扔，直接哼笑：“没想到，无痴师傅和我玩心眼呢。这方子和溢香阁的一模一样，但是我们怎么都做不出来效果。”

舒宁怡见舒宁芙将纸扔了，也没认出自己的字迹，神色不禁黯然。听舒宁芙不相信，舒宁怡打起精神，道：“那我当着你的面做，你就应该相信吧。”

舒宁芙立马让人着手安排妥当，然后就让人端了把美人椅，放在葡萄架下，靠在上头，看着舒宁怡做。

只是越看，她越是想起了以前的小妹，舒宁怡。舒宁芙以前未出嫁的时候，就爱看舒宁怡做这些东西，对她的习惯很了解。而且，当年，舒宁怡就对她说过，她死后，这溢香阁就是舒宁芙的。所以小妹溺亡后，家里就做主，将溢香阁给了舒宁芙。

只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舒宁怡说过，那些方子是真的，是会给她的。只是依着真方子，怎么会在小妹死后，再也做不出小妹做的效果呢。只能说，当年她小妹，可能，留了最后一手。每次想到这点，舒宁芙心里就抽痛。她不愿意相信，小妹竟然会在死后摆了她一道。

舒宁芙越想心越痛，眉毛不自觉皱起，旁边的镶玉就着急道：“夫人，你不会是心疾犯了吧。”

舒宁芙摇头，让镶玉退下，就着日空细碎的阳光，看着面前的老尼姑做面脂。那动作，那习惯，让舒宁芙的思绪回到了从前，她小妹在的时候。

她小妹长得可漂亮了。单纯。圣洁。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