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监督修炼
宋曲临微微显出些自卑的神色，低着声道：“你不必安慰我的。”
商青瞧她闪避不及的眼神，心中已有猜测，展颜而笑：“阿临，这短弓是你的么？”
他不知从何处摸来了这把她狩猎时才用的短弓，手指在弓弦上轻轻拨弄，发出一声闷响。这短弓应当是她自制的，射程不长，但只要力道把握得当，爆发和准头都很不错。
虚空派主用长剑，不利打猎，她竟是自己做了短弓用来打些野味补充膳食么？
“不是。”宋曲临否认，咬了咬牙，似下了什么决定，“那是……百初师兄的，他平日里用不上，搁在我这。而且他那屋子还有其他师兄，藏着这个容易被发现。”
“那么，是我误会阿临了。”他瞧着她，弯了弯唇。
“没有没有……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师尊？”
商青似在犹豫，蹙了眉：“这倒是有些为难了。可若是阿临相求——”他忽地眨了眨眼，暗金色的眸子光华流转，“你唤我声主子，便是承认了咱们的从属关系，我自当护着你。”
宋曲临的脸黑了半边，仍然强自微笑：“能不能，换个……”
“不能。”他十分笃定。
她将心沉了沉，又咬了咬牙，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硬是逼着自己开口，极不情愿地出了声。
“主子。”
他满意而笑：“好听。”
“……”宋曲临瞧着他的脸，觉得今日受了她一年份的委屈。
“睡吧，明早还得修炼。我就在屋顶，若有事情，记得叫‘主子’。”他眉目含笑，移步离去，今夜收获颇丰，自然值得高兴。
而宋曲临待他出门，忙将短弓藏到床底，才展了展被子，裹在身上静静躺着。她盯着天花板，似能透过房梁看见商青……他正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他的猎物。
几个时辰后，天色微明。不空山的第一道曙光，照在了百初的眼眸上。他这屋子通透明亮，正迎炫日。他打了个哈欠，摸着床沿正欲起身，却忽然瞧见自己臂弯里还躺着那只兔子，便无奈地笑了笑，将它轻轻捧起，放在一旁，自己起身，摸见放在床头整齐叠好的蓝白外裳，径自穿好。
这只兔子来了不过两日，却适应得极快，一点儿不胆小，而且极聪明，晓得在其它两位师兄回来时就躲在床底或被褥里，他一来，它便格外亲热地迎上来，跳进他的怀里。
他从前很少接触这样的小东西，平时见着了只觉得可爱，现如今却发觉兔子也有趣得很。
见他醒了，那兔子也睁开眼，露出半个脑袋瞧着他。它通体莹白，照理说应当是红色眼睛，可它的瞳色却是黛蓝色，看着温和而柔顺。
百初起得比同寝的其它两位师兄要早些，因为他得先去宋曲临的住处唤她起床，若他不去，她定是又要迟到，难免被师尊责罚，长此以往，他也就养成了习惯。
说起来，昨日她与师尊一同回来，身旁还跟了个男子，看那模样，似与师尊是旧识，而宋曲临看那男子的神情，却含着畏惧。他隐有忧色。
昨日宋曲临一回来便去休息了，他也未能打扰，那么今早还是去问候一二罢。
自己屋子到宋曲临那并不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到了门口。
而百初未来得及敲门，便见一道淡金色的身影从屋顶上掠下，待他看清那人的样貌，发觉正是昨天的客人。可他出现的时机和地点也太奇怪了些，百初不禁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百初，你是来唤阿临起床的么？”
“……是的，前辈。”出于礼节，他仍然恭敬回答，只是眉尖紧蹙。
商青眸中含笑，将他细细看了一遍，才道：“以后这等苦差便交由我了，赖床可不是什么好事，百初你可莫惯坏了她。”
他既惊又疑，但看他谈吐风姿皆不似凡人，也不好多过问，只得垂首，默不作声。
商青凑近了些，笑意颇深：“对了百初，你身上，有动物的气味，还是只……很可爱的母兔子。”
“啊……前辈说笑了。既然师妹不用我唤，那我就先告退了。”
他急急离去，心中悚然，这人晓得的也太多了，自己身上难道真的有很浓的味道么？他怎不觉得？若、若真被其它人嗅出来了，可怎么办？
商青笑看他离去背影，余光扫过地上斑驳树影，觉得清晨阳光很是和煦。
他一回头，见着宋曲临正推门欲要出去。
她发觉商青在此，揉了揉眼睛，才确定她所见并非幻影。她才起身，自己扯了衣服穿好，还没怎么对镜整理，发鬓也是散乱的，嘴唇微红，眼底隐有些疲惫，眼下一圈淡淡青色，再加之惊恐的神情，显得愈发惹人生怜了。而这般情状在商青看来，只能用有趣二字概括。
这样鲜活自然毫无矫饰的人类，很有趣。
“我去打水洗漱……”她低着头，默默绕开了他，向院内井水处走去。
他侧了侧身子，替她让路，觉得眼底划过她的身影时，竟觉有些……熟悉。他一怔，随后又释然，自己万年生命，见过多少人类，觉得某些人有些许类似也是常理。他从不会因此乱了心思。
“师兄师兄，将我的脸帕拿过来——”
她此话一落，便尴尬得傻在原地。她下意识就说出口，浑然忘记今日百初不在。
“这个？”谁料商青竟真的从她的屋子里找到了手帕，还亲自给她递了过去。
“……多谢了。”
她暗自懊悔，这脸真是丢大发了。
“我见寻常手帕上绣的都是花鸟一类，你这上头的竟是只包子，倒很别致。”
她擦净脸上的水珠，又揩了揩手，答道：“我自己绣的，绣不出别的花样，就用这个凑数了，反正我自己用，又不怕别人笑话。”
商青赞许颔首，道：“我也如是。那么阿临给我绣一个如何？我要饺子模样的。”
宋曲临一惊，连忙摆手：“不成不成，我不会这些细致的活儿，绣个包子都险些要了我的命。”
他一笑，也不再继续讨要。
“梳洗罢了，就该去修炼了。我听虚谷说你平日里对待修习十分草率，学什么都比旁人慢些，而且学过便忘，到了如今，连些基础法术都不会，可是真的？”
“师尊这么说便是冤枉我了。我是资质差些，但也学得认真，耗费的时间心力丝毫不必其他师兄少。”
她一副真诚的模样，只是眸子中闪动的狡黠之色仍被商青轻易捕捉。
“那今日我便瞧瞧。”
宋曲临暗道不好，昨日的隐铃诀怕是已经让他起疑，今天她得好好表现，表现得比平日更愚钝些才行。
她回了屋子，将散落的墨发一点点卷起，挑了个自己喜欢的碧簪，简洁灵秀，她对镜仔细瞧了片刻，理了理垂在耳鬓的细碎秀发，满意地挑起嘴角。
在虚空派，她自是不必加任何粉饰，但终归是女子，爱美之心作祟，偶尔也会加些饰物，不为别的，就为讨自己开心。
起身出门，天已大亮，正是采集天地灵气的好时候，他们挑此时修炼，大抵也有这一层理由。
果然，到了修习台上，各位师兄已经整装静立，而莫虚谷垂袖而立，眼睫微动。
“虚谷，你起得好早。”
眼前走来一人，依旧是那副散淡模样，竟是十分随意地向他问了声好。
“曲临，你又耽误了修炼时辰。”莫虚谷嗓音颇沉，语气不善。
宋曲临自知有错，闷声站到了众人队中——也正是百初身后。
莫虚谷不禁长叹，看向商青的目光隐有责怪之意,但还是将他拉到自己身侧，轻咳一声，向众弟子介绍道：“这位商青，商公子乃是为师挚友，往后一段时日将留在虚空派，督促大家修炼，商兄所言，即是为师之意，可都清楚了？”
“弟子知晓。”
众弟子齐声应答，但看见商青，还是十分惊异。
因为他生得一副姣好姿容，让人瞧了一眼便难再忘，可此人举止神情却太过随意，尤其那衣冠不整的不羁模样，叫一向守礼如命的虚空弟子看了格外难受。
此刻的宋曲临，面色如土，莫虚谷言语一毕，便意味着商青昨夜所言全部属实，他的话，已成了不容忤逆的命令，而自己本又欠他一个内丹，更是不得不从。
她远远望着一向对自己包容大度的师尊，神色哀戚。
“各位也不必将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一切如常即可。”商青弯唇一笑，将那群白花花的人影扫视一圈，目光终于落在宋曲临身上，“我此次的主要任务，便是纠正某些弟子的不端行径，也是希望各位在修炼上有所精进，不至几年都毫无长进。”
个中所指，大家都已了然，于是心里对这可怜的师妹又同情几分。
本就资质奇差，毫无根骨可言，平日修炼在大家照顾之下混混也就罢了，现如今竟专门找了个人盯着她，怎会不苦？
而且显然，这位商公子不好糊弄。
百初身形微微一僵，未想过师尊竟真的命他来督促弟子们修习，或者说，只是针对师妹一人。
“虚谷，他们学到哪儿了？我瞧他们用的不过是凡器，如今连个寄灵也无么？”
莫虚谷脸色微沉，众弟子也默默垂首。
寄灵？他说得倒十分轻巧。修仙之人，武器分为三等。其一为凡器，乃是凡人可驾驭的普通兵器，凡器中也有高低品级，但就算是极佳的凡器最多只有几分灵气，却不会有独立思考的灵魂。第二则是凡器寄灵，便是用妖兽的灵力与武器相通，将其一半魂魄缚在武器内，与之共生共亡，妖兽的成长与武器成长同步。最高阶的自然是仙器，仙器能孕育剑灵，状若人类，与主人同修，得道之后，一同升仙。
莫虚谷是有仙器的，但门中弟子却从未见过他的剑灵。
而寄灵首先需要一只与自身修为契合、并自愿被武器吞噬魂魄的妖兽，此物可遇而不可求，虚空弟子没有也在常理之中。
于商青而言，他对这些武器都是瞧不上眼的，毕竟，能与他动手之人，在六界掰着指头数数也能数完，而那些人物平日里又不会平白无故招惹他，他要武器，也用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