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师徒一战
宋曲临从未认真思索过自己所为是对是错，或许，她知晓这是错的，却只能错下去。
她揣度他人，以为自己会被当成异类，却只是小人之心罢了。她的坚持，尽是笑话。
“虚谷的话虽重了些，却不无道理。”商青拍了拍莫虚谷的肩，“既然都说开了，我们总该来说说解决之法吧？”
“我……我以后定会好好修炼。决不让师尊忧心。”她低着头，闷闷盯着地面。
“你以为如此简单么？”莫虚谷冷冷扫她一眼，“我要曲临现在去修习台，以全部实力与我一战，由众弟子作证，若你令我满意，此事便作罢。若你仍有所保留，虚空派也留不得你。”
她怔怔抬头，未曾想过此事后果竟如此严重，她可能……会被逐出师门？平日里她犯些小错，最多也只是少吃一顿饭，多抄几遍经书罢了，而这次，师尊当真生气了，或者说，对她寒心了么？
莫虚谷未曾想过这一世的宋曲临竟会隐瞒于他，想他在天界对她颇多照拂，她三世轮回之刑也由他看着，从小便将她接回来，一心助她修炼再回仙界，却全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多管闲事么。
宋曲临眼圈有些红了，深吸一口气将满心伤感咽了回去：“好，我听师尊的。”
“那便来吧。”莫虚谷拂袖，淡漠离去。
百初愣了愣，似是不晓得两人为何突然就要一战，忙让秋生回到佩剑中疗养，自己则一并跟了上去。
修习台上，众弟子正在修炼。仍由大师兄何竹引领，井然有序。见莫虚谷前来，皆收剑顿首，恭敬道：“师尊。”
他将自己的门徒看了一遍，个个风姿斐然，怎会出了宋曲临这么个逆徒？
他脸色微寒：“宋曲临欺师瞒兄，触犯门规，今念其改过之心，与我一战，若能用尽全力，我便不再追究，如若她仍不知悔改——便即日逐出师门。”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突然要与师妹一战？瞧师尊神色，又不似玩笑。平白无故，竟要和师妹打起来，这不仅不符合师尊一向作风，简直是诡异疯狂……何况师妹何等实力他们心里也都清楚，两人相对，毫无悬念，师尊就算是为了惩罚师妹，也不必亲自出手罢？
何竹暗忖片刻，低声向莫虚谷道：“师尊，这恐怕不妥，师妹她……”
“你们看着便是，无需多言。”
“……是。”何竹无法阻拦，只得站远了些，也命其它师兄安静观望。
宋曲临提着剑，右手已有些发抖，她未见过师尊对敌时的样子，但此刻他身上散着强大的仙气，本就清冷的气质此刻冷若寒霜。他未持剑，仅是负手而立，却足以令人心悸。
“不必忌讳，开始罢。”
宋曲临艰难地点点头，运气凝神，将其他杂念摒除，若她不专心应战，必会令师尊失望。
她的剑，极少出鞘，纵然她持剑，也毫无震慑之力。她曾想过，自己可能承不起剑的重量，因为它，太沉了。杀人，护人，她都做不到。
一时间，寒风四起，莫虚谷出掌，向她袭去。他眼眸中无丝毫起伏，竟似在瞧一个陌生的敌人。
宋曲临咬唇，没有掐凝元诀护体，而是举剑相迎，剑尖蓝光幽浓，划破那道掌风，却在靠近莫虚谷袖口时霍然消散。
“继续。”
她稍稍进入状态，动作更加笃定自然了些，而莫虚谷攻势不减，他随意的出袖，便需要自己全力防护才可化解。纵使不是杀招，也令她产生强大的压迫之感。
他身姿清瘦，衣袍随风而动，端得上真正的仙人之姿。而手中术法却凌厉果决，虽然无剑，却锋芒不减。
她毫无喘息之机，见那道强盛青光压来，怒喝一声，抬剑便劈砍。
不可，若一直处于被动，只会被不断消耗体力。
她终于定了心神，纵然有剑，她心中无刃，无法发挥其真正效力。她忽地想起师尊曾教给她的缠玉决，那是专供女子修习的功法，当年曾因她说太复杂无法习得，师尊也就作罢了。此刻，若她施展此术，可能会令他因意外而稍露破绽——好，就是现在！
她身遭泛起微红光芒，身子比方才灵动许多，从他衣侧绕过，剑身凝聚全部灵力，挑开他的衣角，莫虚谷稍怔，向后滑了半步，避开他的剑气。
一众师兄已然瞠目相望，表情活像白日见鬼。
师尊平日里极少同他们练习，所以他们也只是彼此喂招修炼，从不敢打扰他老人家清修。亲眼见师尊的强大倒也无甚可讶异的，关键是师妹竟能将本门法术全部习会，还可在战斗中运用娴熟……
何竹眉间一凝，不禁叹息，方才师妹之举，自己也难以企及。
百初看得兴奋，颇有几分自得道：“我就知道师妹本性聪慧，果真厉害！”
宋曲临趁机直逼莫虚谷，对方目光愈沉，长袖一挥，将剑尖挡在一寸之外。
她欲进不得，隐有恼色，用力更甚，神色染了一丝狠厉。黑色双瞳之内泛起微微猩红光芒，与她狩猎时神情无二，坚定，果决。
莫虚谷淡淡收手，任她攻来。
宋曲临见势，忙要收剑，却发觉距离太近，已不可停下。
糟了，师尊怎不躲不避？
商青暗骂这两个傻子，上前拉开莫虚谷，宋曲临剑尖一偏，划过商青的臂膀，挑开一片衣料。
她愣愣看着那道伤口，方觉自己竟……伤人了。
“从此之后，这事不必再提。曲临，你通过了。”
她说不出话，指尖一松，任长剑滑落。
莫虚谷摇头，给商青施了止血复元之术，转身对众弟子道：“继续修炼，不得怠惰。”
他递给商青一个眼神，后者领会，随他一同离去。
修习台上，独留她一人。晚春清风，应当和煦温暖，可她身上却有寒流淌过。
结束了？以后一切如常么。她心口略松，却无欣愉之感。
“师妹，你还好么？”百初见她方才神情，不禁目露忧色。
“没事的。”她摇头，接着转身，向其他师兄郑重一揖，“抱歉，我承蒙各位师兄照顾，却未能以诚相待。”
何竹面色和缓：“师妹说得哪里话，看见师妹术法精进至此，我们可算是放心了。”他似又想起什么，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只怕以后我这大师兄，还得向师妹多多讨教了。”
“啊，我……”
“师妹就不必自谦了，师尊命我们继续修炼，还是赶紧准备吧，省的再惹师尊生气。”
宋曲临看着他温和笑容，忽生难言之感，她早就该晓得自己不会被嫌弃，不会被当做异类，她此前之举，果真愚蠢至极。
“对了！”她忽然想起秋生寄灵一事，兴奋地看向百初，“百初师兄，你是不是有些事情，还没有说？”
“诶？师弟你有何要事？”
众人目光又聚集在百初身上，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抽出佩剑，轻声道：“秋生，你出来罢。”
蓝光一闪，剑身被白气包裹，浓浓烟雾中显出个女子身形，她身上仍是百初那件不合身的衣裳，但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向来没怎么接触女子的虚空弟子，看得痴了。
她怯生生地望了一圈，似是为了不给百初丢脸，还是直了直腰，挺胸抬头，柔声道：“我是百初的寄灵，秋生。”
一众弟子今日收到了过多惊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寄灵？年纪最小的师妹如今法力最强，小师弟竟也忽然有了寄灵？
众人无语望天，这世道，大抵是变了。
遥川殿内，莫虚谷面若寒霜。
商青倚在一旁，薄唇轻勾：“虚谷，你也觉察出阿临身上的戾气了么。”
“前三世惨死，想必怨气积累深重，影响到了这一世的心性。”他无奈叹息，看向商青的目光多了几分惭愧，“此事也的确是我迟钝，未能及早发觉。将她留在虚空派，本是希望她安心修炼，可她连世事都未经历，自然不会有如何超然的心性。平日里我对她关心亦不够，甚至不如百初了解她所念所想……”
他晓得她还是曲临元君时，便对人世绝望，也反感仙界，后来待了许久，才渐渐看开，淡然处事，还能与他玩笑两句。
这一世，她天赋极高，但心思却不明了，若要成仙，除了修为造诣，更需要澄净心境。
“你是否觉得，留阿临在门中，已不易于她修炼了？”
莫虚谷盯着他，对自己心思被人了解，又有些欣慰，顿首道：“不错，她终究要下山历练。原先，我为保她安全，才不让她随意外出，现在的确当修正我的想法。再过不久，她年满二八，便由她自行下山罢。”
“你不怕她有所偏颇，没有你在身边，走了歪道？”
“她又不是一人闯荡，你内丹在她体内，莫非你不跟着？”
莫虚谷理所当然瞥他一眼。
商青笑意更浓，走到莫虚谷身侧，凑在耳畔，幽幽道：“你真敢让你的爱徒落在我手里？我不是仙，可没你那般清雅正直，万一带她入了歧途，你可没处寻理啊。”
“那我将你的行踪告知潋滟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连忙赔笑作揖：“道长心慈，饶了在下吧。”
见他对潋滟如此避之不及，莫虚谷心中滋味难言，淡淡道：“你就如此厌恶潋滟么？”
“她是魔界至尊，好好的水魔跑到人间来谈些情情爱爱的作甚？你们仙界中人不是要断情绝爱么，莫非你不讨厌潋滟？”
他眸中暗光微闪，仍是熄灭了：“无心之人，有何资格厌恶有情的妖魔。”
所有人都知他冷淡绝尘，却不晓得他心底也有被压制千年的绮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