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跪守宫门
那夜之后，夷光又曾去见过郑旦，未等姐姐开口，郑旦便切言问道：“大王竟未把那毒妇打入冷宫？”
夷光不作回答，却质问道：“敢是妹妹将德嫔给牵扯进来？”
郑旦不说话了，继而邪魅一笑，“不然姐姐还让我直接叫王后去馆娃阁不成？王后可未曾愚拙到那种地步。”
“可你知德嫔却为你我二人这卑鄙手段而命丧黄泉？！”夷光声音哑涩，昭显着这几个日夜的无眠，继而趴在郑旦的肩头泪如雨下，“妹妹，双手沾满鲜血的滋味好过吗？”
郑旦却只冷笑着，“如若你坐以待毙，姐姐只会落得德嫔一样的下场！就当是为了越国，难道姐姐还要有所怨言吗？”
西施无力地啜泣让郑旦的心也隐隐作痛起来，那日太子前来探望，郑旦见机便将一条锦书塞给他，教他用飞箭系上，射入德嫔的寝宫。至于为何要选德嫔，只因郑旦只记得这么一个“好姐妹”，在入宫之初她戏言大王赐予夷光的金缕鞋太过纤小，讽刺姐姐足大，当时一众嫔妃掩嘴嬉笑，弄得姐姐好生尴尬为难，事后便不敢穿那双金缕鞋示人。
这个细节不知为何竟深深扎进自己的脑海，成了日后无辜连累她人的导火索。
郑旦呀郑旦，你已不是当初浣沙溪畔清纯如水的浣纱女了，心中千百次的自省却让郑旦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后宫的残酷。
夷光临走时反复交待叫郑旦切莫再牵连他人，郑旦心知肚明。
那群大臣早已耐不住性子，只是苦于没有契机将夷光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刚开始他们不断上折子，但事实是夫差早已不坐朝堂，不理朝政了，那些折子只能空置于炉火中，化为灰烬。当意识到此路不通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开始终日唏嘘，自暴自弃，怨天尤人，怪只怪他们的大王是个经不住女色诱惑的昏君。
可伍子胥没有就此妥协，他见夫差对于诸大臣的谏言一概不听，只好学起古人那一套，比干、苏从、伍举都曾为了唤醒骄奢淫逸的君主而以死相谏，他伍子胥也不甘心吴国败送在一个女人手里，更不愿意见到世世代代苦心经营的大吴江山就这样夭折覆灭。
馆娃阁里，西施在吴王井旁望着水中绝美倒影浅笑，绵软无骨的声线让夫差沉醉，在似有若无的香气中，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她的娴静，朦朦胧胧地，只听到：
“大王，那日你烂醉如泥，曾趴在臣妾背上说要为臣妾上天揽月呢！”
夫差微微一怔，从西施怀中坐了起来，“哦，本王说过吗？”
“说过说过，大王可不要赖账呀！”西施撒着娇，夫差无可奈何只好应道：“好好好！本王为你上天揽月就是了！”说罢还颇为神秘地一笑，“本王今晚就赠一汪明月予佳人！”
“嘻嘻，那臣妾就拭目以待了！”西施自然知道夫差的意思，只可惜这吴王井开凿角度不佳，正好处于灵岩山之阴，月起东山是不会在井中投射倩影的。
这时突然有值守殿门的宦官来报，“禀告大王，宫外伍大夫等众位大臣求见。”
未等宦官说完，夫差便轻快地挥挥手，“不见不见！”，继续与夷光调笑为乐。
可宦官收了伍子胥的薄礼，不好就此应付了事，只好舔着脸继续请言道：“依诸大臣之言，若大王不见，他们便跪在馆娃宫外，直至大王允诺纳谏为止。”
“大胆！”夫差火冒三丈，吓得那位宦官一股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边说着一边就自己开始掌起嘴来。
西施取出纱巾拂去夫差额上的汗珠，轻言道：“大王切勿为那群老家伙气坏了身子，既然他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大王不去见上一面难免会遭人诟病……”
“他敢！”夫差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一旁的宦官已经惊得呆若木鸡，“本王真要去见了，日后岂不是处处要为其摆布！这群老顽固，让他们跪着吧，看他们到底能跪多久！”
夫差言罢便拂袖而去，留下尚自颤抖不已的宦官。夷光见状走过去在宦官耳中细语几句，又叫侍女取来一些钱币珠宝赐送于他。
那宦官虽惊魂甫定，倒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见了那些钱币珠宝立马破惊为喜，三下五除二收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宫门走去。
“诸大臣听令，奉大王口谕，鉴于诸位惊扰圣兴，要挟国君，且又擅作主张跪于馆娃阁宫外，本罪无可赦，但大王念及诸位大臣为我大吴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特广布恩泽，减轻责罚，令诸大臣长跪于馆娃阁前，静候大王发落。钦此！”宦官装模作样地颁完“圣谕”，便携着那满袖的财物喜笑颜开地走了，留下跪了一地的老臣摇头唏嘘，叹息不已，更有甚者当场急火攻心，几经昏阙，还好其中有位大夫略通医术，才不至于撒手归西。
“天道不济，我大吴命数将已呀！”
“天要灭我大吴，岂是吾等凡夫能力挽狂澜的！”
“妖女惑乱朝纲，理应天诛地灭！”一位大臣气红了眼，竟拔剑起身直奔馆娃阁大殿，誓要与那妖女同归于尽！一众大臣连忙拦住他，此时跪在最前面的伍子胥厉声喝道：“站住！你以为你这样能诛灭妖女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唤醒大王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保住大吴江山吗？愚昧之至！”
伍子胥一番怒喝教诸大臣都愤愤无言，他们一再地隐忍，到此时也神疲力尽了，那位冲动的老将也镇静下来，手中宝剑应声落地，馆娃阁中又再次传来淫靡之声，四周荒索，无助的悲壮与凄凉。
“君命难违，大王教我们在此长跪，我们就长跪不起，不信大王不为之所动！如若用一时之苦换万世之祥和，你我何乐而不为？”伍子胥说罢老泪莹莹，背影悲壮而美丽。
