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浣纱溪畔
在越国南边有一个宁静美丽的小山村，名曰苎罗山，村里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浣沙溪，常常有一些浣纱女在溪边浣纱，她们深得江南灵秀之气，个个袅娜翩跹，花容月貌，给本就美若仙境的浣沙溪畔平添了十分的柔美、百分的灵秀。
这一天正值初夏时节，浣沙溪畔菡萏如云，华盖如亭，水中轻纱曼舞，红鲤嬉戏，云淡天青之下，一群浣纱女结伴而来，她们虽衣着简陋，却也难掩其妩媚风姿，清纯可爱一如这潺潺的溪水。
一时间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仿若五月香风在浣沙溪上缓缓流动，叫蜂蝶都如痴如醉，沉浸在这般美好的江南胜景之中。
其中有一名女子笑得最是明烈，仿佛都要把头上横斜的木钗给笑掉了，明眸如秋水，皓齿如新贝，身形若弱柳，款步仿轻烟，正是豆蔻梢头的光景，一颦一笑都撩人眼目，让人不由得赞叹好一个江南美人。
她便是郑旦，苎罗山村里人尽皆知的烈女，虽外表柔美无双，却爽练不羁，每天都活力四射，最喜打趣别人，说得上是古灵精怪的腹黑女一枚。
郑旦的笑声最是独特，叫众人过耳不忘，仿若雨后百灵。这不，她远远地看见采莲的小舟就要被水流冲走，赶紧抢上一步，径直跳入舟中，溅了其余女子一身水花。
“野驴蹄子，真拿你没办法！今日又要去东边浣纱吗？”一众埋怨，她也只一笑而过，“那是当然，这儿挤了这么多芙蕖，倒是想偷懒就近浣纱也不成呀，倒是去东边痛快！”
“我看你是想看俊俏公子吧！哈哈哈……”众人嬉笑怒骂，好不热闹，全然没有注意到低头走在最后的施夷光。
右侧的一名女子刚要划桨行船，却被郑旦一把拦住，看着夷光笑道：“哟哟哟，你们怎把我们的大美人给落下了，真是罪过，理应掌嘴！”郑旦说罢还真的掌起自己的嘴来，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这一下把夷光羞得更甚了，她低垂着头，侧过脸去，羞赧一如身旁含苞未放的粉嫩菡萏，水光映在她凝脂般光洁的肌肤上，说不出的灵动秀美。墨云秀发胡乱挽在耳后，更有出水芙蓉般的惊艳，即使毫无粉饰，那双清眸也若盛夏流星，黛眉入鬓无需墨，朱唇微含桃杏色，一双素手玉白无暇，挽着一篮轻纱，幻梦般的美丽。
郑旦不知不觉看呆了，还是旁边那位持桨的女子推了一下她，郑旦才反应过来，众女又是一阵发笑，“怎么，你也如那水中锦鲤般沉醉吗？”
“是又怎样，有西施这般的美人在眼前，何人不醉？”郑旦笑颜盈盈地跳出了小舟，朝船上众人挥了挥手，“今日你们齐去溪东浣纱吧，这边水流清澈如斯，只不过水面甚为狭小，怕只能容我与夷光浣纱呢！”
中浣纱女面面相觑，又笑了起来，方才还说这儿芙蕖太盛呢，此刻怎又突然变卦了，也罢，若让这两位美女到溪东露个脸，只怕又会造成万人空巷的境况吧。于是她们便移桨行舟，没入藕花深处了。
女子轻灵的嬉笑声远去，只剩下荷风拂过的静谧，夷光一言不发，显得有些紧张，过了许久才生涩地问道：“你为什么老是针对我……？”虽如此发问，声音里却找不到任何怒气，也许是夷光她那水流般温润柔和的声线的缘故。
郑旦双手撑着膝盖俯下身来，盯着西施的脸庞一动不动，天真无邪地说：“因为你很美呀！”语气里尽是赞美与欣羡。
“哪有，说起来，你可是村里的第一大美人。”夷光羞赧得双颊生红晕，星眸微微颤动，愈显娇媚动人。
郑旦却笑道：“还说不是呢，你看你羞起来的样子更美了！”
夷光只想赶紧摆脱郑旦的胡搅蛮缠，话锋一转道：“你和我不是还要浣纱吗？现在这么晚了，洗不完岂不是要被老板娘骂了！”
郑旦一拍脑袋，如梦初醒，“是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夷光你真是祸水哩！”
西施眉间微蹙，举手要打，郑旦却兴奋地大叫起来，“哈哈，她们说得一点没错，夷光你皱起眉的时候是最美的！”西施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咬了咬朱唇，恨恨地撇过脸去，“不和你吵了！”
“好了好了，一直生气可是会生皱纹的哟！”郑旦讨好地摇着夷光的手臂，夷光一听只好作罢，甩开郑旦的手，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开始将竹篮中的轻纱放入流水中，开始全神贯注地涣起纱来。
轻薄透明的丝纱在流水的拂动下仿若一团氤氲不散的雾气，引来无数好奇的鱼儿前来打量，水中倒映着西施绝美的脸庞，她却丝毫不以为意。
那些鱼儿无一例外地都被夷光的美丽所震慑，呆呆地沉入水底。
郑旦屁颠屁颠地跟着夷光，紧挨着她蹲下，指着水中的鱼儿叫道：“我可没有拍你马屁，你看那些鱼儿都可以为我作证！”
“鱼儿沉水是因为你的美貌无双，哪是因为我呀！”西施嗔道，“我的脸那么小，眼睛又没有你大！”
郑旦一听，一把夺过西施手中的轻纱，一脸严肃地扳过夷光的头，让她好好看着水中的倒影，西施想挣脱她的手，“你干什么？！”
怎料郑旦却笑道：“你看我们的四只眼睛像不像水中的四条鱼？”西施根本顾不上这些，怒道：“你放开！”
“很像吧，可鱼不是身体长就算好看的，一如眼睛不是大的就称得上美呀！”郑旦朝水中的西施突然做了一个鬼脸，故意把眼睛睁得很大，“你看，我现在的眼睛大若鸡卵，可你说说哪里好看了？”
西施用劲挣脱郑旦的手，哭笑不得，只好夺过轻纱继续洗了起来，“哼，耍嘴皮子这几个姐妹里就你最行！”
“不是，我是想让你自信起来呀，西施，你长得这么美，不自信怎么迷住那些臭男人呀？”未等郑旦说完，西施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真不害臊！要是被别人听见了，指不定又有哪些风言风语呢！”
郑旦一把掰开她的玉手，放在掌心里仔细端详起来，还假装摸着胡子，粗着声音说道：“这位娘子，你的手白若玉石，柔若无骨，将来必是王妃之象呀！”西施呵呵笑着抽回手去，“叫你胡说！”两人便放下轻纱在浣沙溪畔嬉笑追逐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田田莲叶被一叶轻舟给挤开，伴随着潺潺的水声，是两个男子在交谈。
声音粗厚的那个人一身青衿，面长高瘦，“大王这次派你我出来暗觅民间美人，可到现在一路所见均是粗野平庸之相，此事不能久拖，今日我们就启程回都，与大王再商议商议，选几名姿色出众的宫女送给那夫差得了。”
声音温和的那人身宽体胖，两撇八字胡，再加上咪咪眼睛，让人看了忍俊不禁，但说起话来却有板有眼，“切不可这么应付了事，现在越国凋敝，还需很长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如若能找到一两名倾城女子，将夫差迷得神魂颠倒，无心国事，也倒省得我们这些大臣天天担惊受怕。”
两人说着说着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嬉笑，闻声而望，只见两位貌若天仙般的妙龄女子在溪边追逐，一时间竟都神思迷离，无法自拔，等小舟即将掠过她们身边时，两人才反应过来，赶紧叫船夫停下，两人连滚带爬地跳入水中，惊起一滩鸥鹭，朝夷光与郑旦这边奔来。
夷光闻听水声心觉不对，赶忙停下，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全身湿漉漉的大叔朝这边过来了，又惊又怕，“妹妹，你看那两人是谁？”
郑旦仔细看去，摇了摇头，“姐姐，只怕是你的追求者找你来了吧？”
“叫你胡说！”西施嗔怒地嘟起了小嘴，“仔细你的耳朵！”继而又打趣道，“我看是找你提亲的！”
话音刚落，文种和范蠡已经爬上了岸，把衣服使劲一拧，如同下雨一般，范蠡宽大的袖子里竟还藏了一条顽鱼，掉到地上仍活蹦乱跳，范蠡恻隐一动，小心翼翼地将它捉住放回水中，没想到踩到自己的前裾，登时又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西施看后掩嘴而笑，郑旦却捧腹失声，叫文种和范蠡好是尴尬，他们赶紧满脸堆笑，对两位佳人颔首作揖，笑道：“两位姑娘真是生得惊若天人呀！”
“那是当然！我连可是苎罗山有名的‘浣纱双姝’！”郑旦得意洋洋地昂头挺胸，毫不避讳，西施却在一旁不断扯着她的衣袖，赔笑道：“这两位公子言重了，鄙人容貌粗俗，不足一提。”
“哪里，姑娘这般言辞可真是太过谦卑，我看你二人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应当早就被国君选去做了王妃，怎会在此穷乡僻壤浣纱为生？”文种问道，想摸摸这两人的底细。
“小女子不曾闻得有乡野粗妇进宫为妃的，想着还是这片菡萏清流整日与我俩为伴来得自由，久安于贫也就惯习于贫了。”西施不紧不慢地说道。
“姑娘所言甚是，但若机会近在眼前，凡鸟难道不想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吗？”范蠡接话道。
郑旦一下子来了兴趣，抢言道：“此话怎讲？”
“想必两位姑娘也知越国现正处水深火热之中，夫椒一战大败后，主上忍辱负重，臣服吴国三年得归，为雪会稽之耻，君王日夜操劳，百姓同心协力，虽绩效显著，国力渐盛，却只怕他吴国闻知越国励精图治会卷土重来，而此间若能用美人计将吴王魅惑，让其不理朝政，便可给越国提供充裕的时间来养精蓄锐，等时机成熟再以牙还牙，大举攻吴。不知二位可愿为越国苍生作出牺牲，入吴为宫女以狐媚惑主？”
“这……”郑旦方才的热情冷却了，一时心乱如麻，这一去定是凶险万分，不去又弃越国于水火，这时西施却毫不犹豫地坚定说道：“越国有难，此事我俩义不容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