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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鹿妖幻境

作者:宁暮 | 发布时间 | 2016-08-11 | 字数:3228

商青终于将她轻轻搁在屋内床榻之上,宋曲临登时坐起,又想起那晚他给她系铃时,也是这般情状。他这次这样做,又有何意图?

“休息吧。”他没有盯着她,自己坐到桌旁,玩起了掌中瓷杯。

“商青。”

他听到这个称呼,侧头看她,微微眯起眼:“嗯?”

“师尊说过,此次事件,你不得……过多参与。我现在要去归云阁看看那些伤者情况,你莫要拦我。”

“不是都看过了,那些人,有我好看么?”他微哂,语气却含着淡淡凉意。

宋曲临摇头,对他的言行早已习惯,却不能不恼:“让我在这干等着,不可能。”

现在虽未入夜,不便去内院厢房暗访,可她能做的事情还有许多,现在对明朝夫妇也仅仅是怀疑,并无证据,而且,她心里很空,又很怕,怕出了人命,怕捉不到妖,怕自己救不了他们……虚空派曾诛杀过许多恶妖,她只听师兄们说过他们如何英勇潇洒,却不晓得其中艰难。

唯有让自己处于忙碌之中,才可稍稍藏起那股恐惧。

商青抬眼凝视于她,眼底光泽暗转,轻轻道:“阿临累了,休息吧。”

“我不——”累字还未吐完,商青眸光一凝,欺身上前按住了宋曲临的肩。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衣衫传到她的肌肤下,血液里,让她既暖又寒。

“让主子忧心,就是阿临之过了。你念着那些受伤之人,念着那鹿妖,何曾念过我?”

他声音徐缓,温和平淡,却字字都令宋曲临不安。

她今日搜寻妖气,的确消耗了不少体力,思绪一直紧张,不敢放松,也无暇想自己累否,只知道若不快些,那些失了魂魄之人恐怕挨不过几日,直至此刻,听了商青之言,才发觉自己的脑袋,真的有些发胀酸痛。

可他那句,“何曾念过我”又是何意……是嫌她对他照顾不周?

宋曲临摇头散去了自己的怪异想法,她本就没有义务念着他,他这责怪,根本是欲加之罪。

“今夜要应对之事还有许多,你不必多想,放心歇着罢。待到入夜,我再唤你。”

“我知道了。”她低着头,垂睫妥协,又觉得他贴的自己太近,不禁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轻咳一声,“那前辈也另开一房休息吧。”

“阿临这是关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的清白?”他眼睫轻眨,竟露出些许无辜之意。

又来了。

他果真是本性放浪啊。

“想必都有。”他知晓她不会作答,兀自笑了笑,“我也是知趣之人,不打扰了。”

他闭门离去,宋曲临除了放松些之外,竟生出些落寞之感。她着实不晓得他都在想什么,所以索性不想,将他所作所为都当成玩笑之举。他要做什么,她便应着顺着,既是敬畏,也是疏离。

报恩,听话,大抵就是她的想法。只是商青呢,每次捉弄于她,仅仅是一时玩心么?

但愿……是。

她揉了揉脑袋,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其实客栈到底是不如虚空派自家屋舍待得舒服,但这儿环境还算清幽,而且空气中似有一股淡雅的香味,很是助眠。

白日大晴,夜里无云。

虽是初夏,却已能听见几声蝉鸣了。

待商青唤她起来时,已经月上枝头,正是辰时。

她穿好外裳,揉揉眼睛,以散去困倦之意。本该酣梦之时却要去内院暗访,着实是苦差。除觉辛苦之外,她还是兴奋的,今夜若有结果,便可知晓鹿妖为谁,只要擒住那妖,将魂魄和精气归还给那些伤者,便算是完成了大半。

她推开屋门,果然静谧,除了两个守夜的杂役,其它人都已睡去了。客栈后院有几件厢房,最大的那一间,估计就是陆朝与陆夫人的居所了。

宋曲临给自己和商青都施了隐匿气息之法,他们不断靠近,屋内之人却不会知晓。

她正要挪步透过窗户一探究竟,却发觉四周有异。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房间变成了格外整齐的四个,方方正正地摆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无论是高度还是装潢细节,那几件屋子都一模一样,根本就像是几道重影。

她将周围打量一圈,暗道不好。本来安静的小院此时充斥这诡秘之感,四间屋子都亮着灯火,意味着每一间都有人……或者,非人。

“呵,看到这位鹿妖,还送了我们一个大礼。”商青淡笑。

“妖类制造的幻境,若要破除,很是麻烦,而且我不晓得这鹿妖道行如何,更难找出破绽。”

她已确定,自己从踏入院子那一刻起,便陷入了鹿妖所编织的幻境,她所见所感,尽是虚幻。这幻境看上去暂时无甚危险,可一时她也走不出去,若不能在其中找到妖力薄弱之处,全力攻击以破除幻境,可能就永远走不出来了。

她手上暗暗捏诀,尝试强行破除,却被商青拦下。

“不必损耗灵力,既然来了,不去屋中看看么?”他看着那四间灯火通明的屋子,笑意深深。

“也好,我也想知道那鹿妖究竟想做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步入北面的屋子,门被推开,却无声响。屋内是一道屏风,屏风后是一张床。那是一张女子的床,被褥绣了鸳鸯,四周是淡粉与明黄的纱幔,将那张床掩在其内。

床上有人,床边也有人。

床边那人的背影,宋曲临很眼熟,正是陆朝。可他丝毫感觉不到身后有人进来,只是端着药碗,手持勺子,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汤药,搁在唇边轻轻吹着。

宋曲临知道幻境中人并非真的陆朝,他只是一个幻影罢了。

人虽是假的,可那双眸中的情意却真真切切。纵使她未曾经历过男女之情,也能感受到他眼中快要溢出的疼惜之意。无疑,床上躺着的女子,便是他的妻子了。

她走近了些,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柳叶弯眉,杏眼樱唇,模样生的很好,面容温雅柔和,让人一见就心生亲近之感,与陆朝的身形气质,格外契合。

可惜,她虽然貌美,脸色却很苍白,头发乌黑,发尾却有些干枯了。

美人薄命,宋曲临想着,竟也有些感伤。

陆朝端着药碗,轻轻唤醒了那女子:“阿暖,起来罢,该是吃药的时辰了。”

阿暖,这名字到叫人心头微热。

阿暖听见他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眸,瞳色很淡,透出些疲惫之意,却仍抿了抿唇,勾出个笑来:“夫君,你不要再给我你的血了。”

“我……我说过这不是给你血,而是换血,有了你的血,我才好隐藏我的妖气。”他急切地解释,将勺子送到她嘴边,“阿暖,快喝。”

她微微侧过头,叹气声很沉:“你才取了我多少血,何须天天这样喂还给我。”

“阿暖……”

“你要好好经营凤梧居,莫要再花费精力治我的病了。”她摇了摇头,“凤梧居是我们一家心血,你不可为了我,不顾客栈生意……”

“好,好,只要你好好喝药,我绝不会荒废生意,明日我就再招几个伙计,让凤梧居重新红火起来。”陆朝点头答应,阿暖忧虑地看他一眼,微微垂眸,饮下那勺药。

陆朝这才放心而笑,继续小心翼翼地递了一勺过去。

宋曲临有些发愣,她所见的那样清正优雅的陆朝,竟会为了情之一字,这般低微么。

待那一碗药被饮毕,两人的幻影也消散了,床、纱幔、屋子,全都化为乌有,她瞧着这开阔平底,不禁咋舌,原来幻境,还可以这样随时消去。

可是屋子还有三间,恐怕其中各有不同的幻境,总归是要走完的,她与商青又一同进入了东面的屋子。

两人一进去,便被床前大大的喜字和满屋的红烛晃花了眼。她脸色不大好,这莫不是婚房?那应当就是陆朝与阿暖成亲的场景了,可成亲……便要入洞房啊。

“阿临待会儿若瞧到什么不该瞧的,我会帮你捂住眼睛的。”商青关切道。

她皱了皱眉:“不必。”

那的确是洞房之夜。新娘子安静地坐在床上,头上蒙着喜气十足的红盖头,两手搁在身前,不自在地攒着衣裳。而陆朝,正跌跌撞撞地从外进来,身上满是酒气,脸色潮红,给那张素雅的脸添了些颜色。

他站立都有些不稳,坐在新娘身侧,许久才定了定心神,挑开她的盖头。

显露出来的,是一张极美艳的脸,正是阿暖。

她含了几分羞怯,搡他一把:“你喝得太多了,鹿角都露出来了。”

他还是凑了过去,嗅到她身上的脂粉香味儿,眯眼笑道:“我若是化了原形,你可还要吗?”

“不要。”她侧过头,娇声道。

“啊,既然不要,那我就……”

“你要如何?我都是你的了,还问要不要这种傻问题。”

“恩,阿暖……我也是你的。”他解了衣裳,抱住他日思夜念的女子,趁着酒意吻了一口,欣然而笑。

红床暖帐,春宵千金。

两人缠绵之时,幻影也散去了。

宋曲临心跳如雷,他们虽还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可已经叫她面红耳赤,心躁不安了。

不,关键是,她知晓了谁才是鹿妖,是陆朝,而不是阿暖。他是凭着阿暖的气血才隐匿了妖气,而自己也将鹿血给阿暖为她医病……

恐怕,他受阿暖所托,照料凤梧居,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让生意兴隆,只好付出鹿血吸引客人。

可是,他们自始至终都只是寻常的恩爱夫妻,并未做过什么伤人之事,那么归云阁的客人究竟是谁所害?

怀着满心疑虑,她走进了第三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