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卧薪尝胆

夫差于是继承王位，以伯嚭为太宰，老将伍子胥为将军，每天都不忘报仇雪恨，日以继日地加紧训练水陆军队，准备有朝一日将往日耻辱千倍百倍地偿还给越国。

周敬王二十六年（公元前494年）的一天，越王勾践正自欣赏宫女曼妙的舞姿，这时一个士卒突然闯入大殿，神色匆匆。

勾践顿时龙颜大怒，准备下令将他拖出去乱杖打死，站在一旁的大夫范蠡却发现事有蹊跷，于是劝怒于勾践，先听听他有何事要报也不迟。

那名士卒这才战战兢兢地说道：“报告大王，吴国檇李之战惨败后，夫差继位正日夜招兵买马，壮大兵力，且不眠不休地苦练战术，怕是要报那一趾之仇呀！”

“什么？！这还了得，上次吃亏还嫌不够吗？！”勾践听后大怒，宫女们都吓得脸色铁青，静静站在一边噤若寒蝉，“如若本王对此视若无睹，他们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大王息怒，切不可中了他吴国的奸计，吴贼精通水性，水军不可小视，又加上他们报仇心切，此时定是士气如虹，断不能在此时与其硬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呀！”范蠡劝谏道。

可正在气头上的勾践哪听得进这些，他当即便下令整顿三军，准备先发制人，出兵吴国。

吴王闻言更是勤练兵力，叫干将、莫邪赶造神兵，同时敕令全国上下为战事作完全的准备，大家闻听越王要一雪国耻，都斗志昂扬，百姓囤积军粮，士兵日夜精练，很快吴国的实力就又回复到往日的鼎盛了。

夫差期盼了三年的这一天终于到了，吴越两军在夫椒(今江苏太湖中洞庭山)针芒相对，由于越军准备仓促，再加上越王一直穷兵黩武，士兵们都神疲力乏，很快便被训练有素、

精锐强盛的吴军击溃，再加上夫椒地势特点，十分有利于吴军水兵的作战，这更是让吴军如虎添翼。

越军大败，只剩下五千余人，只好退守越都会稽，吴军则乘胜追击，一直追到会稽城下，历史总是以惊人的相似重演，吴王器宇轩昂地在城下叫战，一如当日父王在檇李城下一般。

不过他这次决不会给越军喘息之机，而是要血洗会稽！叫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夫差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复仇的快意与激动交织，父王临死前的托付依然历历在耳，过了今日，九泉之下父王便也能安息长眠了吧。

可此时令他分神的还有另一件事，前几日闻言齐国雄踞中原的大好河山，生性争强好胜的夫差意欲与齐争霸，将领土扩展到中原地区，这几日更是为此寝食难安。也许是三年的消磨太过漫长，此时的夫差只想早早报仇，然后率军北上，实现自己称霸中原的梦想。

正当夫差出神之际，会稽城内已乱成了一锅粥，由于战事突然，百姓们仓惶奔逃，慌不择路，士兵中有一些都放弃了抵抗，倒戈弃战，一时军心涣散，溃不成军。

将军府里，勾践、范蠡、孙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殿里踱来踱去，心急如焚。

夫差一拍案桌，决绝地说道：“事已如此，不如和吴贼拼了！也免得后人说闲话，我越军绝不是胆小鼠辈！”

“大王，切不能冲动，古有晋文公重耳倍受迫害，离开故国，在外游历19年后终复国。此时唯有忍辱负重方能保全大局，依下臣看，那吴国太宰伯嚭是个贪财好色之辈，又深得吴王宠信，大王若能制备些金银美女相送，唆使其在吴王耳边吹些旁风，至少能保全大王性命，等来日东山再起也犹未晚矣！”范蠡谏言道。

“我勾践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叫我受其百般凌辱还不如死了的痛快！”越王怒气冲冲地说道。

“大王，为了大局，您不得不做些牺牲呀，否则以越国现在的状况，要想胜过吴国，简直是以卵击石呀！”孙武也在一旁劝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想到城中满面仓惶出逃的百姓，想到祖上世代打下的江山，勾践桀骜不驯的那颗心也软了下来，也许对于越国的城池来说，自身的荣辱此刻都变得无关紧要。

心里一阵痛苦的挣扎过后，勾践还是向现实作出了妥协，他叫来娴于辞令的大夫文种，全权负责求和事宜。

文种“膝行顿首”来到城门前，颔首低眉地呈告吴王：“大王您的亡臣勾践，派在下文种转告您之执事：倘能允许讲和，勾践请为您之下臣，妻子作您之下妾。”吴王夫差正在洋洋得意之中，再加上北上伐齐心切，很想就此答应了事。不料侍立一旁的伍子胥却站了出来：“大王！这次打败越师，乃是上天要把越土赐予我吴国呵！千万不可答应讲和！”夫差被伍子胥一语点醒，登时沉下脸来。求和谈判陷入难以缓解之僵局，文种只好还报勾践。

越玉勾践得知求和不成，当即明告臣下，先杀自己妻、子，再烧毁王宫宝器，然后与吴师拼命、“触战以死”！在这危急关头，大夫文种向勾践献谋：“吾素闻伯嚭嫉功忌能，与子胥同朝却志趣不合。吴王敬畏子胥而亲信伯嚭。若能私下以财色结其欢心，使其言于吴王，则和议事成。”

勾践一听不错，立刻派人在内宫挑选美女八名，连同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让文种次日暗中登门拜见伯嚭。伯嚭起初听说文种求见，并没在意。可是当他的随从禀告他说文种是携重礼而来时，立即下令召见。等文种进到营中，伯嚭又“倨坐以对”，神色傲慢。文种跪着致词道：“寡君勾践，年幼无知，开罪吴王，如今愿作吴臣，又恐吴王不受，故遣文种来拜见太宰，望太宰能在吴王面前美言。”说着，将礼单呈上。

此刻的伯嚭，经过二十年之苦心经营，早已不是当年那位志在复仇而勤于国事的规矩大夫了。他官至太宰，成为“万官之长”，权势之显赫已无以复加。作为先王阖闾的托孤大臣，他也完全可以把骄横而缺少心机的吴王夫差，玩弄于股掌之上。现在唯一不能令他满足的，便只有对财货的贪求和年轻美貌女子的馋涎了。当文种将一大批金光闪闪的宝器堆在他面前，再把八位花枝招展的美女唤上堂来时，伯嚭那鹰隼般贪锐的目光里，顿时溢满了痴迷、淫邪的喜色。

伯嚭虽然内心欢喜，外表却又假装正经道：“越国旦暮且破，越国所有的财富还怕不全归属吴国吗?你们仅仅用这点礼物，休想收买我。”文种明白他贪心不足，便以攻为守道：“越兵虽败，但还存有几千精兵，仍可力战，即使战败，越国也会焚烧库藏，君臣投奔楚国，吴国又能得到什么呢?即使吴国得到越国的财富，大半也会收入王宫，太宰又能得到什么呢?”接着，文种又点明议和后对伯嚭的好处：“若和议事成，越王并非委身于吴王，而是委身于太宰。那么越国所有贡献，都先经过太宰，再进入王宫，那太宰就可独揽越国的财富了。一席话说得伯嚭心满意足，于是以宾主之礼待文种，并悉数接纳了越国之礼。

第二天一早文种再次拜见吴王夫差。“愿大王赦勾践之罪，则尽入其宝器、倘若您不肯赦越，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焚毁其宝器，率五千将卒与您拼命！”口气之强硬，似乎比第一次求和更有过之。伍子胥当即出谏；“夫吴之与越，世仇之敌国也！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勾践贤明，文种、范蠡更是良臣。倘若让其求和而返回，将留无穷后患。今不灭越，悔将无及！”反对和解的态度，依然激烈而不可更改。

但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太宰伯嚭却一反当初之沉默，出来帮文种说话了；“我听说古代讨伐敌国的，也不过迫使敌国臣服而已。现在越国已经臣服，我们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就这样一句话，扭转了吴越和谈的僵局。吴王夫差本就志骄气傲，不把越王勾践放在眼里。听了伯嚭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当即拍案定局，答应越王求和，把围困会稽的大军撤离而去。

可对于阖闾之死，夫差对勾践仍旧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既然此刻勾践已成为自己的下臣，带着妻子与大臣范蠡前至吴国为质，那自己就可以想尽百般办法来折磨羞辱他，看着他苟延残喘、卑躬屈膝的样子远比城门暴晒其尸身七天七夜强。

于是羞辱虐待勾践成了夫差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从此马棚里有一位国君在喂马劈柴，常常遍体鳞伤，浑身脏臭；从此阖闾坟前有一位国君不休不眠，常常一跪就是三五天；从此吴王身后多了一位国君膝行而随，常常为他脱鞋垫足……无数个日夜的凌辱如同万千利刃在勾践心头不休不止地扎刺，叫他只能将心中苦涩化为仇恨的鲜血流入记忆的最深处！

三年的凌辱仿若三千年般漫长，但勾践还是以其无边的隐忍与不可思议的韧劲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路程。据说在一次吴王病倒后，勾践亲自舔尝其粪便以察其病情，一直冰冷无情的吴王也心软了，也许是心中最后的恻隐在作痛，他释归了勾践。

这却让勾践心中不见天日的仇恨种子迅速生根发芽，眨眼间便成为了勾践的一切。夫差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一倏忽间的恻隐却招来灭国的灾妄。

回国后，在这三年中无数的耻辱瞬间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刻在勾践的脑海中，以至于他夜不能寐，再也无心于饮食穿着，在越国群臣与百姓的眼中他仿佛变了个人，从此食不重味、衣不重采，锦缎绫罗的软衾绣榻远离了他的生活，每夜都在肮脏粗糙的柴垛上睡觉，身下传来的疼痛让他谨记会稽之耻，头顶悬着的苦涩胆囊让他不忘往日深仇。

历史戏剧性地轮回，此时的勾践一如彼时的夫差一般，都在国仇家恨中蓄积力量，以等待有一天终能报仇雪恨。

为了早日灭吴，他奋发图强，励精图治，亲自下田与农夫一起耕作，叫夫人带领妇女养蚕织布，发展生产，此外勾践还采用文种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策略，增加人口，聚积财物，在这漫长的十年当中，谁曾想一位绝世佳人就此登上历史舞台，用她那倾城倾国的美貌改写一段历史，叫后世文人骚客为之神迷，吴越百姓为其惋惜。这真是：

红颜明艳入朝来，水杏桃花舞楼台。

狐媚惑主今薄命，来生不复前尘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